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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30 14:45
2020,一线基金入局机器人

本文作者:王学琛,编辑:火柴Q,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线入局的2020


每年9月在上海举办的中国国际工业博览会,可以说是观察工业和先进制造领域的“晴雨表”。这个创办于1999年的展会,随着近五年工业升级、智能制造成为趋势而变得炙手可热。


不过今年情况有些特殊:受疫情影响,不少海外企业无法参展,展会规模也有所缩小。参展的工业柔性物流服务商斯坦德机器人的CEO王永锟已做好了展台会相对冷清的准备,但现场的盛况却出乎王永锟的预料,前来咨询的客户非常多,热度不减反增。


机器人智能化公司梅卡曼德创始人兼CEO邵天兰也有相同的感受,他们为工博会准备了5000份公司产品宣传册,结果第一天就“见底”,被拿走了4500多份。


这些从业者的感受不是个例。实际上,今年工博会的展览总面积从去年的28万平方米缩减到了24.5万平方米,参展企业也相应从2610家减少到了2238家,分别下降12.5%和14.2%。但即使如此,今年工博会到场专业观众总数依然达到了19万人次,比去年还增加了4.3%。


这直接反映出行业水温的变化:机器人,这个在过去的主流一线基金投资中并不处于核心位置的硬科技细分赛道,在2020年得到了远多于以往的关注。


其实仅从交易数量看,已披露的机器人项目融资事件并未上升,反而有回落趋势。


据“甲子光年”统计,今年1月~10月,一级市场已披露的机器人相关项目融资事件数已超过115次,2019年全年该领域交易数量是210次,而2018年全年为284次[1]


但横向对比,包含大量机器人项目的生产制造、先进制造领域的投资金额在各细分赛道里依然排在前列,生产制造的总融资金额甚至高于近年一级市场的主流领域企业服务。



实际上,在2015年~2016年,自动化领域曾兴起一波热潮,并在2017年达到顶峰。


当时的主要投资逻辑是“国产替代”:这既包括对机械臂形态的传统工业机器人,如六轴机器人、并联机器人的替代——一系列相关机器人本体公司,如李群自动化、橙子自动化、埃夫特、哈工大机器人等均在2015~2017年之间获得投资;国产替代也包括对全球范围内的新方案——仓储物流领域的Kiva方案的模仿,如极智嘉、快仓、水岩科技等都是在 2015年前后成立,在2015~2017年完成A轮融资。


而今年的机器人热潮回暖,则有两个明显的新特征。


一是一线美元基金和大型科技巨头CVC活跃入场,且投资标的重合,资源向头部集中:


2020年1~11月机器人领域过亿人民币融资项目


比如,高瓴在今年成立的VC高瓴创投,已在机器人领域投资了清洁机器人云鲸智能、智能机器人公司思灵机器人以及可穿戴机器人研发商Yrobot。


其中,云鲸智能、思灵机器人的同轮次融资中,也有红杉的身影,且红杉和高瓴都已分别加注思灵3次和4次;此外,红杉还投资了梅卡曼德、仓储物流机器人公司Syrius炬星和送餐机器人公司普渡科技,红杉中国种子基金投资了四足机器人公司宇树科技。


而云鲸也分别在今年4月和6月获得了源码资本的两轮投资。今年7月,源码又与光速联合领投了斯坦德的B轮融资。同时,源码今年密集披露的机器人赛道布局还包括梅卡曼德、机器人手眼协调技术公司星猿哲(XYZ Robotics,下称XYZ)、箱式仓储机器人公司海柔创新、配送机器人公司擎朗科技、娱乐教育机器人公司可以科技。


一个小细节是,今年10月举办的红杉CEO峰会上,一共组织了两场行业论坛,一场的主题是火出圈的“半导体”,另一场就是机器人。


另一新特征是“寻找增量”的逻辑已强于“国产替代”,这个增量或者说突变量,概括起来就是“机器人向更广领域的渗透”。


过去,机器人主要应用在汽车制造业,而现在,机器人正从汽车制造走向其他制造领域,并开始在制造之外的物流领域——如仓储和末端配送,商业服务领域——如送餐、清扫、冲咖啡、备餐,家用领域——如扫地机器人等场景多点开花。


