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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0 18:58
网课时代提前到来,没有网的他们能怎么办?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我是科学家iScientist(ID:IamaScientist),原标题《全世界都在上网课,为什么你不行?》,作者:游识猷,编辑、排版:咻咻,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11岁的Sunny说,她的网速太慢,根本不能上课,做一页作业要花两小时,她花了一整天才做完作业。


12岁的Elise说,她一直在用智能手机上课,网速不好,屏幕又小,图片和字都看不清,只能看懂大概60%的课程内容。


这两个孩子生活在2020年的香港,然而,即使在香港这般富裕的大城市,也有些人在数码世界里举步维艰。


在线教育、网课,这些新技术曾被认为能带来教育公平——毕竟顶尖老师曾经只能一次教几十个或者几百个学生,现在只要制作课程放上网,数以万计的学生就可以接收到同样的信息。


2020年的新冠疫情,迫使世界各地的学校关闭。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统计,2020年11月17日,全球因新冠疫情而被迫离开校园的学生有2.2亿。近四分之三的国家选择通过互联网来让学生继续学业,其余国家选择通过电视或无线电来提供远程教育。本来被视为补充的在线课程,为了“停课不停学”,一下成为主要的授课途径。


而人们发现,此前的预估中忽略了一件事请——即使不给网课设置任何付费门槛,学习网课依然需要具备些条件:比如性能足够用的计算机设备,足够快的网速,足够丰富的计算机与互联网使用知识,乃至足够支持的学习环境——这些条件对宽裕的家庭探手可得,对贫穷的家庭却难如登天。


他们因为贫困,而上不了网课


理论上,互联网上人人平等。然而,人们利用互联网的机会和能力有着巨大的不同。


发达国家的互联网普及率往往在85%以上,我国的互联网普及率则在50%左右。越是经济欠发达的地区,互联网普及率就越低。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近90% 的学生没有家用电脑,82% 的学生无法上网。


全世界大概有8.26亿学生家里没有电脑,7.06亿学生家里没有网络。即使在富裕的大城市,也有因贫穷而远离数字世界的人群。


2020年8月,香港社区组织协会(Society for Community Organization)调查了733名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学生,发现在学校停课期间,这些孩子们遇到的众多困难包括——没有电脑,不会操作电脑,电脑太旧打不开学校的课程或作业,无法上网,网速不够,没有打印机不能打印作业,没有书桌,没有做作业的空间,需要轮流用父母的手机上课做作业,遇到难题无人可以询问……


这733个学生里,88%需要上网课来完成学业,但34%家中没有宽带,40%家中没有可上网的电脑。即使是有电脑的那些家庭,也有53%电脑是来自慈善机构借用或捐赠,15%是来自亲友借用或捐赠——这样的电脑往往是老旧而性能较差的,容易出故障。


他们97%表示学习网课有困难,91%感觉网课会造成自己学业落后。


在富裕家庭里,有电脑,往往不止一台;有手机,人手一部,自家当然也有网速飞快的宽带。家长往往在互联网世界里如鱼得水,能自如地通过互联网获得需要的信息或物资,或者有能力雇佣专业人士来帮助孩子使用互联网。富裕家庭的孩子,从小也有更多时间和机会去熟悉互联网世界。


反观一些贫穷家庭,他们可能没有台式机,也没有笔记本电脑,家长的手机也许是唯一接入互联网的设备,孩子也就只能用着手机,将就着联网上课。有的家里不止一个孩子需要上课,那就得轮流使用手机。在网课做作业的过程中,孩子里遇到困难,家长帮不上忙已是常态。有些贫困家庭依赖祖父母来照料孩子,而长辈能提供的支持与帮助就更少。


英国一个研究显示,在疫情停课期间,比起经济最差的20%家庭里的孩子,经济最好的20%家庭的孩子花在学业上的时间多30%,大概是一天多学75分钟。这也意味着富裕家庭的孩子容易获得更好的学业成绩。


贫富不平等在学生身上带来的影响,还不限于学业成绩。


富裕家庭的孩子,可以在宽敞明亮的自家房间里学习,不会视力减退,不担忧自己错失上课的机会,更不用担心父母的生计受到疫情影响。他们情绪稳定,不缺乏自信,也不会社交退缩。当网课要求学生打开摄像头时,富裕家庭的孩子也不会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难以见人”。


而贫困家庭的孩子,仅仅是搞定设备和网络就很不容易,更不用说在家学习时带来额外的开支。比如日常的水电网费,被打乱的家庭日常安排,比如许多孩子曾依赖于学校提供的免费或廉价的午餐,而如今需要有人留在家里照料孩子,孩子们也未必能获得此前的均衡营养。


