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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日本通(ID:ribentong-517japan),翻译:水皮妞,编辑:大橘,原文标题:《〈鬼灭之刃〉的票房再高,也改变不了动画师的残酷现实》,头图来自:《鬼灭之刃》
最近鬼灭、咒术等作品热度颇高,又有更多人关注到了日本的动漫行业。小通收到了这样一条留言:
“然而残酷的是,高票房依然改变不了动画师收入低下的现状。大家看到上百亿日元的票房,而每一张给底层动画师的酬劳任然是一张200日元。
我本人在动画公司就职,如果不是喜爱这份情感支持。谁能接受去便利店打工,相同工作时间都比你工资高的无情打脸。”
诚然,动画行业的低薪多劳现象已经不是什么新话题,2019年令人悲痛的京阿尼事件发生后,就有不少人从侧面看到了日本动画界存在的不良现象:
即便佳作频出,网飞进驻,日本动画制作承包公司依然无法获得较大收益,动画师低酬劳高强度的工作现状仍然严峻,从业者们苦不堪言。
近日,日本记者岸本铁平和本田贵信也针对这些问题,进行了一系列调查和分析。
一、动画师宛如“一次性用品”,投入与回报不成正比
每天早晨太阳升起时才能钻进被窝休息,
下午开始继续上班,除了睡觉时间以外,手里的铅笔就没有放下过。
生活被工作填满,想睡都不能随心所欲地睡。
——这就是29岁自由动画师长谷田晴香的日常。
高中时期看过新海诚的《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之后,她便对动画制作产生浓厚的兴趣。
大学快毕业时,看到了动画制作公司的招聘信息,但雇佣形式是“业务委托合约”,无法成为正式员工。
即便如此,她也毅然投入到这个行业中。她说选择这家工作室的原因是它曾参与制作过多部极具人气的长寿动漫。
彼时,她尚不知道这个业界里,低酬劳高强度已是常态,动画师更是宛如“一次性用品”,一般不受重视。
长谷田晴香介绍说,报酬主要根据作画效果和种类不同有所增减。
创作过程中,工作难易度不一,大量高难度工作混迹,但是每张图画单价大约在190日元(约合人民币11.86元)左右,月收入不满1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6245元)的大有人在。
※这里顺便提一下,日本相对贫困年收入约为122万日元(约合人民币76190元)
长谷田晴香表示:“有时候朋友会介绍业界其他公司的活给我,所以勉强能够维持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有时候也会因为积蓄见底觉得支撑不下去了,但是一想到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人,就咬牙一直坚持到现在。直到身体出现问题,我才觉得这种生活是不对的。”
2020年9月,长谷田晴香因抑郁症暂时离开曾经心爱的行业。
日本动画创作者协会(JaniCA)曾于2018年进行了一项问卷调查。
结果显示,接受调查的382人中有7成人是“自由人”“个体户”;超4成人年收入在“3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8.74万元)以下”,2成多的人年收入在“2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2.49万元)以下”,由此可知真实的雇用情况有多严峻。
日本最大的动画制作公司东映动画的现任工会干部为我井克美叹气道:“日本动漫事业在世界备受好评,但是在目前这种可谓恶劣的工作环境下,谁有自信夸它为‘国家产业’呢?”
二、动画市场规模持续扩大,但红利去哪儿了?
这里有一组数据可以直观地展示动画业界的实际情况:
日本动画协会所作《动漫产业报告(2019)》显示,从2009年到2019年,日本动画市场规模已实现连续10年增长。
到2019年,市场规模已达到了25112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569.69亿元)。
然而,动画制作公司的销售额却不足300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87.52亿元)。
由此可知,动画衍生品的市场规模及利益远大于动画制作这个1次市场本身。
这组数据既可以让人看到动画产业中潜藏的巨额利益,又能够发现作为产业支柱的制作现场无法得到相应回报的不合理现象。
动画衍生品的市场潜力究竟多大呢?举个简单例子。
新冠疫情给区域经济带来沉重打击,然而位于京都市中心区繁华商业街的某些店铺却呈现出一派兴旺景象。原来,这些店铺中陈列着众多手办。
2020年10月上映的《剧场版〈鬼灭之刃〉无限列车篇》的反响空前热烈。苦苦搜寻该动画周边的修学旅行的学生几乎踏破店门。店主表示:“疫情发生后,入境需求持续低迷,没想到生意能这么好,动画的威力值超乎想象。”
