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选全母”是大V们的赛博卖拐

出品 | 虎嗅年轻组

作者 | 水原瓜子

题图 | 来自微博@Mon你的Chhichi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过去这一周，打开微博，你很有可能在时间线上发现，有人在转发语中幽幽写着一句：“可选全母”，点开评论，大家默契打出一米多长的哈哈哈哈哈哈，笑作一团。

甚至，在日常内容的微博里，有人也开始鸡贼地加上#可选全母#的微博标签。显然，这四个字已经成了时下的一块“自热膏药”、“SEO磁铁”。

但它究竟是啥意思呢？如果你不知道前情，很可能和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梗一样，完全摸不着头脑。“可选全母”是一场由微博大V集体闭眼卖大闸蟹闹剧引发的造梗狂欢。它以可选全母的承诺开始，以大V恰饭、你吃蟹苗收场。

现在，这四个字早已超出原本含义，代表着对大V做真诚安利状、实则试图收割韭菜行为的嘲讽。

事情还要从11月12日开始说起。是日，微博上一个叫“天天白菜优选”的卖货领券平台号，以不合市场规律的低价隆重推出“兴华大闸蟹”，10只59元包邮，其文案说明：“兴化大闸蟹10只（公4两*5只+母3两*5只）。

此处关于重量的描述，请务必详细观赏，因为几天后，用户和看官们都将体会到，这些文字的排列组合是多么精妙，不，精密，说集赛博文字骗局之大成也不过分，一种教科书级别的严丝合缝： 

此广告不仅给出的价格诱人，还在推销文案的一开头就提出了更超出常人预期的购买优惠方案，也就是后来广为流传的——“可选全母”，配上油晃晃的蟹黄几乎要顺着屏幕涌出的视频，这条广告给人营造的感觉基本就是不买就吃亏、“不买那还是人吗！”

随后的一周里，更魔幻的剧情上演。各路大V一呼百应，纷纷下场转发，转发语整整齐齐的全是“可选全母”，仿佛一个个热心布道的找蟹仙子，挥舞着“可选全母”这四个字的小翅膀，誓将羊毛顺着网线“无私”送到千万家。

网友很快发现，转发大军里出现不少眼熟的大V，还有的是出了名的死对头，曾誓死守卫自己的立场观点，与对方口舌战三百回合，几乎到不共戴天的地步。而如今，他们却在微博广场的十字路口，同时振臂，异口同声高呼着“可选全母！”

此情此景，让人一时不知该赞叹互联网还是这几个大闸蟹，居然有这么神奇的调解能力，令黄金档的老娘舅也望尘莫及。以至于后来有人回顾这场狂欢，不由得写下这样的对联： 

可是，羊毛搭建的美好终究承受不起现实的重量，甚至是不够称的小毛蟹。

收到货的用户准备好姜丝蟹醋，烧开锅，迫不及待划开快递的一瞬间，当场傻眼：

图片来源：微博@顾有容

图片来源：微博网友

你是不是也以为是公蟹每只4两，母蟹每只3两，总共10只？那只是你以为，这边确实是10只，只是加起来总共7两呢！平均到每个，“大约一元硬币大小”。

想想上文广告里怎么写的？好一个巧妙的“*”用法，文字游戏界的老赖了。

几天后，越来越多消费者收到货发现上当，事情闹大了。

演员胡先煦也中招，此博还冲上热搜

这时候，回头看那批浩浩荡荡整齐转发的大V，已全部删除相关微博。

这个羊毛平台号出来善后，表示可以全额退款。而有知情用户指出，其实这个卖蟹的商家是惯犯，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根据天猫客服的回应，目前不法商家已经被封店，平台已冻结商家支付宝，没收保险金。

至此，不法交易蟹宝宝的事宜算是得到了处理，但煞有介事蒙眼转发的大V们却再也无法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有心人整理了部分转发的大V名单，网友亲切地称呼他们为“全母帮”（由于涉及大V太多，此处就不放名单图，有兴趣者可自行搜索）。 

“全母帮”的团结景象并非首次上演，齐声吆喝的一幕也曾出现在卖电动牙刷的章节。用微博网友的话总结：“不管是什么主张，最后全靠电动牙刷和可选全母统一立场。”

在网友的观感中，2019年的夏天，微博的天空是电动牙刷刷上的马卡龙色。

一时间，微博首页的KOL们都换上了电动牙刷，感叹自己的口腔卫生状况前所未有。网友低头，手中的带柄牙刷像是原始人的石器，再不点击链接领券购买，输入优惠口令，就会永远被扔在时代的山顶洞，和龋齿相依为命。

