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岁时，我成了一位女“猎鹰人”

“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三月的第一周，春风化雨，草长莺飞。一个特殊节日的临近，让关于女性的话题逐渐占据媒体和大众的视线。这段时间，Figure纪录片想给大家介绍一些特别的女孩——用纪录片的形式。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Figure（ID：FigureVideo），作者：许静，编辑：鲜于，原文标题：《蒙古女猎鹰人，改写草原历史的命运搏击》，题图来自：《女猎鹰人（The Eagle Huntress）》纪录片

阿尔泰山

冬季的阿尔泰山，千里冰封，雪色苍茫，荒凉得宛如人类足迹从未踏上的星球。

在广袤天地与白雪覆盖的山峦之间，一对父女骑着两匹骏马缓缓前行。他们裹着厚重皮袄、艰难抬起的右前臂上，昂立着两只雄峻的苍鹰，令肃杀的荒原更增了一份原始与野性。

阿尔泰山中的艾索潘与父亲

绵延五千里的阿尔泰山脉，斜跨中国、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国境。在蒙古，山脉将戈壁阿尔泰省一分为二。早在成吉思汗帝国诞生之前，哈萨克族为主的游牧民族就在阿尔泰山之间生存繁衍，杭爱山脉的积雪融化成水后流入几条小河，成为重要的水源。

他们至今保持着传统的放牧方式。在冬季，驯鹰猎人会带上自己的马匹和老鹰，进入荒无人烟的深山进行狩猎，获取那珍贵而稀少的猎物，以捱过艰难恶劣的漫长冬日。

阿尔泰山之间的游牧民族

驯鹰猎人这一古老的职业，流传至今已极为稀少，大都生活在蒙古地区。猎鹰人让草原上的哈萨克牧民闻名世界，他们享有崇高的地位，被认为是祖先荣光的崇高继承者，勇气与力量的化身。

在传统的世界里，猎鹰人的荣耀一直都属于草原上最强健勇敢的男人。而驯鹰这项古老而珍贵的技艺，千百年来都是在父子之间相传。因此草原上几乎没有出现过女猎鹰人。

女驯鹰猎人艾索潘

2016年圣丹斯电影节公映的纪录片《女猎鹰人（The Eagle Huntress）》讲述了13岁哈萨克族女孩艾索潘（Aisholpan），打破家族沿袭几百年的传男不传女风俗，跟随父亲学习猎鹰的故事。影片获得美国国家评论协会奖五佳纪录片之一，并提名2017年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纪录片。

这不是选择，这是一种血液的召唤

艾索潘出生在一个驯鹰猎人世家，“家里所有的男人都做这个”。祖父、父亲都是远近闻名的驯鹰高手。

艾索潘的父亲

在草原长大的艾索潘有着游牧民族女性特有的矫捷与健美，从小与家人一起从事辛劳的放牧生活更是铸就了她强健的体魄。在学校里，她和所有男孩角力，没有一个人能赢得了她。

艾索潘从小学二年级开始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到草原上的家。她的学习成绩很好，梦想长大后能成为一名医生。但是在距离13岁生日只有5个月的时候，她最大的心愿是和父亲一样，成为一名猎鹰人。

艾索潘（左起第三位）和她的同学们

艾索潘自幼和家里的猎鹰打交道，父亲的鹰是她最好的玩伴，她喜欢给这些看似凶猛的禽类喂食，丝毫不惧怕它们庞大的身躯和尖利的鹰喙。“她从小对老鹰着迷，”母亲说，“她可以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她的父亲喂鹰。”因此，当女儿提出想学习驯鹰时，父亲丝毫不感到意外。

在父亲诺盖夫看来，艾索潘是个女孩，并不影响她承袭家族的基因。在这个世世代代以驯鹰捕猎为生的家族里，“这（猎鹰人）不是选择，这是一种血液的召唤”————在他的心目中，女孩与男孩没有什么区别，一样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经过驯养的猎鹰

父亲耐心地教授艾索潘驯鹰的技巧，给猎鹰戴眼罩、放鹰、唤鹰、与猎鹰配合捕捉猎物，难度逐级增加。虽然每一个动作都需要经过无数次的重复才能掌握其中的要领，但小小年纪的艾索潘却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心和领悟力。女儿的天分让父亲无比惊喜，他感叹：“很多成年的男人都做不到。”

父亲觉得，艾索潘有资格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猎鹰了。

你为自己找到了很棒的雏鹰

在草原上，每年都有几天的时间，雏鹰即将离开巢穴独自觅食，但尚未完全准备好。这几乎是猎人捕捉雏鹰的唯一机会。

鹰巢位于悬崖之上

这一年，父亲带上艾索潘前往附近的山区，捕捉一只三个月大的雏鹰。他们在一处险峻的峭壁上发现了一个鹰巢，巢中罕见地栖息着两只幼年的金雕。其中一只小母雕的样貌尤其俊朗：额头上覆盖着金色的羽毛，明黄的鼻翼和凌厉的眼神让它格外引人注目。