可是,现有的业界结构下,无论一部动画作品多火爆,其大部分利益都不归属制作公司,自然也就与创作人员无甚关系。归纳起来其实就是:2次利用权利归属投资方,创作人员无红利。
日本经济产业省每年都会针对各大IP制作企业展开2次利用相关的权利保有比例的调查。制作公司在2010年以后大概能保有28%~64%的2次使用权利,但是大部分还是无法保有的。
一般规定,动画上映后的2次利用所得收益由出版社等出资方组成的制作委员会所有。承包制作的工作室想要取得二次利用权利或者分一杯羹,并非易事。
动画制作公司薄弱的收益结构并绕导致恶劣的工作环境。最终,废寝忘食造梦的创作人员根本无法享受到爆款作品带来的红利,只能被迫用爱发电。
当然,总会有人尝试改变这种“低薪外包大量工作给自由人的常识”——被称为“动画师的乌托邦”的京阿尼,一直致力于给所有员工一个“正式社员”的身份。
三、京阿尼:努力创造动画师的“乌托邦”
京阿尼除了不断创作优质作品外,还为员工提供优厚待遇,被业内人士称为“乌托邦”。不禁想到16年前在某杂志上刊登的一句话:
“希望大家重视理念这个东西,这个理念就是‘将创作者放在首位’(‘理念だけは大事にしたいと思っていまして、それは『クリエイターを第一に』ということです’)。”
这42个字出自八田英明之口,完美诠释了京阿尼为何能被称为“动画界的乌托邦”。
一名现役动画师表示:“在这里可以过上跟其他人差不多的生活——按时下班,正常生活,还能拿到丰厚的薪资。”
她在讲这些话的时候,还提到了遇难者池田晶子。池田晶子能够同时兼顾孩子与事业,长期活跃在创作一线,是京阿尼的主力之一,永远充满自信。
在京阿尼纵火杀人案的遇难者中有一名年仅31岁的画师,他的父亲告诉采访人员:“动画片制作者的境遇并不佳,一开始我极力反对他进入动画界。但是他告诉我京阿尼能够保障员工的正常生活,并且很重视创作者。我最终选择了支持他。”
京阿尼前身为“京都动画工作室”,创办人八田阳子,本身曾经在手冢治虫工作室担任动画完稿上色的工作,于1981年成立工作室,在1985年公司法人化,1986年成立作画部门。
自1990年代中期以来,京都动画已经具备有独立制作动画的所有环节,包括演出,作画,完稿,背景,摄影等。
京阿尼代表作数不胜数,最有名的当属2006年放映的《凉宫春日的忧郁》。
虽然《凉宫春日的忧郁》被排在深夜档,但是依旧收割了足够多的流量和人气,成为爆款动画。京阿尼由此一跃成为知名工作室,但是公司内部氛围并不轻快。
时任京阿尼作画部门负责人的前职员上宇都辰夫回顾过去后说到:“公司知名度上升并不意味着你能获得更多的制作经费。创作者的工资也不会发生相应变化。你能够真实感受到,哪怕你参与的作品引起巨大反响,身为制作人员的你也无法因此得到任何红利。”
现任员工也表示,《凉宫春日的忧郁》虽然大火,但是IP权利归属其他公司,所以即便动画师拼命作画创作,京阿尼的收益也不会有多大的涨幅。
为了摆脱业界结构性问题,京阿尼决定放手一搏,创立了“京都动画大赏”。
四、京都动画大奖:为了画师而存在,却招致恶意报复
据了解,影响日本动漫从业者待遇的另外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现在日本动漫界普遍缺少好的作品。
好的作品才能吸引投资,才能获得资本支撑,动画师的待遇才能得以改善。
为了吸引投资与观众,将2次利用权利以及因此产生的红利掌握在自己手中,京阿尼包揽了从剧本创作到动画制作以及生产发售周边等二次利用的方方面面。
2009年京阿尼开始举办京都动画大奖,同时开设了KA ESUMA文库,用于收录通过京都动画大赏得奖的作品,以及工作室动画作品的外传创作。
但是,努力造梦的京阿尼却遭到恶意报复——纵火案凶手青叶真司在审讯时供述了纵火原因:“我投稿的作品被盗用了”。
网络上甚至出现了“要是没有这个奖项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这不是动画工作室应该做的事情”等言论。
2020年8月13日,纵火杀人案发生一年多后,京阿尼宣布停办京都动画大奖。
据悉,事故发生前,京阿尼的动漫周边销售额占了总体的20%,手办、T恤以及钥匙扣等周边的收入都归京阿尼。用于销售动画周边的店面不断扩大,工作日也门庭若市。但由于经营不稳定,员工的转正和固定化迟迟未能推进。
只有牢牢把握作品的2次利用这一武器,动画师的“乌托邦”京阿尼才能够继续贯彻“创作者第一”的理念。
然而,停办了京都动画大奖的京阿尼,该如何继续推进自己的“乌托邦”进程呢?
如今动漫需求猛增,看客们对于质量的要求也有所提升。如何解决动画从业人员“低薪多劳”、动画制作公司收益过低的窘况,确实是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难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日本通(ID:ribentong-517japan),翻译:水皮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