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是中国未来20年至大的红利之一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孤独大脑（lonelybrain），作者：老喻在加，原文标题：《温顺的人，必将继承世界》，头图来自：《你好，李焕英》剧照

说起温顺，你也许会想起羔羊。温顺，温柔，温和。

不错，我们喜欢这些词汇。然而，喜欢并不代表“立场”。就像我们喜欢好人，却未必愿意当好人。

我们的话语体系里，温顺象征着弱势：人善被人欺，没本事才老实。

我们推崇胜者为王，重利害而轻是非，愿意先有屠刀然后再放下来成佛。

既然如此，温顺的人，何以继承这个世界？

最近，一个真实的故事正在上演：有个温顺的人，导演了一部尚显稚嫩的电影《你好，李焕英》，红遍中国。

本文将借此热点来表达：

温顺的人，必将继承这个世界。至少，我们期望如此。

温顺并非逆来顺受，祈求命运给好孩子发糖吃。温顺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温顺背后的逻辑，是理性和诚实。

进而，我将再次重申自己的一个预测：诚实，是中国未来20年至大的红利之一。

1

据说是在加利利海西岸的某座高山的坡上，耶稣向热切的百姓做了一场著名的演讲。

他的门徒马太和路加记录了其中的传道：

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

温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将继承世界。

我不是教徒，我偏向于爱因斯坦的“不可知论”或斯宾诺莎的“自然神论”。

对于“温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将继承世界”这句话的理解，从实用主义的角度，也许我们可以借助一下老子的智慧。

汉代刘向在《说苑·敬慎》上记载：春秋时期，常枞弥留之际，他的学生老聃（即老子）前来探望，并讨遗教。常枞用自己的“舌头尚在而牙齿已无”来引导弟子。

老子由此感悟到：“夫舌之存也，岂非以其柔耶？齿之亡也，岂非以其刚耶？”这便是道家“柔弱胜刚强”的理论原型。

后来老子在《道德经》中，写下：“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我不打算整合耶稣的“温顺”与老子的“柔弱”，而是想表达：在如今这个喧嚣的世界，即使你只是被逼得温顺贤良，也仍然可以战斗。

导演贾玲的故事，在2021年的这个春节满天飞舞，我就不用重复了。

• 她穷苦人出身，奋斗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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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人人向上冲的演艺圈里愿意当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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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人缘好，照顾朋友，善良温润；

  
  

• 她当老板没架子，发钱很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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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遍地心机的世界里，她以“无心机”的策略脱颖而出。

例如下面这段故事：贾玲花了数年时间打磨剧本，才去请好友拉沈腾参演。

你觉得贾玲是有心机还是没心机呢？

• 首先，珍惜友谊，不随便消费别人，这是厚道；

  
  

• 其次，准备好大锅，把水烧开，再煮透沈腾，这是理性。

理性的“没心机”，会带来更大的回报。而且，因为这“没心机”并不以回报为目的，所以便有意外的惊喜，和真正的快乐。

这背后的逻辑，解释了为什么“温顺的人将继承世界”。

当温顺的人拥有这个世界，其快乐有更深层次的意义：他们怡然自得，对生活心满意足。

贾玲曾说：“我对电影的理解实在是太浅薄了，只能靠真情实感去打动观众。”

这看似自谦，其实透露出了某个秘密：诚实是最好的策略。

她不仅诚实，也很聪明。

社交年代的电影逻辑很有趣，一部分人看了电影，然后通过社交网络网络放大赞誉或者批评。所以，一部电影的票房，要么过于好，要么过于差。

从这个角度，《你好，李焕英》经历了“诚实效应”的双重放大：

• 一个是作为电影之被观看；

  
  

• 一个是作为话题之被传播。

于是，一个温顺的人，拍了一部温顺的电影，统治了2021年春节的中国电影票房。

贾玲的票房奇迹，也许预示着一个新的商业时代的来临：这个世界开始悄悄奖励那些诚实的聪明人。

2

（以下几段以前发过）

我想以Costco为例，来说说“诚实是最好的策略”。

拿我自己的切身体会来说吧。

有次我们一家开着房车露营，然后去逛附近的一家沃尔玛。发现了很多大特价的商品，记忆深刻的是一种父亲节的礼品：一件内裤塞在一个看起来很酷的搪瓷杯里。

因为节日过了，原价9.99加币的内裤杯子，只卖0.99！于是我得到了很多个该礼物。接下来我去自己钟爱的数码产品区逛，开始还有点儿惊喜，因为种类要比Costco丰富数十倍吧。逛了一阵子，自称“数码产品测试员”的我居然一样也没买。