落到具体的产品和公司类型上,两类企业正在获得更多关注:


一是有移动能力的机器人——移动技术有一定通用性,在制造、物流、商用、家用领域都有使用;这些场景目前是分散的,诞生了AMR、无人叉车、AGV、无人物流小车、扫地机器人等多种品类,但未来有可能合纵连横,具有想象空间。


二是有新技术加持的、致力于机器人智能化的公司,他们使用AI、视觉、力控等技术,从多角度给机器人加buff——眼睛、灵巧手、触觉和大脑等等,试图创造更聪明、灵活、能适应多种新任务的机器人。


在这两类企业中都有布局的源码资本创始合伙人曹毅告诉“甲子光年”:机器人在各行业替代人是确定性的事情,且这个过程会加速。一方面是供给的成本和品质会随着规模增加日新月异,另一方面是需求侧对具备低成本、稳定性、规模化、准确度等特质的劳动力的渴望与日俱增。


在这个大前提下,在几十万、几百万用量级的品类中,商业属性好、创业团队强的公司价值会是巨大的。当然这个过程不会很快,需要有耐心,需要体力脑力心力都极优秀的创业者。


不过,对于这些传统工业机器人之上的创新尝试和资本对其的热捧,市场上也不乏质疑声音。


一位长期投资工业领域的投资人告诉“甲子光年”,他并不看好新的资本力量大举进入工业机器人这个“慢节奏”的领域。 


这位投资人认为,工业领域“用钱砸不出来”,荒谬的估值会导致一些“网红公司拿到的钱比公司营收都高十倍以上”,如果此类公司利用资金在行业中大肆扩张,四处挖角,会对行业造成伤害。


共识未形成之处,往往也正是投资机会的所在。


对在观望和已出手的投资人来说,对从业者来说,他们都在不断迭代以下问题的答案:


以智能或移动技术为特点的新一代机器人是否正经历虚火,抑或是行业拐点已至?机器人要从汽车制造走向更多千变万化的场景,挑战又在哪里?


抢项目的背后是抢人


其实拉长维度看,答案很明确:长期趋势一定利好机器人发展。


抢项目的背后,实际是在抢人。抢的是“打工人”——中国人口的老龄化和劳动力成本升高,是机器人发展的长期支撑。


今年的新变化,一是这种“长期远景”渐进发展,正越来越逼近当下:比如2019年春节后,就出现了“制衣厂月薪过万招工”的微博热搜,在广州海珠区中越南新街一代的“招工走廊”上,不少工厂老板排500米长队,给出超500元的日薪,应聘者却依然寥寥。


工厂的返费——即给工作满一定天数的工人支付的额外奖金——也在逐年递增。


今年,富士康郑州厂区的返费金额从7月底的5500元一路上升到8000元,更是在十一过后飙升到10000元,要在职时间超过90天且出勤满55天,便可多到手1万元奖金。


从细分行业来看,钢铁、建筑、纺织成为用工荒的重灾区。


Wind数据显示,2018年11月制造业(规模以上企业)从业人数7103.6万人,同比下降11%,尤其是钢铁、建材、纺织等行业的就业人员出现17%以上的大幅缩减。



中国农民工的平均年龄已持续走高至40.8岁,50岁以上农民工占比已从2015年的17.9%,增至2019年的24.6%;与之相对的是,30岁以下农民工占比从2015年的32.9%下降到2019年的25.1%。[2]



而这些生产领域的劳动密集环节,比如富士康等电子代工厂的装配环节,纺织业的缝纫环节等正是传统机器人并不擅长的场景,这就有了创新的机会。


一方面,行业头部客户率先布局自动化:郭台铭在2012年就曾宣布,富士康要打造“百万机器人”;碧桂园创始人杨国强2018年时更是宣称,要5年内在机器人领域投资800亿,即使被质疑“非常不靠谱”,也想试试看机器人能不能“搬砖”。


