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瘾与心流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李翔李翔，作者：叫我以实玛利，题图来自：AI生成

在《运气的诱饵》这本研究老虎机的书里，看到对上瘾和心流的一个区分。或者说努力要做区分。因为心流概念的提出者米哈里·契克森米哈伊认为上瘾和心流之间是可以做区分的，但是赌博成瘾的研究者娜塔莎·舒尔认为，其实很难区分。

我觉得这个区分非常有趣。刚好跟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东西有关，也就是责任的转移问题。

简单说就是，在如今这个所有设计都是为了让人成瘾的时代（包括但不限于社交媒体、短视频），个体对自己负责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个人要越来越强调自己的主体性：你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要做到心里有数。

一

契克森米哈伊提出，要想进入心流状态，需要具备四个条件：

1. 相关活动的每一时刻都必须要有小目标；

2. 实现目标的规则必须清晰；

3. 这一任务必须能给出即时反馈，这样参与者才有确定感，随时知道自己的境况；

4. 活动任务要具备一些操作技能，这样能同时给予参与者控制感和挑战性。

完美符合这四个条件的活动包括什么呢？游戏肯定是。作者研究的老虎机肯定是。发朋友圈也是：发出动态，收到点赞或评论，可以随时刷到点赞和品滚，可以通过改进发布的内容以收到不同的点赞和评论。

契克森米哈伊在做心流的研究时，其实更希望解释人在从事创造性活动时的状态。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我写公众号，也符合这四个条件。

二

如何区分这两种状态呢？

引用契克森米哈伊的解释，任何一种心流活动都有潜在的成瘾性，它会诱惑人去依赖心流，借以悬置消极的情感状态，比如无聊、焦虑、迷惑等。

他称之为“精神熵”。

那些追求自我实现的人，会参与积极的心流活动。契克森米哈伊说，这是“向前逃避”。向前逃避者创造出一种超越既有现实束缚的精神世界，来让自己免于无聊、焦虑、迷惑。

举个例子，我曾经问一个电影界的朋友，为什么张艺谋这么勤奋、高产？他回答说，他不了解张艺谋，但是他知道一些导演的工作状态。导演在片场，就是这个世界的王。所有人、所有事都要为导演的创造让步。这种状态远比在现实里过瘾。所以，拍电影会成瘾。

我记得李安也讲过，他每次结束电影拍摄，回到现实生活，都很不适应。比如他会走路撞到人，然后要跟人道歉——在片场，其他人看到导演走过来会赶紧让开，所以他不可能撞到人。

那些仅仅想要逃避现实的人，会倾向于参与消极的心流活动。他称之为“向后逃避”。向后逃避的典型特征是：人会通过“不断重复一些行为来麻痹自己对现实的体验，而这些重复行为又绝少将他们引向赋能性质的情感状态或新的可能性。”

《运气的诱饵》研究的老虎机上瘾算是。机械地刷短视频或社交媒体算是。游戏也算是。

三

契克森米哈伊说：对心流状态成瘾，源头不在促成心流的中介，而在于其背后的动机。“逃避是向前还是向后，取决于主体而非客体。”

舒尔的不同意见在于，客体在诱人成瘾上其实要负一些责任。因为在今天发达的商业社会里，很多客体都代表着最新的科技、脑科学和心理学研究成果。有点像之前一位美国的批评者说的，如果你发现自己对某款应用上瘾，不用内疚，因为屏幕那头是一支装备精良的大军，目标就是让你上瘾。

我也不反对这种说法。不过我的要点仍然在于，今天需要比以往更强调主体性：你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要做到心里有数。

一个简单粗暴的划分就是：凡是需要你付出更多努力才能享受到一些愉悦的活动，往往更有价值；凡是你只需要躺着就能享受到一些愉悦的活动，往往更像是垃圾时间。

比如出门跑步和坐在那儿刷社交媒体。

再比如你上抖音搜你自己想看的视频和只是被动看被推送给你的内容。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李翔李翔，作者：叫我以实玛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