一家深圳“网红”收音机公司的山寨困境

本文来自界面新闻，记者：戈振伟，编辑：林腾，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11月7日，猫王收音机发布了维权文章《中电微，猫王收音机不会这么容易被你搞死》，引起了舆论关注。

文章说，猫王收音机作为原创品牌，被另外一家叫中电微的深圳公司仿冒，因为产品跟猫王外观类似，却更低价，劣质，投入市场后销量很高。猫王收音机决定对中电微进行起诉。

猫王收音机是深圳市云动创想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的一个原创设计品牌，后者由音响设计师曾德钧2014年在深圳创立。

6年来，猫王系列产品，依赖独特的设计，销售量从2014年的几百台到2019年一百多万台。

然而在销售量节节攀升的时候，这家公司却遭遇了最普遍的现象——山寨。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即便是一件看似简单的商业纠纷，但处理起来却非常棘手。

一、猫王维权，点名中电微

曾德钧在音响界从业四十余年，曾经设计了中国第一台Hi-Fi胆机、第一台Hi-Fi CD机，被誉为“中国胆机之父”，曾五度荣获美国CES音响类设计大奖。猫王陆续推出过猫王1、猫王2、猫王·小王子、猫王·旅行者2号、猫王·原子唱机B612、猫王·野性mini潮玩版等产品。

然而，从2018年开始，市场上出现大量外观酷似“猫王小王子· OTR”的“HM11”蓝牙音箱。

这款产品由“深圳市中电微科技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电微”）生产，在各大电商网站上均有销售，甚至还大量销往海外。

记者在深圳华强北走访发现，线下店也有一些外观类似猫王的产品在售卖，价格50元左右，没有品牌，深圳制造。

记者在对比后发现，仿冒产品的价格是猫王产品的十分之一左右。

“一般做外贸出口比较多。”接受采访的店主说。

左为猫王小王子OTR，右为中电微HM11蓝牙音箱

左为猫王原子唱机，右为中电微HM20蓝牙音箱

猫王的产品价格大多在几百元，而类似中电微的产品价格才几十元，为什么价格会差距这么大？

“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只是维持一个合理的利润。”

曾德钧解释，除了研发设计等成本，仅仅材料成本猫王就高很多，而仿冒者往往用的是回收劣质材料。

另外，用工成本也在上涨。相比10年前，现在员工工资普遍上涨了三到五倍。

“猫王不偷税漏税，员工的五险一金该交的都交，员工离职补偿一分不少。”曾德钧说。 

猫王发布的文章认为，对于抄袭者而言，设计、研发、迭代根本就不需要存在，只要看准市场上的热销品，就可以通过仿冒的模式，找到谋取暴利的捷径。在这种扭曲的价值观指引下，猫王收音机很不幸，成为了不正当竞争的受害者。

据天眼查APP显示，深圳市中电微科技技术有限公司成立于2013年11月07日，注册资本为100万人民币，法定代表人为易忠福，主要经营范围为电子元器件、集成电路、光电产品、半导体、太阳能产品、数字电视播放产品及通讯产品的技术开发及销售等。2017年、2018年，该公司社保信息显示的人数为3人。

目前，云动创想公司已向深圳市龙岗区人民法院提起不正当竞争纠纷诉讼，法院已正式立案。

针对深圳市中电微科技技术有限公司生产、销售、许诺销售“HM20”蓝牙音箱产品的行为，云动创想公司已向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宝安监管局提起专利侵权行政查处程序，监管部门已正式立案并进入深圳市中电微科技技术有限公司的工厂进行实地调查问询。

二、山寨维权困境

虽然这是一件看起来普遍的商业纠纷，但要在法律流程中，让“山寨”之名落实，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界面新闻就该事件致电中电微，对方回应：“不认可中电微仿冒抄袭猫王的说法，两家公司产品并不是一模一样，如果能说中电微抄袭猫王，也可说猫王抄袭中电微，一切等法院判下来再下论断。”