另一方面,新公司、新方案也在涌现,如用协作机器人解决装备问题,如协作机器人厂商艾利特,或者结合视觉、力控等能力开辟新场景、新工作站。


而年初爆发的疫情,更是给行业带来了“突变”因子。


众多机器人的客户方在疫情中经历了一次“未来压测”,提前感受到了烈度更高的用工荒——完全无人可用,无法生产、作业。“无人工厂”已不仅仅是技术升级或噱头,而成为企业的真实需求。


在物流、商业与公共服务领域,疫情也凸显了机器人的作用——成列的机器人出现在医院、学校和商业建筑中,进行消毒和物资运送,擎朗科技的机器人在疫情期间就承担了不少消毒任务。


XYZ COO邢梁立博告诉“甲子光年”,此前客户购买机器人设备的决策,主要基于人员替代成本的计算,而疫情让大家意识到了自动化在应对突发状况时的价值。


以他们接触的某电商客户为例,其华中仓库设在武汉,疫情期间三个月没有发出一件商品,“如果这个仓库此前已完成了50%甚至80%的自动化,那么疫情期间可能也不会瘫痪。”邢梁立博表示。


这些柔性制造、物流以及商业场景的需求,对于移动机器人与智能机器人是直接的利好。


为什么是现在?


不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从投资和布局的角度,还没有形成共识的一点则是:为什么现在?部分头部美元基金的活跃入局,为什么是在今年?


出手的人,自有其逻辑。


一种观点认为,变量来自供给与需求的双向磨合导致的行业拐点:PMF(Product Market Fit,即产品和市场需求的契合点)显现。


用真金白银投出赞成票的机构有今年在机器人领域频繁出手的源码。


从披露的节奏来看,3月到11月的9个月里,源码在机器人领域有8起投资事件,其中对云鲸这个项目连续投了两轮,几乎每个月都有新项目披露,集中在移动机器人以及机器人视觉项目。


这其实与源码和许多此前布局领域相似的美元基金以往对互联网的投资一脉相承:他们看到,“互联网+”对传统行业的改造已逐渐从消费互联网延伸到了产业互联网和工业互联网,而机器人则是“工业互联网的最后一公里”。


投资了斯坦德、梅卡曼德和可以科技的源码资本董事总经理张星辰告诉“甲子光年”,今年他们投的很多项目从2016年~2017年就开始接触,之所以现在“开花结果”,是因为在2~3年的跟踪观察中,这些产品的实际落地能力逐渐被验证,源码资本智能制造小组通过调查和研究发现,行业头部公司已到起量增长的前夕,机器人行业开始出现规模化落地的苗头:


3C制造、电商、纺织等大客户的机器人复购上升,采购量从三五台变成了一二十台;物流领域,海柔创新在3PL、电商、鞋服、医药、零售、制造业等领域的大客户在部署其库宝产品时,普遍从一个仓增加到两三个仓;商用服务机器人领域,2019年至今,擎朗已陆续拿下了海底捞、外婆家、广州酒家等连锁餐饮标杆客户,客户总计数量已经达到1000多家。


而在取得这个客户数的突破之前,实际上,擎朗机器人首次进入实际商用场景不过是3年半以前,规模化拓展客户则起于2018年。对这家已经成立10年,被创始人李通戏称为“行业活化石”的机器人公司来说,他们在近两年步入了明显的发展加速期。


根据“前瞻研究院”的《2020年中国人工智能物流行业市场现状及发展前景报告》,最近五年来,物流机器人市场规模的年均增长率超20%。据《2019年深圳机器人产业发展白皮书》披露的数据,2019年,深圳市物流机器人行业销售收入增长了70.50%,商用服务、医疗等品类的机器人销量也有显著增加。


PMF到来,规模化在即的信号还表现在客单价上:


极智嘉创始人兼CEO郑勇告诉“甲子光年”,2018年时,极智嘉单个项目最大金额在2000万左右,2019年多个项目已达到5000万的规模,而2020年一些海外项目规模可以过亿,可以看到全球市场对机器人自动化的接受度都在提高。


