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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GQ实验室(ID:GQZHIZU),作者:林小四,原文标题:《姜思达:关于成名、爱和暴露》,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在《奇葩说》辩题“20岁有一个一夜成名的机会,我该不该要”这一期,姜思达回归了。那期节目官宣时#姜思达回归奇葩说#就上了热搜,网友们高喊着“爷青回”。他那天在公园溜达,看书晒太阳,没有特别注意这件事。节目播出后观众会有的反应,姜思达在乎的也是有人把他“四年没有谈恋爱了,所以去做艺术了”这句话截了出来。其他的好坏评论,“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
《奇葩说》播出七年,姜思达成名七年,“我才活了4个七年。其中1个七年竟然是和这个IP深度绑定”,节目给他带来了名气和争议,用他的话说就是“喜忧参半”。“竟也被认可”,是节目带给他的最重要的事。同时他也好奇过那些不喜欢他的人。他现在的结论是,对所有的意见走心,你是走不过来的。学会给自己减负。
前几天,我们采访了姜思达。和再次引起关注的回归不同,姜思达最近一年静了下来,做了非常多让自己开心的事,在节目里提到的艺术就是其中之一。他今年六月份要做一个展览,也在微博上重新介绍自己:“绘画、诗歌、行为、装置,以上是你将看到的东西。但它们都不是我的表现形式,我的表现形式是存在,是存在的叹息,和存在的为下一次叹息的准备”。准备展览,是姜思达创业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也是他当下最想做也能做成的一件事。现在的姜思达生活在这样的正向反馈里。
他在节目里说,一夜成名背后是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所以让我们自己变成正确答案。或许姜思达这七年的经历更适合回答“20岁一夜成名之后,我该如何活出自己的正确答案”这道题目。
以下是姜思达的自述——
“竟也有人爱我”
第七季开始时我和总制片人牟頔见了一面,她让我考虑常驻。没有整季都在,就是担心如果我去,别的什么事都干不了了。后来听说有个“老友赛”,我就回去玩一场,见见导演、选手、导师、观众。
喜欢我的一个朋友得知我要回去,有些不开心,觉得我当时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为什么还要回去。首先,那就是一个节目,大家表现得好,就会获得掌声,表现得不好,就会被淘汰,这样而已。我没有把(和马薇薇)那件事想象得那么入戏。那件事在整个娱乐圈里真的太小了,我不希望大家只要想起我,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可能很多观众比当事人要更入戏。但这件事儿是源于他对我的喜欢和保护。这我都能理解。
我也一度也好奇过别人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骂我,甚至在疫情期间和黑粉进行了对话,还拍成了《陷入姜局》的一期视频。做完我觉得“这未免也太滥情了”。共情这件事没有尽头,除了总让自己处在一种不舒服的精神状态里,似乎并没有更多好处。现在很多人都警惕活在同温层里,但因为我走出了,我有发言权。我觉得喊口号的人很虚妄,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看到别人世界的后果,也不知道自己的世界被别人看见时会怎么样。我现在完全不好奇不喜欢我的人怎么想了。我的结论特别朴素,要勇于忘我地跟我们真正喜欢的人一起玩。
借着那道辩题我也说了,2014 年我参加第一季《奇葩说》时就是 20 岁,在当时的舞台上,竟有人在我和主流意见非常不一致的情况下,表达对我的认可。时至今日竟也有人依旧认可我。或者是爱我,我可以再不要脸一点。这是这七年来对我最重要的事,我觉得这个认可是非常非常稀缺的。
“20岁有一个一夜成名的机会,我该不该要”,这道辩题我本来想持反方“不该要”。想尝试用自己没有过的经历去思考问题,尤其是这道辩题涉及到和欲望对抗,能不能接受自己主动放弃欲望。这是很难的。但对方辩友没有人在讲“欲望”这件事。我这次回来舞台也没什么胜负心,就特别松,尤其奇袭时被插话插得很厉害,我就不讲了,无所谓了。
我生活里常常会犹疑,有时候会非常羡慕微博10万粉丝、5万粉丝这种人,他们的才华和理解是我望尘莫及的。如果不上《奇葩说》,我是不会获得像他们这样的关注的,但我现在的公众关注度远远比他们大。这会让我觉得自己不行。
生活里经常患得患失,如果有平行宇宙,如果我带着现在的意志重返十多岁,兜里只有6块钱的十多岁。该这么办?我该怎么跟我妈说,现在不用着急,我们以后能住上好房子,而且你每天遛狗非常开心。该怎么跟我妈说,有个节目叫奇葩说,你知道马东吧,我上了他的节目,后来我自己创业。又该怎么跟我身边的同学说,现在要和我处好关系,未来他们会用得到我。没有人会相信。
我经常会这样惴惴不安,但另一方面我知道我自己挺行的。因为比我更红的大傻x满街跑。
“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性感起来!”