一位知识产权领域的律师向记者说，“取证难、赔偿低、周期长”是目前业界对专利侵权案件的共识。

参与维权的猫王工作人员透露，从2019年9月准备材料到今年5月份提交案件，整个取证过程挺复杂，这些都需要专业人员去办，涉及很多不可控因素。

“比如深入对方工厂调查会不会引来对方的攻击，还有猫王本身合作的客户，他们也会误买仿品。由于外观专利申请的时候不做实质审查，如果针对专利去投诉、维权还要做外观专利评估报告。此外，对方产品虽然可能在1688等某个网站下架，但不能保证其他渠道没有在流通，这都是维权过程中的难点”，上述人士说。

“走法律程序，我们已经走了一年多，包括立案前的材料准备，等到起诉、判决，两年半过去，这个时候有什么用呢？”曾德钧无奈地说。

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知识产权律师游云庭对界面新闻表示，这个案件中，猫王收音机最稳妥的路径应该是用专利来维权。目前他们起诉的依据是反不正当竞争法上的知名产品特有的名称，包装，装潢权，主张对方抄袭了自己的产品装潢。

“鉴于他们的产品装潢有一定的功能性，所以这个案件是不是必然胜诉后面还不太好说” ，游云庭说。天眼查APP显示，深圳市云动创想科技有限公司的专利信息有137条，其中外观设计90条，实用新型32条，发明专利15条；深圳市中电微科技技术有限公司的专利信息为2条，外观专利和实用新型各一条。

万商天勤律师事务所李中圣律师在接受界面新闻的采访时表示，主要还是有法不依，执法不严以及社会氛围的问题。最新修订的专利法将法定赔偿额上限提高至500万元，下限提高至3万元，而法院执法往往比较松，判赔低，为啥不判赔偿500万？因为法官也需要自我保护，判高了会惹来各种麻烦，得罪人。

除了拿起法律武器维权，猫王还成立了专门的打假团队，不断地向各大电商平台投诉，但效果有限。曾德钧提到，在拼多多上面能够受理的投诉极少，基本上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11月10日，记者发现，涉嫌侵权的商品“HM11蓝牙音箱”已在中电微1688网站下架，但依然有其他商家在售卖这款产品。

三、山寨何时休？

在深圳，“山寨”是个老话题。

最知名的莫过于华强北。在这里，设计、物料清单、生产工艺都不是秘密，再加上人们普遍无视知识产权，制造商开发、生产、发货，然后迅速获得市场反馈，野蛮生长，速度之快令官方品牌几乎无法企及。

不过，山寨厂商并不完全是模仿抄袭，它们也会推出一些更贴合用户需求的创新设计，比如双卡双待，大容量电池等等，这些创新曾经引领行业之先。此外，山寨厂商还能带动一些就业。

“无论如何，‘山寨’都不应该提倡，不该让它成为一种灰色路径，需要遏制打击。”曾德钧认为。

近年来，深圳逐渐摘掉“山寨”帽子，成为创新之都，一个连接世界各地创新、制造和知识的中心。

2018年，深圳提出了一个宏大的目标定位——到本世纪中叶，成为竞争力影响力卓著的创新引领型全球城市。在最近印发的《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综合改革试点首批授权事项清单》中，知识产权保护再次被提出。

随着中国制造业的崛起，中国品牌正处于走向世界的关键阶段。

曾德钧认为，这一方面需要有品牌意识、原创设计意识觉醒的企业主动去做转变；另一方面需要政府、社会去支持、倡导一种保护知识产权、弘扬原创的氛围，认为山寨是可耻的。

“劣币驱逐良币，对原创者来说，远比败给另一个伟大的创新企业要严重。”猫王在文章中提到。

本文来自界面新闻，记者：戈振伟，编辑：林腾，文中图片来源：猫王收音机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