海柔创新也在今年获得了京东、阿里、优衣库、联想、国家电网等大客户的订单,CEO陈宇奇预计,今年的业绩是去年的10~12倍。


感觉节奏点到了的源码、红杉等机构开始加速覆盖赛道,张星辰告诉“甲子光年”,源码内部专门成立智能制造小组,到2020年年中,他们已几乎看遍了中国所有的机器人公司,并出手众多公司,前后包括梅卡曼德、XYZ、斯坦德、海柔创新、擎朗科技、可以科技等等,这也能印证投资人对市场水温的感受。


这背后,其实是供给能力逐渐积累的结果。


在需求长期有支撑的情况下,供给侧的变量无非两点:一是性能达标,二是价格便宜。前者关乎技术成熟度:是否能在客户的真实场景中实际可用;后者关乎供应链成熟度:是否能以客户可接受的价格交付产品和服务。


在技术成熟度上,目前工业和商用机器人主要涉及的技术栈,如导航技术(磁导航、二维码导航、SLAM激光导航和视觉导航等)、3D视觉、力控技术等都已积累多时。


斯坦德机器人CEO王永锟告诉“甲子光年”,2017年时,成立一年左右的斯坦德就已研发出了使用SLAM技术的、能自主导航的AMR原型机,虽然当时的产品并不完全成熟,但也获得了华为、中兴、富士康和歌尔声学等种子客户的测试机会,因为他们至少做出了一个“看起来可用”的东西。


而这些从学校实验室走出来的年轻人之所以能在1年多的时间内就研发出产品,得益于此前学界和行业的整体发展:2012年之后,SLAM导航的机器人就能在实验室环境工作,2016 年,Google 又进一步开源了可统一处理2D与3D SLAM激光雷达的SLAM程序Cartographer,研发工具也更加成熟。


2012年,深度学习的突破又进一步为机器人领域带来了AI热潮,让机器人有了了眼睛、触觉和大脑,开始有希望完成以往的“不可能任务”,包括在比较复杂的条件下抓取无序放置的物品,识别沙发、桌子等物品,处理复杂的装配任务和柔软物体等。



前人技术的积累,带来了当下的机器人创新创业中非常值得关注的一个新现象:100人乃至以下的小规模团队,也可以完成复杂产品的开发。这是使新玩家能进入以往历史悠久的工业巨头势力范围的重要原因。


全球范围内,成立于2011年的日本最大的机器人智能化公司Mujin,在2014年获得600万美金的B轮融资时,团队规模刚过100人;


创立仓储物流“货架到人”方案的Kiva Systems,在2012年被亚马逊斥资7.75亿美元收购时,团队规模不过240多人,但2011年的年收入已达1亿美元;


印度仓储物流机器人公司GreyOrange,在2015年拿到B轮融资时团队总共也不到300人,但彼时其在印度仓储机器人市场的份额已达到92%;


除以上代表外,2013年以来,市场上涌现的机器人新公司还包括软性抓取机械臂公司Soft Robotics(2013)、仓储机器人Locus Robotics(2014)、仓储机器人Fetch Robotics(2014)、移动协作机器人Exotec(2015)、老年伴侣机器人研发公司Intuition Robotics(2015)、Covariant(2019)等。


这种百舸争流的现象在过去相对“沉闷”的工业领域很难想象——欧日的重工集团、工业机器人的四大家族等多是近百年的“老古董”;而商用服务机器人则直接开辟出了一个增量市场,搅动着餐饮服务员、“咖啡师”、外卖员等人类工种。


技术成熟的同时,移动机器人、智能机器人的供应链和上下游生态也在加速成熟,这是PMF到来的另一个推力。


上游供应链方面,减速器、导航传感器等核心零部件的国产化能力都在提升。


如在AGV等移动机器人和机械臂中都会使用的减速器产品上,中国的秦川发展、上海机电、南通镇康等的RV减速器已实现量产;国内第一大谐波减速器厂商绿的谐波则刚刚在今年8月登陆科创板,其精密谐波减速器已开始批量供货全球第一大的协作机器人公司Universal Robots等国际厂商。


