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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清华大学清新时报(ID:qingxintimes),作者:张绮敏,责编:潘小乐,题图来自:受访者供图
从五道口到延庆,来回4小时的车程和520元的门票,小涵换来了8小时的听觉刺激和新裤子乐队的压轴演出。
国庆假期期间,各类音乐节扎堆举办,成了人们漫长居家隔离后的狂欢。
自诩是资深摇滚乐迷的小涵抢到了10月6日北京草莓音乐节的门票。组建过学生乐团的她觉得音乐节要想好玩,必须够“躁”够“嗨”。
新裤子乐队在北京草莓音乐节压轴演出 受访者供图
“草莓音乐节对你而言是好玩的吗?”
“好玩,比我想象中嗨。”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特别是晚上灯打起来,有一种迷幻的感觉,就不会去想其他事情。”
“那会儿的观众确实纯粹一些”
中国音乐节的历史比国外要短暂许多,从第一场迷笛音乐节算起,到如今也才只有20年。2000年,《中国青年报》曾写道:“真正的青年文化从迷笛开始,被称为文化浪漫主义的精神正在不顾一切地,从一个唯物、仇恨、冷漠和即将被资本接管的世界里萌芽。”
千禧年代,中国的音乐节倚仗着上世纪九十年代崛起的摇滚势力和民谣歌曲艰难生长。2002年的丽江雪山音乐节请来了有不少乐迷基础的窦唯和子曰乐队,但还是赔了50多万。
简约情人乐队的主唱石小飞记得,当音乐节还没有当下这般的商业规模和影响力时,Live House几乎就是乐队演出的唯一场所。“那时的观众纯粹一些,没有圈子文化和互捧风,台下除了同时参演的其他乐队成员和成员家属,就是听过很多音乐的真乐迷。” 有的乐队不好听,台下的观众就直接骂人,还有朝台上扔啤酒瓶的。
简约情人乐队的第一次音乐节演出献给了2005年在北京海淀公园举办的迷笛音乐节。出演迷笛是队友为了成全石小飞的音乐节情结。当时的队友偏为内向,也不太喜欢演出。有次在鼓楼Mao Livehouse演出调音的间隙里,队友小伟问石小飞为什么要演出,“不如把歌放在网上谁爱听就听得了”。
简约情人乐队于Mao Livehouse演出 受访者供图
石小飞知道,小规模的演出也注定无法吸引更多观众。直到音乐节繁荣了,乐队才算真正活下来了,而不只是在自己的圈子里孤芳自赏。
2005年,以往免票入场的迷笛音乐节第一次卖门票。在盗版横行和网络音乐免费的情况下,愿意为现场音乐付费的人并不多,加上硬核的摇滚乐本就小众,音乐节依旧是赔钱的生意。
2007年,迷笛终于扭亏为盈。同年,第一届摩登天空音乐节在北京海淀公园上演,开始与迷笛竞争。摩登天空总裁沈黎晖其后又创立了以多元性和大众化为中心的草莓音乐节品牌。2010年音乐节大爆发,虾米音乐做了“音乐节时代”专题;镇江长江迷笛音乐节因为四支国外大牌金属乐队的加盟而被《纽约时报》评为中国最好的音乐现场。
在音乐节产业的持续培育下,2019年,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简称“《乐夏》”)开播,向90后种草了大小厂牌下的不同乐队,直接把消费力最强的粉丝群体拉进音乐节的受众版图。
疫情放缓后,线下活动解禁,据大麦网统计,国庆期间专业演出超4000场,其中音乐节增速最快,场次比去年同期增加130%,全国大型音乐节举办超过20场。这是乐迷们的狂欢,也是中国音乐节成长的标志。
综艺新势力
熟知音乐节玩法的小涵在草莓音乐节会场的三个舞台不断穿梭。哪个舞台声浪大,她就挤进去,举起双手,随着舞台的震动而摇摆。蹦迪蹦累了,就往舞台后走去,躺在充气沙发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听着前方传来的音乐。
不过小涵感觉“草莓”与自己参加过的其他音乐节不太一样。她看到会场里很多都是被《乐夏》和《明日之子·乐团季》两档乐队综艺吸引过来的观众,都不太熟悉音乐节约定俗成的玩法。什么时候冲撞,什么时候冲火车,小涵感觉大家都没有什么共识,“听金属乐的时候也不会吼黑嗓”。虽然她们同样很嗨,但没有小涵想象中Rock & Roll 的氛围。
另外,小涵第一次看到专门划分给说唱歌手的舞台。舞台周围有很多粉圈女孩,她们的头饰上写着“XX(明星)老婆”。
北京草莓音乐节说唱舞台(M_DSK为摩登天空旗下成立Hip-Hop厂牌) 受访者供图
除了音乐节专业户如朴树、陈绮贞,老牌摇滚乐队如“痛仰”,现今音乐节的节目单在很大程度上会受到综艺节目的影响。小涵发现:“这几年说唱节目和乐队选秀节目很红,草莓就有很多流量加持的艺人。”