从米未出来后,说实话我不会干别的。我只在节目体系里待过,我知道怎么做节目,那是我唯一的能力。但因为“会说话”获得的机会,它撑不了两年的。尤其你从一个 IP 离开,大家的目光不在你身上,这是很正常的事。我就一直活在这种焦虑里。因为我有一个起点了,我不继续在这个起点继续做好事,我就是完蛋。但我觉得我有被大家持续记住的必要,就尽可能做更多好事去配这个东西。在这个行业你很难不焦虑,但我不会表达焦虑和不满,我不想被哀怨控制,我觉得那样人不性感,缺乏性魅力。
刚出来那会儿很多时候我都在做公众号,做采访节目,上别的节目。我曾被互联网的思维影响,做内容就要做“头部”。其实我也不知道“头部”是啥,比如说内容节目制作公司?米未、笑果算头部吧?然后德云社算吧?就去压榨自己,去创造东西。自己给自己找机会。做《仅三天可见》,很辛苦很累。包括今年要做艺术展,很复杂很陌生。
我又很容易对自己做过的事产生厌倦。2017年还没有短视频,我还在米未时就做了一个自己还比较满意的节目《透明人》。我当时发现很多采访很多选题是非常有意思,但没有那么多人看,是因为做的又臭又长,废话太多了。因此倒推出来,时长,包括剪辑气口,在没有人讨论短视频时做了它。后来还做了《仅三天可见》。但这个行业太快了,大家甚至对视频长短的定义也在变,我也懒得跟平台掰扯什么叫5分钟到10分钟,什么是中视频领域,我觉得特别愚蠢,毁灭吧,不要讨论了。我有次喝了点酒,就发了条微博说,我痛恨快,大家都在聊留存率,那红楼梦留存率是多少。我太恨了。痛恨对生命体悟的肤浅对待。为此我依旧歌颂三种人:哲人、作家、音乐家。
然后就到了疫情,它是一个大背景,你的社交观念会变,你也很容易总结出生活哲理。我没有变得更保守,反而让我坚定了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我们公司到岗比较早,从去年二三月份开始,大家在办公室大眼瞪小眼,跟无头苍蝇一样。六月份我们在阿那亚开了一个会,我说想在未来的项目里尽可能地向艺术方向转型。之前那些偏传统的项目,比如《仅三天可见》那样的采访节目我们不做了。本来一个内容制作公司、节目制作公司,变成一个艺术工作室。基于此做了《边缘》那一套片子,在 FIRST 电影节上一部片子都没看,全都在片场拍摄。否则我们完全可以做更具有传播效能的,比如采访导演、演员、素人,把它放在一起。
做电影是一个更长期的事。我从写剧本开始磨,现在最折磨我的是打开一个空白文档的时候,我会经历非常长的一个“什么思路都没有”的阶段。我知道如果用现在的名声,做更多的采访节目,可能会收获更多机会。几年后才出来的电影,它效果不一定好。但烂就烂了,我的能力就这样了,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我下去了。
但它对我来说还是稳赚。所有的体验都很重要。把自己活明白了,是我作为台前的人的一种路线。自己想通更多事之后,才能写出更有力量感的文字。否则如果我没有做这么多体验、尝试、思索。我现在写的恐怕还是比如“女人30岁要做自己”这样的陈芝麻烂谷子的公众号软文,我会非常看不起自己,每一次发布都是对我的公开处刑。即便我坚持那个路线,可能早早就能买房了,我不要。
今年我又开始做播客《姜思达》,我就是想实验,彻底用思维的随意去做内容。倒不是说在抵抗互联网内容产品化的生产思路。播客这么一个小领域的东西,有选题做的很好的主播在,我就放飞一点吧。这样会让我高兴。我用最反内容生产的方式去做播客,我不选题、不提标题、不写简介、不写摘录。用一个序号去定义每一期节目,大家也不知道会听到什么东西。事实上我每次就开半个小时录音,录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讲什么,录到中间,我想喝水就喝水,有一集里甚至有酒店阿姨来敲门,都没有剪辑就放出了。“姜思达”这个播客有理由是艺术化的。
但也是在转型做艺术大类的这个时间段,我的团队从20个人变成了现在的10多个人。有的人就是喜欢007,有些人就特别需要这个工位来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这会让他更幸福。否则他会焦虑,会宛如浮萍。我花了半年时间去这个消化这件事。我现在也理解了。人们的人生目标和幸福感的标尺是不一样的。公司这种气质和不确定性就在这摆着,我没有办法。但能保证我们干任何一件事,比如插花也是认真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大家都在问我最近怎么样?这是我出来创业三年多时间以来最开心的时候了。但开心它不等于赚钱。开心往往等于不赚钱。那我能认嘛。