而在当前的前沿趋势——去掉减速器的直驱方案上,中国公司也已有尝试,如今年奇绩创坛路演项目中出现的本末科技。


惯性导航类传感器目前虽仍被国外品牌主导,但也有美新半导体等中国公司入局。


中高端AMR使用的激光导航传感器更是出现了一批中国创业公司,如禾赛科技、速腾聚创、北醒光子、镭神智能、北科天绘等,同时华为、大疆等大型科技公司也加入了战局。



下游生态方面,本土集成商的发展也正在倒逼整个行业成熟,2019年底,国内工业机器人系统集成企业超3100家,而2014年底这一数字还未超过500。



红杉资本中国基金合伙人富欣告诉“甲子光年”,中国市场的优势是拥有场景和规模,也因此,前几年机器人产业链中最赚钱的其实是直接服务于客户的、项目制的集成公司。据国金证券2019年发布的研报,工业机器人系统集成市场平均毛利率为30%~40%左右,高于本体环节的10%~20%


而集成商的发展,也侧面促进整个中国工业自动化、智能化的服务水平提升。比如,很多产品相对标准化的机器人视觉公司就可以找现成靠谱的集成商合作,完成“最后一公里”的交付,这为上游核心组件公司的发展创造了土壤,为机器人在传统汽车制造场景之外拓展更多用武之地打下了基础。


上下游环境变成熟的直接结果之一是机器人产品、服务的价格正在下降。


某些品类的价格降幅惊人:如在仓储自动化领域,一家Kiva机器人的上游供应商就告诉“甲子光年”,类Kiva“货架到人”方案中单台AGV的行业售价,现在已从2012年的约25万元降到了约5万元。


极智嘉郑勇认为,价格降低是行业的正常现象,降价的直接原因是,整个Kiva品类的规模大大增加,上游从小批量生产走向大批量生产,因而单机成本降低,这又会进一步推动Kiva的普及。至少在仓储机器人这个细分领域里,已经出现了供需相辅相成向前发展的正循环。


风景这边独好


在技术演进的全球红利和供应链逐渐成熟的产业规律之外,中国的机器人公司还有一些特殊机会。


一是政策利好叠加全球最大、场景最丰富的制造业市场,为起步于中国的机器人初创公司或跨界新玩家提供了很好的“新手村”。


源码资本合伙人吴健认为,中国的机器人领域正享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


“天时”,即国家的支持与政策红利。国际环境的不确定性和外部施压短期看会带来一定抑制,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发展刺激。


“地利”,中国是全球制造业的最大中心,规模大,且有丰富的生产、制造和消费场景。这是自动化的土壤,也是机器人公司的机会——在一个规模巨大的地方验证技术、标准化下来,就有机会推广到全世界。


投资了斯坦德的光速中国助理合伙人朱嘉告诉“甲子光年”,中国3C等行业中的新兴生产工艺和产品的出现,会带动上下游零部件、组装等整个产业链发展,从而出现很多新兴工厂,而这些工厂也会有更多的物流自动化需求。


二是人才优势。


这首先表现在信息科技、信息工程相关人才的总数上:根据工信部公布的数据,2019年,中国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从业人数达到673万人,同比增长4.7%。中国工程院院士倪光南在今年世界智能大会上表示,中国的研发经费投入和专利数居世界第二,工程师队伍将继续增长,“工程师红利”将接替“人口红利”。


另一个容易被忽视、但也非常重要的点是则人才结构的优势。


一方面,过去十几年中,中国经历了PC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智能硬件、AI、自动驾驶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创业创新浪潮,涉及互联网、软件、硬件领域,这为对软硬综合技术有需求的机器人行业沉淀了一批“高端人才”。如源码资本合伙人吴健就提到,如果将自动驾驶面对的开放道路和载人场景稍微缩小一些,放至工厂或者仓库等相对封闭的空间及无人场景中,就能直接实现“降维打击”。


