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打开虎嗅APP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神经现实(ID:neureality),作者:Eleanor Cummins,译者:Orange Soda,原文标题:《ASMR:有人痴狂,有人抓狂》,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YouTube是一个充斥着数字化愉悦的大花园:那里有名人邀请你去他们家中做客,有算法会献上你最喜欢的音乐,还有陌生人向你耳语伴你入睡。
如果你觉得最后一项听上去很奇怪,那你大概没有体验过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ASMR)。对一部分人来说,快速地搓手指的声音或是低声轻语可以触发“大脑的颤栗”,一种顺着头皮蔓延到全身的令人愉悦的刺痒感。
YouTube用户利用我们对其知之甚少的ASMR,带给观众以颤栗的愉悦感。他们用形形色色的物品制造出轻拍声、沙沙声,并剪辑成风格多样的视频。—Matteo Burton / POPULAR SCIENCE
但另一部分观众对这些声音的反应却是负面的。他们之所以会产生强烈的反感,是因为一种叫做“厌声症”(misophonia)的精神疾病。对于厌声症患者来说,咀嚼或咂嘴之类的声响会触发他们的“战或逃”(fight-or-flight)反应。据估计,大约有20%的人会受到厌声症的困扰,其中严重者甚至无法正常工作和社交。(目前我们还不知道有多少比例的人群会体验到ASMR。)
[ASMR] Intense Ear Attention & Mouth Sounds(Tktktk,Clicking,Shooooop),来自:Gibi ASMR
我们对这些极端的听觉反应所知甚少,对它们的研究也很是不足。但将ASMR和厌声症一起研究也许可以发现隐藏在二者背后共同的机制,来自英国巴斯斯帕大学的心理学高级讲师阿格尼斯卡·贾尼克·麦克埃林(Agnieszka Janik McErlean)说道。
尽管二者的表现截然相反(一个在希腊语中是“憎恶声音”的意思,另一个则被一些人称为“颅内高潮”),但诱发厌恶感和愉悦感的声音之间并无任何合乎逻辑的界线。一个人在嘎吱嘎吱咀嚼着泡菜的视频,或者是一个人用手挤压史莱姆的视频——同样一段视频让一部分人感到舒适,却让另一部分人抓狂。
如果科学家们能够理清从听觉中获得愉悦的通路,那么,顺着这个思路想,他们也就可以将ASMR视频的好处——放松、助眠,乃至处理焦虑、抑郁情绪以及创伤后应激障碍——带给那些没能体验到这种极致愉悦的人们。
多年以来,麦克埃林一直在体验ASMR所带来的颤栗的快乐,但她直到2014年才萌生要研究它的想法。在对联觉(synesthesia)——一种大脑中的不同感官联合起来创造出“色彩斑斓的音乐”或“味道怪异的名字”的现象——的研究过程中,她发现其中一个被试描述了对一种特定声音的附加感受:颤栗。麦克埃林搜索到的相关结果中包括了数百个专门做ASMR的YouTube频道,却没有一篇科学论文。“我感到震惊。”她说,“ASMR在视频网站上如此热门,在科研领域却是一片空白。”
ASMR视频带给粉丝一种接近于高潮的释放感——却让另一些人感到抓狂。这两种反应背后的共同机制也许可以告诉我们“声音是如何钻入我们皮肤的”。—Matteo Burton / POPULAR SCIENCE
为了理解网络上这场关于ASMR的狂热是如何产生的,麦克埃林开始调查能体验到和不能体验到ASMR的人群。但她发现没有期刊愿意发表她的研究,一部分原因是这种异常体验很容易被视作一种网络空间转瞬即逝的潮流而被轻视:“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这一名称是由网络安全专家珍妮弗·艾伦(Jennifer Allen)首次提出的,她还在2010年创建了一个ASMR爱好者的Facebook专页(“经络”一词用更抽象的方式指代了某种发展的顶峰,代替了可能隐含着性高潮意味的表述,其他几个词则用含糊的临床术语描述了颤栗)。
直到2015年,来自来自威尔士斯旺西大学(Swansea University)的两位心理学家发表了第一篇关于ASMR的研究;接着麦克埃林在2017年发表了她的数据。两项研究都给出了对这种现象的定义,并且指出了一些常见的触发条件,包括口哨、手指敲击还有梳头发的声音。让麦克埃林感到惊讶的是,她还发现一些能够体验到ASMR的人也报告了对某些声音的极度厌恶。