为什么呢？

在我看来，没有一样值得买。而且，我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刚才那个0.99元的内裤杯子，是为了忽悠我来买那些一不小心就会买错了的商品。

这么说也许不公平，因为沃尔玛和Costco面对的人群也许是不同的。我觉得不好不代表别人觉得不好。但是那次，作为一名顾客，我强烈地感受到一点：

• Costco基本上是站在我的立场的；

  
  

• 绝大多数商家，和客户是斗智斗勇的。

3

2001年春一个周六的早晨，亚马逊的创始人贝佐斯在一家星巴克，遇见了Costco的CEO西格尔。

这是一次伟大的会面。

西格尔向贝佐斯透露了Costco最大的秘密：全是关于顾客忠诚度的问题。

西格尔说：

“我的策略经常体现在，每做一件事情都应该传递公司的核心价值，人们之所以选择我们这个古怪的地方消费，是因为我们能够给他们带来价值。我们一直在向顾客传递这种价值观。我们公司不养闲人。”

仿佛名师高徒之间的传承，贝佐斯心领神会，接下来的周一，他召开了高管会议，启动了公司变革。

表面上看，是亚马逊开始了一场大降价，本质上呢，是一次价值观的重启。

贝佐斯说零售商分为两种：

• 一种是想方设法多赚钱；

  
  

• 一种是想法设法让顾客省钱。

他认为亚马逊属于第二种。这不是商家们一贯的老腔调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真不一样。

招待所里也会挂着“宾至如归”的牌子，但你回到妈妈家才真的有“如归”的感觉。

如何做到这一点呢？

Costco的诀窍是：立场切换。

也就是说：彻底站在顾客这一边。

Costco本质上是成为会员的代理人，帮助用户精选货品，向供应商争取最优惠的价格，并谋求各种专属的福利。

西格尔丝毫不介意贝佐斯从他这里“偷取”了好主意，他以自己一贯的坦率说，自己也是从别处（飞马集团）偷来的。

尽管Costco其实是花了一二十年，才真正培养出顾客的忠诚度。

4

你去Costco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没有废话。

• Costco不通过任何花言巧语去讨好你，好东西好价格说了算；

  
  

• 你在现场很难找到工作人员帮忙，基本也用不上；

  
  

• 随便退货。我见过老外拿一块肉去退，理由是“和上次吃的感觉不一样”，照退。

我们看不到的还有：

• 供应链管理的强大优势；

  
  

• 成本控制和人员效率的优势；

  
  

• 类似于海底捞的员工培养和晋升机制。

可以这么说，Costco面上的那些策略，别人都可以学。但是Costco与客户之间那种彼此托付的忠诚关系，别人很难学。

要做到这一点，最需要的要素是：诚实。

Costco对客户诚实，对员工诚实。对供应商也诚实，当然，这个诚实经常有些严酷。

5

诚实不是一种美德吗？为什么说是一种策略呢？

Costco是芒格最喜欢的企业。芒格最崇拜的人是富兰克林。

富兰克林曾经说过一句话：诚实是最好的策略。

将道德与策略联系在一起，我们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厚黑”这个词。然而这并不在本文的讨论范畴之内。

即使李宗吾说：“用厚黑以图谋一己之私利，是极卑劣之行为；用厚黑以图谋众人公利，是至高无上之道德”，我也认为“厚黑”者挺可怜的。

诚实就是诚实，只有作为美德的诚实，才能被称为诚实。

诚实之所以被称为最好的策略，前提就是你的诚实本身是诚实的，而非厚黑式的设计和扮演。当然，如果肯装一辈子，也算是诚实的诚实。

诚实是最好的策略，原因有二：

a、人类社会从长期看会奖励诚实的人。

芒格在2004年西科年会上谈及了这一点：

当然，要了解自己的动机是很难的。但我愿意相信，就算这种经营方式并没有给我们带来许多经济上的好处，我们也会这样做好。而且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有机会证明这一点。