香港社区组织协会的调查也显示,受访的学生中,三成学生有大人停工在家,六成学生直言家庭经济变困难,五成说家庭关系逐渐变差,九成学生坦露在此期间自己变得更加烦躁。


美国纽约的数据显示,由于新冠疫情,十分之一的学生被迫搬家甚至无家可归,这些当然都是最穷的学生。当住房不稳定时,远程学习是非常困难的。


对贫困家庭来说,开支和日常并不能简单轻松地做出调整,而父母受到的压力,多多少少会传到孩子身上。停课时间越久,贫困孩子的辍学风险就越高。


即使有朝一日学校重开,他们也未必能重返校园。


暗藏的性别不平等问题


除了贫富不平等,还有性别不平等。同样停课在家,女孩和男孩有何不同呢?比起男孩,女孩可能会遇到更多的问题——


当家庭面临经济压力时,女孩更可能被要求辍学。往往,她们会被叫去帮忙家务或干活补贴家用,尤其是那些生活在贫困国家的女童。在经济欠发达的地区,接受教育的机会来之不易,近乎奢侈。而新冠疫情和闭校停课的情况下,许多家庭会重新考虑是否还能继续支持女童上学,甚至于,是否应该早早把她们嫁出去。


比起上中学的女孩,辍学的女孩早婚率上升6倍,也更可能陷入贫困、暴力、疾病和社会排斥的陷阱。


停课在家的女孩,更可能面临安全危险。学校给女孩们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而辍学在家时,家庭暴力威胁或外来的性暴力威胁,无不成为她们的安全隐患,也进一步加剧了女孩们辍学的可能。


这样的悲剧,在此前的疫病大流行期间就发生过——在塞拉利昂,埃博拉流行期间学校停课,离开了学校提供的保护性环境,一些地区的少女怀孕比率增长了65%,这些早孕的少女,大多也就此辍学。


女孩的学习时间、对互联网的使用,也受到来自家庭的限制。她们往往被要求承担更多的无偿家务劳动,与男孩相比,花在学习的时间更少,许多家庭甚至不鼓励女孩学习。


2017年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一个研究显示,在中低收入国家,比起男孩,女孩年纪更大时才能接触到互联网,她们使用互联网也受到更多的监督和限制。不仅如此,女孩即使有收入,也更可能被用于家庭开支。


相比在校学习,在家远程学习会让两性可用于学习的时间相差得更多,男孩往往比女孩更有机会使用互联网,也更能利用互联网和数字技能来接受教育。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数据显示,因为新冠疫情,7.67亿女学生遭遇停课,其中预估有1100万名女学生再也无法回到校园继续学业。


在贫困与男女不平等的地方,停课对女生极其不利。然而,在男女较为平等的发达国家,停课反倒有利于女生。德国的数据显示,在疫情停课期间,女生每天要比男生多学习半小时。


同样是德国的研究,数据显示,优等生和差等生在闭校期间的学习时间也是不同的。在学校停课后,学生每天的学习时间都有所减少。但优等生每天减少3.7小时,而差生每天减少4.1小时——差生每天看电视和玩游戏更多,学习更少。这也让优等生和差生的成绩差距越来越大。疫情结束后,也许发达国家的优秀女孩子,更有可能脱颖而出。


适应远程教育,并没那么容易


这次疫情告诉我们,远程教育还远远没有达到“让每个人都能更好更方便地学习”。


需要网上授课的老师,适应起来也并不容易。所遇到的技术困难,比如设备不好用,网络经常卡断,许多新上手的网课软件需要耗费较多的时间成本来学习,甚至于讲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忘了开摄像头或麦克风。


隔着网络,也许难以调动学生们互动。学生更沉默,更不愿发言,也更容易因为网络问题或用眼疲劳而感到疲惫。


以前可以让学生分组完成的项目,而现在只能由老师来逐一评估。既要上传课件,又要录制视频,老师们也发觉自己的工作量也在变大。连知识和资源都有优势的老师,都在远程教育的模式中适应得磕磕绊绊,学生们就更不必说了。


远程教育有无限发展空间。但当下,学生们与同龄人在一起,接受老师的面对面的指导,依然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当疫情使得“网课时代”提前到来时,拥有更好设备、更丰富经验的学生无疑更容易适应,而这些学生,往往都出自更加宽裕的家庭。


富孩子不会遇到的问题,穷孩子统统都会遇到,而且难以解决。无数个小问题,足以累积成难以跨越的差距。


学校,本是将资源提供给穷孩子的一个渠道。是富孩子的锦上添花,是穷孩子的雪中送炭。富孩子不缺那朵花,穷孩子却真的缺那份炭。


当学校关闭,孩子们回到各自家中,比拼的就是各自家庭能提供的资源了。过往研究显示,放假期间,富裕家庭的孩子和贫困家庭的孩子之间会拉开差距。美国暑假结束后,穷孩子的学业会倒退一个月,富孩子则几乎没有这种倒退。


停课那些日子带来的影响


自新冠疫情暴发以来,高收入国家学童损失了相当于六周学业,而中低收入国家的学童已经损失了相当于四个月学业。不仅如此,低收入国家里,三分之一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帮助那些难以远程学习的孩子。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呼吁,要用尽一切办法,来帮助那些贫困的学生。要让尽可能多的人,能更自如地使用互联网学习,让更多的女学生能重返校园。