另一方面,中国在过去三十多年中一路成为全球制造业中心,在采买国外先进设备和系统的同时,也沉淀了一批部署、实施的现场工程人员,这是为落地保驾护航的中坚力量。


而反观老牌工业巨头较多的欧、日、美,则各有短板:


总体来说,欧洲和日本虽然在先进制造上有长板,有高工人才的积累,但由于在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发展上不及中美,欠缺软件人才;软件较为领先的美国则面临制造业空心化、高级蓝领群体衰退和硬件工程师缺口等问题。


最后,已运行一年多的科创板,则为机器人行业带来了资本面利好。


截止目前,科创板已发行企业已有201家,其中工业机器人及其相关企业有9家,包括涉及自动化系统集成的瀚川智能、博众精工、天准科技等,以及涉及工业机器人边缘计算的映翰通、物联网芯片集成企业乐鑫科技、生产医疗机器人生产企业安翰科技、智能交通和服务类机器人九号智能,消费机器人领域也有扫地机器人公司石头科技,目前市值已超过500亿元人民币。


可以说,机器人、智能制造是科创板的重点支持方向。


多重利好因素的叠加,让“深口袋”的一线美元基金和CVC开始纷纷进入或加持机器人或者说广义的自动化、先进制造领域,他们想瞄的,是下一个百亿、千亿级的大机会。


“别太乐观”


不过,市场上也不乏观望与质疑。


被光速和源码联合领投的斯坦德,今年的融资其实颇多坎坷。他们在2019年11月启动融资,1月份已敲定几个TS,签SPA时间则放在了春节后。谁料疫情来势汹汹,先前敲定的领投机构重新调整了预期,决定观望一段时间。这带来了连锁反应,其他确定的机构也纷纷不跟了。焦灼持续到4月,斯坦德才重新启动融资。


这也体现了当前资本市场对机器人赛道的整体看法:看好与反对不一,远未形成共识。


纵观这几年硬科技战场中的几次投资热潮——从AR、VR,到AI,再到自动驾驶——从被投企业的实际发展来看,似乎并未能复刻上一个“移动互联网”狂欢期的加速度。


机器人会不会重蹈覆辙?


已有投资人非常犀利地指出,现在机器人领域不乏一些to VC的公司,他们搅乱了行业心态。


北极光创投合伙人黄河告诉“甲子光年”,他不看好部分新锐机器人创企。他认为,资本的大举进入并不利于行业良性发展。


在黄河看来,这一行业里很多干实事的公司不知道资本的诉求,也不懂如何与资本交流,而to VC的公司却更容易拿到钱,这会导致资本在行业内严重错配,劣币驱逐良币——to VC的公司用烧钱的方式吸引人才,说服客户,消灭竞争对手,破坏了原本工业行业自有的发展逻辑。


“你讲视觉、力控也好,整个AI也好,就只看一个,哪个公司收入能到一个亿,才是可以看的公司。”黄河对“甲子光年”说。


而一名头部CVC的投资人同样表示,他看好整个自动化赛道,但当前比较热门的领域都是“媒体炒出来的热度”,距离落地还比较远。


争议的背景是无法忽视的事实:机器人创新、创业,没那么容易。


一是前面提到的行业的推力之一——供应链的成熟,其实也是双刃剑。供应链发展到一定阶段,很容易出现同质化的价格战,在机器人的部分细分领域,已有苗头。


如前文提及的仓储自动领域,有知情人士透露,类Kiva方案机器人在价格下降的同时利润也大幅下跌,在2012年~2020年8年间毛利从80%左右下降到据说是“几乎不赚钱”。


价格战对小公司尤其有影响。


仍以工业、物流领域的移动机器人为例,除极智嘉、快仓、海柔创新等创业公司,海康威视、新松等老牌企业也在该领域布局,海康威视也已在工业物流领域进行布局。


斯坦德王永锟告诉“甲子光年”,目前在行业内面临的“价格战”压力主要来自于海康机器人,但由于海康机器人的主要精力还在电商仓储二维码导航领域,在激光导航领域投入的资源并不多,当前竞争没有那么激烈。但长期来看,创业公司也必须要做好准备。工业市场足够大和细分,创业公司需要保持技术的领先、为客户提供差异化的产品和服务。