电动牙刷声势之浩大，至今余威仍在。暂未被消费焦虑裹挟的网友曾在知乎提问：“怎么忽然一夜之间所有大V们都开始卖电动牙刷了？”除去所谓消费升级、消费者口腔健康意识增强等虚无的分析套辞，真相无非还是商家花了大价钱进行微博KOL的投放。

营销最活跃的某品牌电动牙刷CEO去年秋天的一番总结佐证了网友们朴素的感受：2018年4月，他们逐渐铺开对微博KOL的投放，2019年3月开始，他们已经与微博超600个KOL有过合作。

“没有一个大V逃得过电动牙刷”、“接不到电动牙刷推广的大V不是真正的大V”这些网友调侃之语在厂商那里是营销成果的证明。

就算600个头部KOL都没有覆盖到你，你也依然会产生大家都在推电动牙刷的感受，因为他们还会使用“粉丝头条”功能，制造强烈而持续的“氛围感”，让大V布道的身影出现在每一个地方，是的，你没关注也会出现的那种强行出现。

“通过优惠券链接所带的识别码来反馈上一步的投放结果，为宣传效果好的软文反复购买’粉丝头条’，更精准的进行下一步投放，以较低成本达成较好的营销效果。”那位CEO这样总结投放经验。

国产电动牙刷品牌营销堪称海啸，纵然被骚扰到不可耐烦的网友抱怨连连，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它让很多人真的开始关注口腔健康。不过，略显遗憾的是，最终他们还是为别人做了嫁衣，南方周末曾进行的一次民意调查显示，对此类广告不那么反感的用户在选择产品时，依然会选择飞利浦、欧乐B等国际品牌。

上述CEO在分享成功经验时，还公布了一份互动量较高的头部KOL名单，我再次看见了那些熟悉的ID，令人唏嘘的是，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因各种原因退隐微博，有的则保持了商业价值的长青，积极参与到了这次“可选全母”当中来。

该品牌营销文案模版

相比电动牙刷还要自行体验、撰写真情实感的文案，这次的大闸蟹的“可选全母”转发变现对于大V来说，完全就是无门槛闭眼收钱的操作。有同样接到这个白菜平台投放邀请的用户爆料称，这样一次转发，入账不过百元。

此言一出，网友哗然：在微博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大V，居然为了百元竞折腰？

在广告公司工作的小丸子给我科普：应该也不都是统一定价100块，要看博主的身价，就她了解，一些中尾部的大V，一个转发也至少是千元左右，只有体量非常小的博主几百元就能搞定。

也就是说，“全母教”名单中你我比较熟悉的大V，复制个“可选全母”一键转发，也是数千元入账的。“几千算便宜了，你以为年入千万是微博梦呢？”对我贫瘠的想象力，小丸子表示不屑。

从电动牙刷，到可选全母，大V扎堆“恰饭”的行为已到了网友产生生理反应的地步。主页上我关注的博主憋得难受：现在只要一想到“可选全母”四个字，半夜都会笑出声，但是介于全母教的大V影响力太大，又实在不敢笑得太大声。

小丸子告诉我，这些情况的发生其实也与目前的微博生态有关，“博主/品牌/mcn，一般走微博微任务接广告，微任务相当于接单平台，如果你不通过这里接广告，不投’粉丝头条’，大概率会被屏蔽，这时候你想刷数据，那是要被微博逮住处罚的，’粉条’相当于交保护费，官方给你公域流量。”小丸子说：“微博一边收平台费（微任务），一边收’流量费’，也就是粉条，对于我们来说，就是零和博弈。”

这也就解开了很多疑惑。国产速成电动牙刷和骗人蟹苗的共同之处就在于，他们都是高利润率的买卖，只需要很少一部分成本放在产品，或者说他们核心的产品其实就是微博广告，所以他们愿意将口袋中大部分的钱投入到营销渠道中，足以席卷大V的接单入口，继而在“粉条”的加持下铺满普通用户的信息流。

同质化病毒广告扩散开来，用户也逐渐将反感投射至大V本身。

就在几天前，老狼周云蓬等一众音乐人刚刚发博怒斥微博这种限流逼迫用户买推广的行为，他们的演出信息和书籍分享内容纷纷被判定为广告，转赞评变灰。

截至发稿时，老狼又发博表示，微博方面已回应并正在调整相关规则

他们或许不知道，在他们被夹的同时，推到他们粉丝面前的，可能正是“可选全母”。

其实，恰饭并不可耻，无论是平台赚钱，还是大V在输出精品内容后影响力变现，都实属应该，但请记得，恰饭请别闭着眼，那样容易打翻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