香港的“关爱基金”(Community Care Fund)为低收入家庭的学生提供最高4500港币的购买电脑补助;而香港赛马会慈善基金,也捐出了10万张手机流量卡给有困难的学童。


我们也不要放弃那些“低科技”的办法——比如将打印出的学习材料送到每个学生家里,用电台广播或者电视放送来覆盖一些偏远人群。比如为学生提供阅读机会,开放学校和当地图书馆的远程借阅。即使在欧洲,疫情期间也有10%~24%的贫困学生得不到合适的阅读材料。


曾经依赖于学校提供的餐食的学生,可以用送餐、食品券等办法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学生越小,受不平等的影响就越大。因此对于小学低年级的学生,我们尤其要主动援助。


课程时间和学习进度的安排越是灵活,就越有利于往往需要帮忙家务的贫困儿童和女童。可以为那些面临辍学的女孩提供学费补贴,餐食和月经用品。为那些在停课期间怀孕的女学生提供返回校园的帮助,或者暂时保留学籍的选项……


在11月20日世界儿童日之际,我们呼吁给孩子们带来更好的成长环境。


新冠疫情总有一天会结束,但迫使孩子离开校园的下一次危机还会到来。下次危机时,愿世界为孩子们做得更好。


参考文献:

[1]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解决学校停课带来的性别层面的问题.  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373379_chi

[2] 不让女童掉队. UNESCO. Retrieved from https://zh.unesco.org/covid19/educationresponse/girlseducation

[3] Educational inequalities in Europe and physical school closures during Covid-19, https://ec.europa.eu/jrc/sites/jrcsh/files/fairness_pb2020_wave04_covid_education_jrc_i1_19jun2020.pdf

[4] Van Lancker, W., & Parolin, Z. (2020). COVID-19, school closures, and child poverty: a social crisis in the making. The Lancet Public Health, 5(5), e243-e244.

[5] Grewenig, E., Lergetporer, P., Werner, K., Woessmann, L., & Zierow, L. (2020). COVID-19 and Educational Inequality: How School Closures Affect Low-and High-Achieving Students (No. 8648). CESifo.

[6] 新冠病毒导致的全球大停课对女童影响尤甚. UNESCO. Retrieved from https://zh.unesco.org/news/xin-guan-bing-du-dao-zhi-quan-qiu-da-ting-ke-dui-nu-tong-ying-xiang-you-shen

[7] Andrew, A., Cattan, S., Costa Dias, M., Farquharson, C., Kraftman, L., Krutikova, S., Phimister, A. and Sevilla, A. (2020) ‘Learning during the lockdown: real-time data on children’s experiences during home learning’ IFS Briefing.Note. Retrieved from https://www.ifs.org.uk/publications/14848

[8] Coronavirus leading to ‘desperately unequal’ learning levels: UNICEF. (2020, Jun. 08). Retrieved from https://news.un.org/en/story/2020/06/1065672

[9] Livingstone, S., Nandi, A., Banaji, S., & Stoilova, M. (2017). Young adolescents and digital media: uses, risks and opportunities in low-and middle-income countries: a rapid evidence review.

[10] Wang, C., Hsu, H.-C. K., Bonem, E. M., Moss, J. D., Yu, S., Nelson, D. B., & Levesque-Bristol, C. (2019). Need satisfaction and need dissatisfaction: A comparative study of online and face-to-face learning contexts. Computers in Human Behavior, 95, 114–125. doi: 10.1016/j.chb.2019.01.034

[11] SoCO貧窮兒童調查系列三十一 – 貧窮兒童在疫症下 開學面對的困難問卷調查https://soco.org.hk/wp-content/uploads/2014/10/20200830-%E8%B2%A7%E7%AA%AE%E5%85%92%E7%AB%A5%E5%9C%A8%E7%96%AB%E7%97%87%E4%B8%8B%E9%96%8B%E5%AD%B8%E9%9D%A2%E5%B0%8D%E7%9A%84%E5%9B%B0%E9%9B%A3%E5%95%8F%E5%8D%B7%E8%AA%BF%E6%9F%A5report-final.pdf

[12]「開學即停學 貧童無得學!」 — 貧窮兒童在疫症下開學面對的困難問卷調查報告 . (2020, Aug. 31). Retrieved from https://soco.org.hk/en/pr20200830

[13] 關愛基金援助項目–資助清貧中小學生購買流動電腦裝置以實踐電子學習. (2020, May 28). Retrieved from https://www.edb.gov.hk/tc/edu-system/primary-secondary/applicable-to-primary-secondary/it-in-edu/ITE-CCF/ccf_index.html

[14] Hong Kong must tackle deeper digital inequalities exposed by pandemic. (2020, Mar. 27). Retrieved from https://www.scmp.com/comment/opinion/article/3076954/hong-kong-must-address-deeper-digital-inequalities-exposed

[15] Poor Hong Kong pupils struggling with online classes ‘need government help’. (2020, Aug. 30). Retrieved from https://www.scmp.com/news/hong-kong/society/article/3099455/disadvantaged-hong-kong-pupils-struggling-online-clas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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