ASMR,dinosaurs,quietest place on Earth,Batman & interstellar vibrations || Sounds of the Universe,来自:POP SCI
由此她联想到了厌声症,这种病症由听力学家在2001年首次提出。专家们尚不确定它的病因,以及如何给患者提供最好的治疗。比起当初一头扎进ASMR的研究,现存的关于厌声症的研究即使很少,也给麦克埃林提供了更多的参考资料。
一开始,她采用了来自南佛罗里达大学的医生在2014年编制的厌声症问卷(Misophonia Questionnaire)。问卷评估患者的症状和严重程度,以及由声音引发的具体反应。问卷得分越高,患者就越有可能需要专业治疗(例如认知行为疗法)进行干预。在2018年的一项小型研究中,麦克埃林发现那些自述有ASMR体验的被试中,36%都患有厌声症。
她还发现,那些实验中随机挑选的控制组被试其实也会体验到ASMR,并且其中70.8%的人都符合厌声症的诊断标准。麦克埃林怀疑,对控制组的这部分人来说,那些最流行的ASMR声音所引发的不适,阻碍了他们去寻找那些可以诱发愉悦的颤栗的声音。
两个人可能会对同一种声音产生截然不同的反应。—Matteo Burton / POPULAR SCIENCE
一些小规模的研究为两种现象背后相同的机制提供了关键性线索。二者都会引起躯体的自主神经系统(autonomic nervous system)的反应,这一系统控制着不随意运动( involuntary actions ),例如呼吸。当患有厌声症的人们听到某种特定的声音,他们的心率会升高;当ASMR人群被触发时,他们的心率则会降低。
两类人群还会表现出指尖汗液增多,而这正是心理学家测量神经系统兴奋性的指标之一。对厌声症患者而言,这是一种不舒服的表现;而对正在经历ASMR的人群来说,指尖的汗液则代表着欣快感。
99.9% of YOU will sleep to this asmr video,来自:Dennis ASMR
那些对声音有强烈反应的人——不论是爱是憎——在大脑结构上也有所不同。许多厌声症患者的腹内侧前额叶(ventromedial prefrontal cortex,与快速决策相关)的髓鞘(myelin,包裹着神经并加快信息传递的速度的一种结构)较平均水平更高。那大概就是人们对触发物产生急速反应的原因,一位专业提供厌声症咨询的心理学家珍妮弗·布劳特(Jennifer Brout)说道。
患者会将沙沙声或是咂嘴声判断为威胁——这一过程甚至发生在他们识别出那些声音之前。相反的,大脑扫描结果表明ASMR和大脑各区域之间的连接性变化相关,这可能会让人对这些刺激的情绪反应失控。
图中用紫色标识的声音是厌声症和ASMR共同的触发源。这两者的联系可能比你想象中更紧密—《大众科学》
厌声症患者的灰质还会扭曲现实。我们的大脑一直在持续评估身体的内在状态,这是一种被称为“第六感”的内感受性知觉(interoceptive awareness)。
然而,一旦它“误入歧途“,就会像哈哈镜一样扭曲身体的知觉。错误的内感作用与很多精神健康问题相关,包括进食障碍和强迫症。包括布劳特在内的专家推断,厌声症可能还引发了灰质的过度活跃,让患者陷入极其痛苦的反馈环路——本来只是一些轻微不适的体征(像是心率升高),但只是因为患者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些症状上,反而让这些症状更加恶化,进而让患者变得更加焦虑,如此恶性循环。
ASMR 100 Triggers To Help You Sleep Part 1,来自:ASMR Darling
这些初步的大脑扫描和问卷研究仅仅只是关于爱、憎和嘴巴发声的这个经久的、复杂的话题的第一声低语。接下来,心理学家们想要回答的问题大概能够帮助我们冷静下来。YouTube用户们希望科学家能更关注那些非听觉的ASMR触发源(例如手的运动)是如何作用的。麦克埃林想要知道ASMR是如何改变舒缓压力的激素(例如催产素)的水平的。
布劳特认为,这些研究积累的努力反过来也会有助于厌声症的干预;她有至少一位患者正在通过观看ASMR视频来帮助缓解厌声症发作的症状。一切开始于一种互联网潮流,却帮助研究者揭开了关于我们是如何体验声音的最深刻的真相——也许还能帮助我们构建一个人人都更加愉悦的世界。
原文:https://www.popsci.com/story/science/asmr-misophonia-videos/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神经现实(ID:neureality),作者:Eleanor Cummins,译者:Orange So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