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届赛博文学大奖，我建议颁给僵尸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果壳（ID：Guokr42），作者：小章、小毛巾，编辑：游识猷，头图来自：《赛博朋克2077》

前段时间，贾平凹的女儿贾浅浅引起热议。贾浅浅写了不少诗，有批评者认为她的诗歌是“回车键分行写作”“把无聊当有趣”。

《那年，那月，那书》丨贾浅浅

网友读罢也纷纷表示：这样我也会写诗啊！

回车键文学丨我要睡到地老天荒/微信

其实在文学上，敲回车键写诗，或者写大白话诗，都已经很常见啦。不但人人可以写诗，就连僵尸号都在写诗呢。

僵尸号，就是网络上不是真人使用的账号。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个真人，还是一段程序。为了保持活跃度，这些僵尸号会发布一些随机摘录的文字，有些文字只能说是乱码，但也有些文字不经意间会流露出诗意。一些公认优美的僵尸文学，会被发布在微博@僵尸文学bot这个帐号上。

僵尸文学鉴赏会  

赛博文学不好写，很多僵尸号发布的微博文字乱七八糟，只有凑巧那么几个进化成了“僵尸诗人”。

要品鉴精品僵尸文学，先从僵尸号写的情诗开始。僵尸号的情诗种类丰富，有在相爱时的灿烂浪漫，有相顾无言错过后的惋惜，也有爱过后再遇的一笑。雪人、门窗、太阳，寥寥几笔就是一幅甜蜜安稳的画面。

“你的文字，还爱他”丨僵尸文学bot/ 微博

连微博名都可以直接出道丨僵尸文学bot/ 微博

细品后觉得表情配得恰到好处 丨僵尸文学bot/ 微博

有时候画风一转，阳光消失，句子呈现出与死亡难舍难分的暗黑感，“爱死机”的感觉呼之欲出。

死和心动连起来竟有病态美感丨僵尸文学bot/ 微博

死亡是僵尸号们永远的母题。有时候僵尸号还会用讲故事的方式呈现，比如小鲤鱼能杀死巨龙，但难以忘记妈妈。

遗忘妈妈是最难的事情丨僵尸文学bot/ 微博

断发，僵尸号也学的不错！丨僵尸文学bot/ 微博

在一些句子里，你还能一窥赛博世界的荒诞，思索一下也觉得这可能就是我们以后要面临的世界——墓碑上只刻二维码，拿出手机扫一扫二维码，就当是扫墓了。

原来这就是赛博扫墓丨僵尸文学bot/ 微博

除了想象力，也不乏金句。这句“婚姻真的是女人的二次投胎全球总决赛”，就让不少僵尸文学鉴赏者哑然一笑。

僵尸号金句王称号颁发给你丨僵尸文学bot/ 微博

僵尸号怎么发原创内容？  

早期的僵尸号主要是靠关注其他账号，来满足相应的数据需求（谁的微博没几个僵尸粉呢？）。但后来因为号的活跃度不够，存在被平台回收的风险，于是这些僵尸号也“进化”了——变成了会发布原创内容的僵尸号。

这些原创内容主要是通过大数据随机抓取语料拼凑而成的，比如下面有惊悚片即视感的僵尸文学，就集狗血言情文学与首都美食播报为一体。

早餐已经有画面了丨僵尸文学bot/ 微博

尽管在僵尸文学bot上有不少言之有理的僵尸文学，但实际上，这些语句还算通顺，还能引起人共鸣的精品僵尸文学都是沙里淘金。

科学上有一个“无限猴子定理”，让一只猴子在打字机上随机按键，只要时间够长，几乎必然能够打出任何给定的文字，比如莎士比亚全套作品。当然，也会存在大量废弃品。僵尸文学也是这样，精品僵尸文学少见，更多的还是意义不明的乱码文字。

阅读理解：诗意从何而来？ 

僵尸文学本质上是语言的随机组合，它的标点断句很怪异，语意也前后不接，但意外呈现出一种诗意和美感。这种诗意是怎么来的？可能是因为僵尸文学歪打正着地和现代诗有相似的特点。

现代诗侧重抒情，对表达的逻辑性和连贯性要求不太高，语意跳跃，经常借用意象，采用隐喻、象征等手法。在外观上，现代诗又分行分段，割裂感更强。因此部分现代诗会显得暧昧、留白颇多，需要读者自己细品（阅读理解）。

一个老梗，全民阅读理解时刻丨长袜子脐脐/ 微博

僵尸文学在这方面也是异曲同工，断句奇怪的标点符号，承接不顺的前后句，再加上指向不明的文字，反而给读者留下了思索的空间，让人们试图去填补这些留白。僵尸文学有时朦胧，有时先锋，而对僵尸文学的鉴赏，也似乎成了一场有趣的互联网文艺运动。

另一方面，僵尸文学能被欣赏，还要多亏现代主义思潮带来的审美经验。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工业革命、世界大战、经济危机相继发生，世界陷入一种残酷而疯狂的状态。人们面对陌生的现代社会，生出孤独、迷茫和幻灭的情绪，在文学上也就表现出颓废、悲观、怀疑等思想。

传统的理性叙述不足以表达现代人的精神体验，于是人们开创全新的表现方法，挖掘奇异的内容意象，使得现代主义文学呈现出极具颠覆性和冲击力的美学特征。同时，作者不仅可以通过内容表达，还可以通过形式来表达。“诗到语言为至”，语式至上，姿态至上，技巧至上。形式本身也能传递信息，因此语言形式的艺术也成为文学关注的重点。

比如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写两个流浪汉等待一个叫“戈多”的人，对话百无聊赖，情节毫无进展，但故事本身的“无意义”，恰恰能够表现人们空虚迷茫、无尽等待的精神状态，这也是作品的主题。

两个流浪汉等待戈多丨电影《等待戈多》剧照

全新的文学经验拓宽了人们的审美范畴，让我们能接受“言之无物”、跳跃破碎、表意含混的文本，也提供了新的文学鉴赏思路。有些现代诗的句子之间并没有什么逻辑，也没有必然的语义联系，根据上下文的意象也难以猜测作者要表达的思想……读者在读现代诗时那种“完全读不懂”的感觉，和读到僵尸文本时“到底在说啥”的感觉，其实是很相似的。

所以僵尸号文本的无逻辑和标新立异的语言形式（比如结合了表情），也展现出一种艺术性，有那么一点文学的味道。而且一想到这些句子是僵尸号这样冰冷机器创作出来的文学，更是让人仿佛提前进入赛博世界，体验到“二进制的浪漫”。

僵尸文学爱好者如是说丨一日人/ 微博

参考文献

[1] “贾浅浅爆红诗坛”，她自己是怎么看待作品的 https://mp.weixin.qq.com/s/CN4wR-kG7Z2KhiC5_U2A6g

[2] 唐小林：贾浅浅爆红，突显诗坛乱象 https://mp.weixin.qq.com/s/w0H1DVr1ymLhFviIjqWV4A

[3] 20世纪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教程[M].宁夏人民出版社,祖晓春编著,2013

[4] 西方文学理论史[M]. 北京大学出版社,董学文主编, 2005

[5] 你说情话的样子，还不如一个僵尸号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7411350

[6] 陈婉娴.缪斯在啜泣——当代先锋诗歌的衰落及其根源[J].学术研究,2010,(11):155-158. DOI:10.3969/j.issn.1000-7326.2010.11.024.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果壳（ID：Guokr42），作者：小章、小毛巾，编辑：游识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