国内一直不乏音乐综艺。从《超级女声》到《中国好声音》,再到最近几年视频平台的自制节目,音乐综艺在内容和热度上的竞争越来越激烈。
2019年4月,韩国的JTBC电视台推出了乐队选秀综艺《超级乐队》,大神级选手带动节目迅速出圈,不仅在韩国走红,也引发了中国网民的关注。
不久,国内的乐队类综艺纷至沓来。2019年7月,爱奇艺率先推出了《乐队的夏天》,与《超级乐队》让选手PK最后组成乐队不同,《乐夏》是已成团乐队之间的竞演。三十余支不同风格的乐队要通过不同主题单元的内容设计及音乐表演,角逐中国HOT5乐队。
此后,《一起乐队吧》、《我们的乐队》和《明日之子·乐团季》都以乐队选秀为招牌,虽然有的火了、有的“糊了”,但凭借综艺走红的乐队仍不在少数。
同样注意到综艺演出乐队走红的还有石小飞。她看着《乐夏》把独立音乐带到主流的聚光灯下,更多优秀的乐队有了被大众听到的机会。然而她也发现,音乐节出现的乐队名单越来越单一。
除了《乐夏》,今年《明日之子·乐团季》也向北京麦田音乐节输送了3个乐队。据“全现在”app统计,《乐夏2》的人气乐队“五条人”在国庆8天假期内参演的音乐节数量高达6场,处于赶场的状态。
石小飞以为,隔离解除后,音乐节的复苏本可以带领观众发掘沉寂许久的优质乐队,然而如今只有经过综艺洗礼的乐队在轮着跑,其他乐队的黎明尚未到来。
摩登天空副总裁张翀硕曾在刺猬公社的采访里承认:“任何一个行业繁荣了之后,人就容易浮躁,浮躁之后主办方追着热点走,创作的东西就变得千篇一律。”
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 图源@汪峰微博
石小飞认同文化本身是带有商业属性的,她不认同的是过度商业化。“商业化”对音乐节来说不是贬义词,请大牌艺人吸引人流也没有问题,但她理想中的商业操作是不排斥所有风格,以作品和艺术为本,而不是只要“炸”的表演。
潮来潮往,躁动依旧
小涵会在音乐节演出前会看一遍节目单,听一听自己不认识的乐队的歌,这样到时候跟着一起唱会更嗨。
她还说出一个小秘诀,蹦迪的时候不要只跟着节拍点头,而要用腰部发力,前后摇摆,如此第二天蹦迪后遗症犯起来时后颈就不会那么酸痛。
小涵相信心理学家阿德勒的理论。阿德勒认为一件事的本身既是事情也是结果,不必去深究导致当前结果的原因,因为已经发生的就无法挽回。对于小涵来说,音乐节就是暂时逃离现实生活的乌托邦,那些律动的身体、疯狂的喊叫在当下就是最真实的存在。文艺复兴与否,情怀和小众的外表是否被撕去,其实都不重要,对她来说,躁就完事儿了。
而对石小飞而言,印象深刻的音乐节演出有两种,特别舒服和特别不舒服的。
在中国音乐节产业链中,除了主打多元化的草莓、麦田音乐节和以人文风景为卖点的张北草原音乐节,还有被下沉到三四线城市的地区音乐节。虽然这些音乐节的票房收入和各种附加服务对当地经济起到了推动作用,可音乐人的演出体验也许并不那么美好。
有一次,石小飞在某地方政府主办的音乐节上唱一首关于孤独的歌,看着下面一脸茫然的观众,心想:“他们也许平时就是听DJ土嗨曲的,你唱这些孤独什么的给人家听多傻呀。”
线下活动尚未解禁的时候,不少音乐人选择线上直播演出止血。靠着Live house和音乐节等商业演出维持收入的石小飞一度担心以后会不会只剩下线上演出这一种盈利方式。焦虑过后,买好直播设备的她没有选择打开镜头唱歌。她宁愿享受慢下来的节奏,一边写歌练琴,一边等待着现场演出的归来。
现在简约情人乐队的演出基本恢复。10月中旬,他们来到清华大学表演音乐会后,一个女生向石小飞走来,希望她不要放弃创作。类似的话重复了两三次,对石小飞而言已经是莫大的鼓励。
简约情人乐队在清华大学演出 受访者供图
不管是关心和了解音乐,还是只是来娱乐的,观众组成和审美对演出者而言一直是不可控的。无论音乐节的内涵和观众的心理如何改变,完美的调音、最佳的舞台效果和呈现最好的音乐品质也许是音乐人们对于音乐节最关心和在乎的部分。“娱乐可以,别只有娱乐就行。”石小飞强调。
乐团季过后,腾讯视频在10月27日宣布《明日之子5·少年民谣季》正式开启。正如五条人乐队的一首歌的名字《十年水流东,十年水流西》,二十年前的音乐节流进了中国摇滚乐迷的心里,今天则流向了更广泛的圈层人群。无论明天潮水的方向如何更改,音乐节依旧让人们在生活中留有躁动。
参考资料:
[1] 卢娜,吕沅桧.中国音乐节20年[J].财富生活,2019(11):20-28.
[2] 吴少峰,戴光全.异托邦:音乐节事活动的空间实践——以迷笛音乐节为例[J].人文地理,2018,33(03):4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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