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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02 19:00
重新审视母女关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ID:janelee1231),作者:刘改,编辑:酒鬼,原文标题:《“不想当妈,就让你当姐”:那些迷失在欲望中的母女关系》,头图来自:《血观音》剧照


前些天看到了一则令人啼笑皆非的新闻——


“‘不想当妈,就让你当姐’,因女儿选择丁克,57岁母亲怒生二胎!”


虽然好笑,但我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到意外。现实中有太多的父母向儿女们催婚催生,并且一点都不听子女的想法,都是一句“我这是为你好,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我是对的了!”


这其实会让子女们严重怀疑,到底这孩子是给自己生的,还是给父母生的?新闻中这个彪悍的妈倒是十分梗直地付诸行动了,也给了我们答案…


这种母女间微妙的张力,倒是挺值得琢磨琢磨的。我想到两部电影——《血观音》和《春潮》,正是呈现了这种纠缠、撕扯、窒息的母女关系。


母亲扭曲拧巴的性格,不仅仅使女儿深陷痛苦,还会影响着女儿的女儿…这个家庭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始终强迫性重复于一种痛苦的关系模式,无法摆脱…所以,现实中很多子女正是为了阻止这种可怕的重复,选择了不婚,或者是丁克。



强迫性重复的源头——被抛弃的恐惧


无论是《血观音》,还是《春潮》,都没有提到这两位母亲在成长过程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春潮》中只提到母亲仅在意女儿每月是否往家里汇钱),让她们形成了如此控制、拧巴的性格。但是我不会把这两个母亲归于痛苦的源头——显然,她们也是在一种创伤的环境中长大,不论是原生家庭带给她们的创伤,还是时代带来的创伤。


她们可能时刻生活在一种紧张和恐惧中——在那个女性社会低下的年代,作为一名女性,生存可能是异常艰难的,她们可能会随时被父母抛弃,为家庭、为兄弟牺牲;即使嫁人了,也可能成为被暴力和被迫害的对象,即使想逃离和反抗,却也无处可逃…


《春潮》中的母亲纪明岚就是一位成功“出逃”的女性,她通过嫁给郭建波的父亲而获得了一个城里人的“身份”。但是脱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成长环境,获得了“梦想中的身份”并不能真正让她摆脱痛苦,创伤早已深刻在了她的人格之中。她依然会过着一种创伤性的生活,并把它传递给了自己的女儿和女儿的女儿。《血观音》中的母亲棠夫人亦如此,她一跃成为了那个暗中操控的掌权者,似乎也成为自己、甚至他人的命运主宰者,但是“创伤”并未真正远离她和她的家庭,暴力和痛苦继续在她们的生命中一代代延续。


显然,创伤击碎的是这两位母亲的安全依恋和情感调协机制(或许从未建立过),这会让她们在温顺的无助感和暴君般的攻击性间随时摆荡…深深的被抛弃的恐惧让她们在关系中一定要是那个绝对的掌控者,甚至不惜成为她们曾经痛恨至极的施暴者。她们在关系中的强烈的控制欲往往会吓跑关系中的另一半,孩子自然是那个最容易被控制的对象,尤其在小时候没形成个人自主意识的阶段,她们要求孩子按照自己的期待成长,通常孩子也都是品学兼优的,成为母亲生命的延伸,以及她们赖以炫耀的资本。



这样的孩子其实都是被母亲阉割了的,母亲不给他们自主意识发展的空间,事事过问,让他们无法发展出自己的判断力和承受挫败的能力,时刻需要母亲的安抚和听妈妈的话。因为母亲需要一个“永远的孩子”,一个妈宝,这样才能保有一个安全、可以掌控的关系。


一些孩子成为了妈宝,彻底停留在了“母亲需要的孩子”的位置上;一些孩子在接触外在世界(或者在其他关系中)的过程中意识觉醒了,虽然可能还纠缠在与母亲的关系中,但开始了反抗,或者上大学后逃离了母亲的掌控。母亲起初会非常地沮丧、抑郁,试图找寻一些替代性的关系,但最终还是觉得那个“听话的孩子”最能满足自己的控制需要。