我说过我的人生似乎只有童年和当下,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是不记得的。比如奇葩说第一季第二季我干嘛了,没印象。我的老家每年至少会经历4个月漫长的冬季,寒冷的气候,和这样的生活方法完全不一样,小时候睡平房,睡炕。我的装饰就是姥姥把牵牛花给剁碎了染我的指甲。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状态。我们生活最大的难题就在于没有钱。但我现在也确实没有很走火入魔的欲望,和很多人相比我差太远了。我如果变成一个特别追求利益的人,也似乎是理所当然。但居然也没有。
“暴露脆弱,请你持续爱我”
我有一种精神暴露癖,很好玩。这可能是我的一个创作路径。我经常直接甩最不主流的照片。通过“暴露”的着装去释放性感信号,自我欣赏是一件紧要的事。我觉得我算是一个挺好的美的表率了。当然也会引来争议,但要比我想象的少很多了,而且还常常有人替我说话。基于一个科学的数据统计,大家是能够长大的,是能够开阔自己的接受范围的。
即将要和大家对话的展览,自我暴露会更多。有一个作品叫《思路不能断》,是我花了8天时间准备的。那是一个三米乘三米乘三米的立方体,立方体内部涂满了我所有的思路,有能看得懂的文字,有无法识别的文字,有画。我每天准备一瓶酒,时间非常紧凑,醒了就开始画,我还有个小表计时,到晚上一两点钟收工,很累很累很累,这个作品里倾注了我所有的能量、秘密、隐私、狂喜、悲伤。就挺冒险的一个旅程。
特别暴露的作品是一进展厅的《自我介绍》,会有一个比较大的投影播放视频,视频里那些曾经爱过我,现在不在一起的人们,讲一件和我相关的非常私密的事。在听他讲之前,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会直接给所有人看,我没有进行内部的审核和审查。自我暴露的快乐来源就是你没有在保护自己。我唯一对自己的保护就是我不会每天暴露。
暴露自我的作品跟观众之间有没有共鸣,是很关键的一件事儿,但我不强求。大家能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他看到的是涂鸦,ok。他看到的是情绪,ok。然后他看到的是杰作,ok。他看到什么是什么。
这个展览叫《爱我》,对,就是爱我。想表达的一直没变。也许是我内心深处比较渴望的,即便很多时候我说“爱”无所谓,但我的身体自有答案。我最近经常在关灯前,下意识地说“我爱你”“I love you”“你爱我吗”,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如果我一个观众,看到这一段,会觉得这人很不正常。这就是我的一个母题。所有出发点都是情感。爱来爱去。
重回《奇葩说》那场之后网友用一张截图调侃:四年没有恋爱了。所以去做艺术了。确实我的“不稳定”,我的情绪,会对我的伴侣造成困扰。有人跟我讲过,觉得我哪都好,但没办法跟我在一起,因为我很难控制。我知道他是毫无恶意的。他需要一个稳定的不出格的人。我就说那滚吧。那些爱过我的人们会在我身上看到侵略性。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个非常宜人的人,但很多东西不是自己说了才管用。有时候我会拿他们当镜子,来看自己到底是谁。
虽然我常常说自己缺爱,但也不会为了获得爱而改变。万一就有人喜欢我这种侵略性呢。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特别的,而且是特别追求出来的特别。第一方面,我自己携带这颗种子。第二个我肯定给它猛浇水,它才发了芽。把那颗种子憋烂会让我非常痛苦。所有的特别都是因为人不想痛苦。
但我做人的核心是不想给大家带来更多的麻烦。如果我的情绪给大家带来困扰,我会压住它。如果我觉得有必要让大家知道我的情绪,我就会释放给大家看。这都基于我当下当刻的判断。这也会让别人产生误解,觉得我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不稳定”的人。只有一个朋友跟我说过,姜思达,他们说的都是错的,你就是一个非常非常理性的人。我说,对呀,但他们都不知道。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GQ实验室(ID:GQZHIZU),作者:林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