而在需求尚未被充分满足或相对空白的场景中,持续的技术、工程和产品迭代则对机器人公司的研发能力提出了超高要求。


在海柔创新CEO陈宇奇看来,目前行业内“90%的痛点问题都还没被真正得到解决”,例如10米高货架的智能化改造问题,以及如何应对购物节订单量增长10倍的情景,如何处理大小件混场的存储和发运问题等。这些问题靠人工很容易解决,但靠机器人当前还比较难。


第三,对开始进入规模化落地阶段的新公司来说,还有技术之外的新挑战:如何跟上从数十到数百乃至上千客户量级的交付的节奏?


已经走过行业破冰期的梅卡曼德今年的客户数较去年增长了三倍,大量的交付任务对团队考验非常大。用创始人邵天兰的形容,公司现在的发展,不是靠某一两方面出奇,而是要守正,相当于产品、组织、和团队动作,每方面都要做到很高的标准,不能有短板扯后腿。


最后,资本能助力机器人企业发展,但它对一个公司成败与否的影响力在减弱,快速烧出规模和垄断的逻辑已很难复现。


这对初创公司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即使是巨头下场做机器人,砸钱也未必如愿。


财大气粗的碧桂园在2018年7月进入机器人领域,成立博智林机器人公司。杨国强宣布计划5年内在机器人领域投资至少800亿元人民币,并引入了前发那科总工沈岗担任总裁,在2019年组建了超3000人的研发团队,博士、硕士占比超过31%。


不过,博智林机器人高开低走。沈岗一年之后便离职,前西门子终身制高管周小天在2019年5月份接任博智林总裁,四个月后也离开了碧桂园。在杨国强的时间表里,2020年是建筑机器人开始大量投入使用的关键节点。但今年,碧桂园并没有发布大量投入使用建筑机器人的消息。


富士康早在2007就开始自主研发生产机器人“Foxbot”,至今也已经十余年。2011年,郭台铭曾公开表示,到2014年,富士康要装配100万台机械手臂,即“百万机器人计划”,并计划在山西晋城投资千亿建设机器人生产基地。


尽管富士康的自动化程度在中国制造中已处领先,但距离预期仍相差甚远。2014年有媒体报道提及,“Foxbot”并没有参与到苹果的生产中,最大的问题是机械臂精度不够。而近几年公开报道中更少见到“Foxbot”的进展,倒是比较多见富士康为解决复工难紧急高薪招人的公告。今年6月,富士康母公司鸿海与凌华合资成立自主移动机器人公司,加速自动化。


实际上,即使是当前在机器人领域布局较多的机构,也认同机器人领域回报周期长,期间会经历波折。有投资人表示已经做好准备,机器人领域也可能在一年半载之后经历低谷。


现已加入经纬中国的投资人秦政曾在2017年投资斯坦德,他告诉“甲子光年”,工业产品讲究的是性能和稳定性,是扎扎实实把每一款产品做好,行业特点不可能像to C产品一样极具爆发性。决定一家公司能不能起来的还是团队具备的核心能力,包括但不限于对技术能力、产品能力和行业的理解能力等。


源码资本张星辰认为,机器人行业的状态和B2B有些像。B2B赛道也经历了几轮波折:2013~2014发展起势,2015~2016年回落到低谷,直到2018年有所恢复,2019~2020大部分项目的基本面到了比较稳定的状态,行业再度被市场认可。


从业绩数据上看,当前机器人企业并未发展到稳定状态。根据中国移动机器人产业联盟的数据,2019年AGV/AMR机器人行业接近90%的企业营收都在亿元以下,销售额过亿的企业约18家,包括海康机器人、新松、极智嘉、快仓、旷视等,多为成立较早的传统AGV企业。