所以母亲开始需要一个新的孩子,像《春潮》中的纪明岚一样,去抢夺孩子的孩子;或者催促孩子赶紧结婚生子,我听过的现实中更为残酷的故事,就是孩子为了摆脱母亲的纠缠,干脆生一个孩子“献祭”给母亲…这个孩子不仅是“替代性儿童”,还是个“祭品儿童”,会发展出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


另一方面,当女儿与别的男人有了孩子,就这意味着她不再“纯洁”地只属于母亲一个人了,女儿也可能与自己的孩子融合,这也再次唤起了母亲被抛弃的恐惧,所以母亲需要先“抛弃”女儿,抢夺女儿的孩子归自己所有,让这个新的孩子继续成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对象。


横亘在母女关系间的爱与恨


为什么母亲摆脱不了自己的痛苦的关系模式呢?因为欲望。


《春潮》和《血观音》这两部电影中都充斥着浓浓的欲望:性欲、情欲、权力欲、攻击欲,这些欲望背后,是原初的、强烈的与母亲融为一体的渴望。就像《春潮》结尾所呈现的,欲望之潮一旦融化,便一发不可收,冲垮了原本就脆弱的自我边界,消融在关系中,体验着如同在母亲子宫中的无限的满足感。


在一个孩子健康的发展中,欲望是需要被合理管理的,譬如婴儿的融合欲望是需要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挫折的,既不能被突然剥夺,也不能被无限满足,这对于婴儿都是一种创伤性情境。在母亲合理的管理下,婴儿才能发展出稳固的自我结构。


而在创伤环境中,融合欲望无法被管理,即使婴儿得到了一时满足,过后也是无尽的空虚,只能再去寻求满足,从而陷入空虚-寻求满足-再空虚-再寻求满足的痛苦循环中…


管理婴儿的融合欲望,除了需要母亲健康的自我功能外,还需要父亲的参与,特别是母婴陷入纠缠状态的时候…但是,如果一个母亲本身的融合欲望就没有被很好地管理与结构化,那么她与婴儿就会共谋性地陷入融合爱欲的满足中,这种看似“爱意浓浓”的情形,其实充斥着窒息感与无力感。


这个母亲还会不顾一切地去攻击和摧毁想要分离、打断这种母婴融合状态的第三者,也就是父亲的存在。所以这两部电影中的两个家庭,都没有父亲角色,男人只不过是女人们欲望满足的工具,或者是生育工具。



特别是在《春潮》中,更加直接地表现了这种动力。“母亲的丈夫”,“女儿的父亲”——这两个形象在影片中是非常分裂的,最终我也无法感受出这个男人的真实状态。


在母亲口中,丈夫是个在家招妓、在电影院露阴的不堪的流氓;而在女儿口中,父亲会做玩具与她玩耍,第一次来月经时也是父亲教给她如何处理,是那么温暖与仁慈。


母亲攻击、咒骂丈夫,不仅因为他不能被自己控制,还因为他的存在会打破女儿完全归自己所有的状态;母亲也痛恨女儿,因为女儿认同自己的父亲,父女的和谐相处更让母亲嫉恨,女儿背叛了自己,全然的爱瞬间转变为全然的恨,女儿也从母亲融合爱欲的载体,立刻变成了所有愤怒、恨意的对象。


原始的融合爱欲,是未分化的,单向的和无情的…这里面既有情欲,也有攻击欲,本身在融合关系中的两个人,就是爱恨交织的,一旦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便需要摧毁对方。


女儿对母亲也是又爱又恨的,虽然她也一直想得到母亲的认可,享受着母亲给予的爱欲的满足,同时她也厌恶着和仇恨着母亲对自己的使用和剥夺。然而正是“恨”使女儿与母亲分化成为可能,但它是一颗希望的种子(那些不敢“恨”父母的孩子,通常是更加解离和绝望的)


但显然单单有“恨”是不够的,所以这两部电影中的女儿也都想拯救自己的女儿,但是因为自我力量太弱了,无法真正去摆脱痛苦和母亲的控制。


最终,女儿对母亲的恨和反抗都透着一种浓厚的悲情主义色彩,她们用自毁的方式来攻击着母亲,用以打破母亲“完美女儿”的期待。无论是郭建波一直过着的落魄生活,还是棠宁用酒精和药片对自己的麻木,都是在无声地反抗着母亲。