尽管鹰巢的位置格外凶险，父女俩仍然决定冒险攀登。

他们沿着山崖的缓坡攀到最高处，然后父亲用绳索将艾索潘缓缓放下。山崖陡峭，艾索潘在半空中失去重心，一脚踏空。不过她没有惊慌，利用绳子的力量把自己瘦小的身体摆回崖壁上，伸出手牢牢抓住突出的岩石。

父亲用绳索将艾索潘放下山崖

根据自己身处的位置，艾索潘沉着地指挥父亲不断放下绳索，直到最终接近鹰巢的位置。她慢慢地接近两只雏鹰，用父亲教授的方式逗引那只早已看中的小母鹰。但受惊的雏鹰不断后退，从鹰巢凸起的位置跌落到较低的石坡上。

此时，雏鹰的母亲回来了。母鹰在空中不停地徘徊俯冲，试图攻击这个来抢夺幼崽的不速之客。父亲的声音紧张起来，不停地呼唤艾索潘用绳索套住雏鹰的身体。艾索潘在经过了十几次的尝试后，终于成功了。她将捆住的雏鹰，放入父亲从高处放下的吊篮，然后自己也被父亲用力拉上山顶。

艾索潘接近雏鹰

漂亮的雏鹰让父亲一场骄傲：“老天，看看它！你表现得非常好，你为自己找到了很棒的雏鹰。你和任何男人一样勇敢！”

雏鹰与艾索潘之间似乎有着不解之缘。从看到它第一眼开始，艾索潘就深深喜欢上了自己的鹰。她为它切肉、给它喂食，与它亲昵地交谈，雏鹰很快习惯了艾索潘的陪伴与召唤。

父亲说：“阿尔泰山这么高，只有最强健的鸟儿能在上面筑巢。它非常适合艾索潘。她是个非常英勇的女孩！”

秋天来临，艾索潘带上自己的猎鹰，与父亲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驯鹰猎人。和猎鹰之间的默契无间让她很快具备了一名优秀猎鹰人的素质，她于是向父亲宣布自己长久以来的想法：参加一年一度的金鹰节。

女人应该在家里争礼物，男人应该在外面争猎物

金鹰节是蒙古的传统节日，每年十月，在蒙古最西部的巴彦乌列盖省首府乌列盖举行。在金鹰节上，哈萨克猎鹰者们会展示他们的猎鹰传统，和猎鹰一起表演古老又传统的狩猎技巧，并角逐优胜者，给予猎鹰冠军的荣耀。

金鹰节盛况

艾索潘的父亲曾经两次获得金鹰节的猎鹰冠军，奖牌和照片挂满了简陋的帐房，令艾索潘向往不已。如今，她想亲自挑战那些传说中的高手。

父亲却深知其中的不易。除了在强手如林中脱颖而出的艰难，金鹰节还从未有女人参加过。其他人会怎么想，成为父亲的隐忧。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带上女儿，从家乡骑马出发，经过一天一夜来到热闹非凡的乌列盖。

近年来，金鹰节已经成为蒙古最富盛名的旅游项目之一，每年都吸引着海外游客前来参与。而艾索潘的出现，让无论是赛事组织者、参赛者和游客都大吃一惊。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年仅13岁的小女孩，有什么本领可以和数十位草原上的猎鹰人一较高下。于是，艾索潘的报名被爽快地接受了。

猎鹰大赛分为三个环节，每个环节都会依据选手的表现，由四位裁判给出1分~10分之间的评分。三轮过后得分最高的三个人分获冠亚季军。

艾索潘是参加金鹰节的首位女驯鹰猎人

第一个环节是形象展示，由裁判根据猎鹰人的装扮、骑马的姿态、猎鹰的样貌、人鹰之间的互动和谐程度综合评分。在这个环节，阿尔泰山著名的驯鹰猎人之子、也是夺冠热门的阿达克大出风头，以完美的表现获得四位评委一致给出的满分成绩。

轮到艾索潘出场。她梳着母亲亲手打理的漂亮双马尾，穿戴自小梦寐以求的猎鹰人绣着金边的神气装束，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中缓缓驱马向前，沉着自信地走过围观的人群。猎鹰在她高高举起的前臂上稳稳地站立着，精神抖擞，趾高气昂。一人一鹰为自己赢得了全场的喝彩，最终赢得了不俗的高分。

艾索潘的鹰抓到了猎物

第二个环节比赛的是放鹰。猎鹰人的搭档要在山坡上放出猎鹰，放鹰人则在山脚下骑着骏马拖行猎物，一边还要用特有的召唤声指挥猎鹰前来捕食猎物，场面异常紧张刺激。在这个环节，不少有经验的猎人都出现失误，他们的猎鹰无法第一时间准确飞抵猎物所在的位置，只能无功而返，拿到保存颜面的2分。

艾索潘的表现稳定，而她的猎鹰，似乎具有与生俱来的本能，可以在她的召唤下迅猛而准确地获知猎物的位置，一击即中。艾索潘赢得了全场满分。

最后一个环节也是难度最高的一项，猎鹰要从遥远的山顶被放飞，用最短的时间飞到自己主人的臂膀上。失误的选手一个接一个，很多人根本无法用召唤声控制自己的猎鹰。紧张的气氛也感染着艾索潘，她躲在骑马的人群中，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流露着一丝不安。