但更多的时候，我们由于固守道德而赚到更多的钱。在我们看来，本杰明·富兰克林是对的。他并没有说诚实是最好的道德品质，他说诚实是最好的策略。

b、数字社会从技术上会惩罚不诚实的人。

数字化，会令世界更即时，更透明。不诚实的人被惩罚的周期越来越短，作案成本越来越高。

也许这个世界快要开始奖励诚实的人了。

所以，我赞成康德的观点：诚实比一切智谋更好，而且它是智谋的基本条件。

6

在我们的文化体系里，诚实和聪明是不太兼容的。

我们的智谋故事里，“诚实”是一种选择性行为，例如对于君子要诚实，对小人就可以不诚实。而且，对小人不诚实，还可以视为一种美德。

但是，如果别人在你眼中都是小人呢？

商人谈诚实，似乎也有些装腔作势。

商人的本质就该是赚钱，否则不就是失职吗？

很多人格外鄙视商人。尽管这些人自己心底也很爱钱。但在我看来，商人对于钱，有婴儿对于食物的那种纯洁的欲望。对比起这个世间各种污浊，钱不算是脏的。

Costco的故事告诉我们，诚实能带来长线的收益。既然如此，那些希望长线赚钱的商人，就能主动地变“诚实”。他们对钱是如此贪婪，以至于他们的诚实最终弄假成真。

自然界的进化，大脑的运转，都是基于类似奖励机制的强化作用。

对此，芒格以收款机为例分析道：

比如，收款机的发明能够使不诚实的行为难以得逞，所以它对文明社会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正如斯金纳十分清楚地知道的，得到奖励的坏行为特别容易形成习惯。所以收款机是一种伟大的道德工具。

又例如，芒格还说：

在我看来，修道士卢卡·帕乔利发明的复式簿记法在经济生活中产生了巨大的美德效应。它让商业变得更容易掌握，也让它变得更加诚实。

从这个角度来看，诚实的确是一种很好的策略。但你必须“装”得非常彻底才可以。

7

要想取得成功，光有诚实还是不够的。

最诚实的是劫匪，直接就说：我想要你们的钱。这种能算诚实吗？

贪婪而自私的“诚实”，只能称之为无耻。诚实还需要智慧和坚定不移。

聪明就不用说了，其潜台词是，我聪明到可以不用太诚实的程度了，但我决定还是很诚实，所以我得到了奖励。狮子的仁慈才有价值。

我并不是说弱者的诚实没有意义。但是在商业领域，有实力活下来是前提，否则多诚实都没有用。诚实，还必须是一种长期主义的战略。

Costco的创始人西格尔看似随和，心底却有着极为坚定的信念。他一直想让企业有更长远的发展。他说：我的计划里没有“撤退”这个词。

正如拉罗什夫利所说：意志薄弱的人，一定不会诚实。

8

总之，Costco在中国的火爆，说明了一件事：在诚实这件事情上，我们还有套利空间。

对个人而言，诚实就是本分。

本分，首先是不骗自己，做正确的事。骗别人最大的坏处是，最后把自己也骗了。本分和人品没啥关系，本分其实就是“理性”，是一切思考、计算、决策中的第一因素。

对企业而言，最基本的美德将成为竞争力的源泉。

Costco的新任总裁杰林奈克喜欢在谈话结束时说“好事将会降临在你身上”。例如，他会说：“我们以最低的价格销售高质量的东西。如果你尊重顾客及员工，好事就会降临于你。”

这些年，生意人日子不好过。但我们仔细想想看，那些爆掉的企业，大多是大忽悠。潮水退去，先挂掉的都是没穿内裤的。

诚实，也就是极度坦诚，极度透明。

无论是对个人还是企业，“诚实”可能会成为未来二十年中国最重要的商业文明变革。

这才是我们该从Costco那里学的东西，和Costco能否扎根中国，以及是否会被亚马逊干掉都没关系。

假如你学会了，好事就会降临于你。

最后

罗素说：在世界上一切道德品质之中，善良的本性是最需要的。

然而，善良的人也容易不自信。

有的人不自信，会因此而狂妄，暴躁，虚张声势，以及不要脸。

而温顺的人呢？他们的不自信，融合了孩子的好奇、以及对成年世界的害怕。

有些人的童年会因此而显得较长，甚至终其一生。

• 这是力量的一种，而非无力；

  
  

• 这能给他人以美好，没有理由令当事人不美好。

温顺的道路，是一条截然不同的通途。

这与我们从小被灌输的正统教育，以及步入社会后所接受的厚黑教育，都完全不同：

• 温顺者的轻声细语比振聋发聩更清澈；

  
  

• 温顺者相信享受世界之乐比占有这个世界更重要；

  
  

• 温顺者如水般绕开山脉，不与争锋，却又能对巨大的岩石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哪怕粉身碎骨。

那些善良的人们，当他们不自信时，无论他们多么聪明，多么强大，多么富有天赋，多么控制局势，都会因为不自信，呈现出温顺的那一面，仿佛无所不能的天使的那不可思议的和善。

每逢此刻，我都会想起那句话：让温顺的人继承这个世界吧！因为他们值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孤独大脑（lonelybrain），作者：老喻在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