对母亲来说,女儿本就是自己生命的延伸。女儿折磨母亲,也激发了母亲更强烈的回击,她们在心灵中抛弃了女儿,从而再去寻求一个新的女儿。


超越创伤:希望、保护与哀悼


创伤对一个人心灵最大的摧毁,是它破坏了可以容纳痛苦的心理空间,进而通过否认、解离、行动化等方式来应对一些强烈的情感冲动。


这样一位被创伤摧毁的母亲,也很难帮助孩子很好地建立容纳痛苦的心理空间,还可能会为孩子再次“制造”创伤性的成长环境,这些孩子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过自己在经历着什么,认为活着就是如此,并感到莫名的羞耻。


创伤和摧毁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就如同冬去春来,总会有一些希望,这些希望就是复原力的种子。尽管过程依然非常地艰难,总是会经历摆荡,一次次地尝试也可能仍是摔回泥潭,但是“希望”依然是阻断创伤最根本的资源。


就如同《春潮》中的女儿郭建波,不论父亲在她母亲的口中有多渣,她还是相信父亲给她的爱的体验,这是一种真正关注她的需要、她的情绪,并给予她的帮助和关爱。她小心保护着父亲的信件、照片,父亲给她做的玩具,也是在保护着自己内心希望的火种。虽然父亲被母亲摧毁了,最终代表着与父亲连结的遗物也被母亲摧毁了,但是希望留下来了。


在母亲强大的力量面前,她胆小过,懦弱过,但最终还是激发出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的女儿。虽然郭建波暂时还不能作为一个功能更为健康的母亲,但是她可以在母亲对女儿歇斯底里地嘶吼时,挡在女儿面前,带女儿离开,我想这可能就是父亲曾经真实地给予过她的保护和力量…


我们也会看到她无力的部分,她抛下熟睡的女儿,离开去找自己的情人,无法关注到女儿醒来看不到妈妈时的恐惧与无助…但这也是她发展的部分,在她被欲望和情绪吞噬时,她转向了情人,而没有把这部分投注在女儿身上…


所以,郭建波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要让自己母女二人真正修复创伤,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在这个层面上,《血观音》的结局会让人感到更加的绝望和无力。


棠宁也试图带着女儿逃离,但最终能做的,也只是在母亲摧毁自己前,阻止女儿登上那条毁灭和死亡之船。对于棠夫人来说,女儿只是她掌控其他男人的工具,由于母亲力量的强大,棠宁对女儿的保护只能是自己承担下那些肮脏、龌龊的“任务”。


棠真(棠宁的女儿,但对外称是棠夫人的小女儿)逃离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不仅错付了人,也失去了自己的一条腿。我不知道棠真内心中希望的火种是否也随之被扼杀,虽然她“身残志坚”地成为了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但仇恨依然在纠缠着她和棠夫人。


所以,我们一直会强调“持续的环境”的重要性,只有稳定而持续才会让一个人将保护力量内化,成为自己人格结构的一部分,慢慢形成与母亲的心理边界。提供这种保护力量的人需要可以承受住母亲/创伤的持续性攻击,不仅让孩子受到了实际的保护,也是孩子鲜活的榜样。


这个最佳人选当然是首选父亲。但现实中的很多情况,父亲在母女的冲突中是隐形和缺位的,或者像郭建波的父亲一样是被摧毁了的,无法起到父亲的功能和作用(再次感叹创伤摧毁力量的强大)


而当一个人的内在形成了一个不会被创伤所摧毁的心理空间,在一定程度上就已经超越了创伤,因为你已经有空间和内在力量去容纳痛苦了,不会再过度地通过行动化和解离的方式去缓解痛苦,也不会需要把欲望和冲动用一段施受虐的关系去承载,从而可以发展出更为健康的关系,孩子也基本不会再受到创伤的影响。


同时,在有了足够稳定的心理空间后,就可以进一步在幻想层面去思考和处理创伤,这也正式开启了哀悼的过程。


从此你的生命也有了更多的选择性和创造性,创伤不再是侵扰你生命的现实,也不再可能困扰和摧毁自己。即使再次遭遇不可预见的创伤,你也有足够的力量和心理能量去面对它。


因为那时,你已经超越了创伤。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ID:janelee1231),作者:刘改,编辑: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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