对新兴机器人企业来说,“亿元大关”还是当前的一个门槛。而从1亿门槛至4~5亿,再到10亿,企业面临的挑战也会越来越多。


在2019年世界机器人大会期间,以色列机器人协会主席Zvi Shiller表示,机器人需要软件和硬件相结合,生产和研究是长期的,需要非常大的投资,回报自然很慢。


在Zvi Shiller看来,现在机器人行业发展得还不够快,他甚至担心这个行业一旦“睡着了”,人们就会离开这个热点。


没有固定天花板


新事物的出现总是伴随争议,机器人领域可能更明显。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目前获得头部一线基金和CVC支持的,不是“行业老炮”,而是相对年轻的团队。


这与今年另一个比较热的赛道半导体形成鲜明对比。今年一级市场融资事件中,半导体领域融资额过亿的项目,如奕斯伟、壁仞科技、燧原科技等,其创立者多有十几年以上的行业经验,平均年龄超过45岁,例如奕斯伟的创立者、京东方创始人王东升出生于1957年,今年63岁。


而机器人领域热门项目中,CEO平均年龄不到35岁,云鲸智能、梅卡曼德、斯坦德、XYZ的创始人均出生于1990年前后。


有从研究所进入工业界的创始团队,如思灵机器人创始团队均来自于德国宇航中心机器人研究所,或者是脱胎于机器人比赛的年轻团队,如XYZ Robotics、斯坦德机器人。


XYZ公司在波士顿创立时,两位技术创始人刚从CMU、MIT博士毕业。公司三项较高壁垒的技术,机器视觉能力、机器人运动控制算法以及柔性夹具设计能力,和“亚马逊拣选机器人挑战赛”(Amazon Picking Challenge)的积累密不可分。


年轻创始人的特质是什么?


梅卡曼德创始人邵天兰认为,科技公司里需要有两股牵引力,一股是创新力量,打破常规,另一股力量来自于行业经验的积累,循规蹈矩,两种相互平衡。


“如果公司一把手非常保守、行业经验非常丰富,下面的人很难往前拽;但如果公司创始人是年轻人,太过于天马行空的话下面的人是可以往后拉的,让公司不至于失控。”邵天兰告诉“甲子光年”。


不过最终谁会进入决赛圈,现在难以判断,不同公司的产品形态和发展路径也在呈现多样化。


一部分先行者开始探索新的商业模式。如极智嘉提出的“RaaS”(Robots as a Service,机器人即服务)销售方式,擎朗采取的租赁模式,都可减少客户的初始投资。


产品相对通用的机器人企业,正侧重于拓展产品线和规模化交付。目前XYZ正将产品线从物流小件拣选场景,扩充至物流大件拣选、工业场景上下料以及产线配料场景,并持续提升“内力”,通过提升产品的标准化而非人员的堆积来增强批量交付的能力。梅卡曼德当前关键是将产品规模化交付,和集成商合作以降低部署成本和使用难度。


另一路径是从做产品到做行业整体解决方案,如斯坦德机器人。王永锟称,斯坦德的商业策略就是覆盖细分行业头部客户。汽车工业培育了数家工业机器人巨头,斯坦德也可以伴随着3C、半导体等行业发展,“重走发那科之路”。


这是个没有固定天花板的领域——机器人本身对人工的替代会分阶段逐渐进行,机器人功能却强替代比例会越大。


更智能的时代也会出现机器人新物种。源码张星辰认为,在未来的机器人产业形态中,手眼协调会处于关键位置。


源码资本合伙人吴健称,他们目前投资的很多仓储场景的机器人企业还处于相互独立的状态,包括AGV、托举、分拣、码垛等类型的机器人,当这些机器人变得更加智能、互连的时候,可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化学反应。


对于中国的机器人创业者来说,他们正踩着天时地利,面朝一个有巨大想象空间的未来,谁能率先越过黎明前夜还是未知数。在这个系统性机会面前,所有人能做的,无非就是尽力往前奔跑,跑进整个行业的明天。


参考资料:

[1] 数据来源于企名片平台,“甲子光年”在行业分类为“先进制造”项目中,选择“机器人”相关的标签筛选得出数据结果。

[2] 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9年农民工监测报告》。

(实习记者张恒对此文也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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