以前两个环节的成绩来看，此时的艾索潘已经进入到冠军的有力争夺者环节。这引起了一些看热闹的选手的嫉妒和不满。轮到艾索潘出场时，他们忍不住高声嘲笑：“这是谁的鹰？一个女人。女人应该在家里争礼物，男人应该在外面争猎物。”

艾索潘的父亲在听到别人对女儿的非议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难听的话语传进艾索潘的耳朵，立刻激起了她的斗志。草原上的世界就应该属于男人吗？难道女人就只能在帐房内外忙碌，而不能见识真正的自然的力量吗？艾索潘所做的一切，就是在向人们证明，这是错的！

艾索潘的脸上慢慢绽放出自信的笑容，再也看不到丝毫紧张。她在草原上策马狂奔，口中不停地唤着“乌—加—乌—加”，为心爱的猎鹰指引方向。猎鹰如羽箭划破长空，笔直而迅猛地向艾索潘飞去。转瞬之间，猎鹰已经俯冲到艾索潘的臂膀上，强大的惯性带着艾索潘迅速向前冲。但艾索潘很快掌握了平衡，用全身的力量控制住猎鹰，稳稳地停了下来。

一连串的表演令人目眩，人们甚至没有意识到，一项新的草原猎鹰记录诞生了：艾索潘的猎鹰仅仅用了不到五秒钟，就完成了比赛。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成绩！

获得冠军的艾索潘

第一次参加金鹰节的艾索潘，不仅拿到了冠军，还打破了赛事记录。更重要的是，她是第一位参加金鹰节的女猎鹰人——艾索潘创造了草原的历史。

You can do anything

赢得冠军的艾索潘得到了众多人的肯定。老猎鹰人们赞叹：未来一定会有更多艾索潘这样的女猎鹰人出现。但不同的声音同样不可避免。部族的长老们放言：“艾索潘能在冬天带着猎鹰到山里打猎，才是真正的驯鹰猎人。”

在冬季极寒天气下狩猎，在一般人看来，确实不是一项适合女性从事的工作。冬季的阿尔泰山地，低温常常低于零下40度，地理条件复杂危险，还有可能会遭遇暴风雪。而一次捕猎有时会持续半个月之久。长时间的严寒和高危，对任何人的体能和意志都是极为严峻的考验。有经验的老猎鹰人都说：“那根本不是女人该做的事。女人就应该在家里准备茶水、做饭、照顾牲口……”

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幸好，艾索潘全家都不信这一套。艾索潘的妈妈说：“很遗憾我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没有那么多了，但我不怨。我只想我女儿热爱她的生活。”而艾索潘更加无惧挑战，她宣布要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是一个真正的驯鹰猎人。”

父亲再次带上女儿上路了，尽管他非常清楚此行的凶险，但他更加了解自己的女儿具有非凡的勇气和决心。

艾索潘与父亲进山狩猎

在冰天雪地之间，父女俩的身影格外渺小而孤单。在这场与自然的博弈中，人的力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但人类从未向恶劣的生存环境低头。

为了寻觅猎物的踪迹，猎人们必须选择最为艰难的路线，在冰封的河面和积雪覆盖的山崖，岩石、悬崖和大雪都会带来意外。父亲不停地提醒艾索潘跟紧自己、保持警戒。每一次出发都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经过数日的探寻，他们终于发现了狐狸的踪迹。艾索潘迫不及待地开始第一次放鹰，然而从来没有在远离家园的环境下捕猎的猎鹰，明显还很不适应，几次三番搏斗都被狐狸逃脱。

与狐狸搏斗中的鹰

艾索潘心疼地抚慰着自己的伙伴，低声询问：“狐狸有没有咬伤你的腿？离开家捕猎你是不是害怕了？”

少女与雏鹰都没有放弃。他们再次觅得狐狸的踪迹，这一次，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和决心。猎鹰狠狠地咬住了狐狸的要害，而艾索潘和父亲飞速赶到猎物身边，成功捕获了这只这只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畜生——这是艾索潘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捕猎。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否认她是一位真正的猎鹰人了。

艾索潘与她的鹰

纪录片的片尾，艾索潘父女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阿尔泰山的茫茫白雪中，澳洲女歌手希雅的声音响起，那是她为电影《女猎鹰人》献唱的主题曲《Angel By The Wings》。这部纪录片和这首歌曲，都值得你认真地欣赏——

You can, you can do anything, anything

你做得到的 你能战胜一切

You can do anything

你能实现所愿

You can, you can do anything, anything

你做得到的 你能重拾信念

You can do anything

你能催生改变

You can, you can do anything, anything

你做得到的 你能扭转一切

You can do anything

你能战胜时间

You can, you can do anything, anything

你做得到的 你能赢得时间

You can do anything

去战胜未知的一切

Look up, call to the sky

抬起头 对着天空呐喊

Oh, look up and don't ask why, oh

别问原因 就抬起头看

资料参考：

《女猎鹰人（The Eagle Huntress）》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Figure（ID：FigureVideo），作者：许静，编辑：鲜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