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或不吃，黄牛一直都在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有Young实验室（ID：youyoungzhoukan），作者：秦梓文 刘梓牧，编辑：姬尊雨 夏繁，头图来源：IC photo

今年3月15日，一则“南京新街口某火锅店排队号炒至2000元”的新闻出现在了微博热搜头条中。

这种现象频繁发生在各大城市的热门餐饮店：黄牛们提前在非饭点时间前往餐饮店拿号预约，再高价转售给时间紧迫、就餐欲望强烈的消费者。“零成本、高利润”的餐饮代排成为了黄牛中的热门职业。

黄牛也内卷：灰色产业成“香饽饽”

“快过火箭，比过闪电，想吃什么吃什么”，这是一名餐饮代排黄牛的微信简介。

他们普遍出没在热门的火锅店、饮品店，或是折扣期间的“网红”餐厅门口，按照“排队、取号、宣传、交易”的步骤稳步进行。

黄牛将排号凭证排成“哥”字，图 | 秦梓文 刘梓牧

资深黄牛包仔向记者透露自己的取号行程：每天上午9点半到某网红店开始取号，11点前每30分钟取一个号；11点后每10分钟取一个号。同时，在排队间隙通过闲鱼、朋友圈等平台宣传，即时更新自己的取号进展。在每笔交易订单成功后，询问客户位置，并将取来的号亲手送到客户手中。这样的工作一般持续到晚上10点下班。

在一线城市，只要是在大众点评app上跻身“网红店”的餐饮店，就餐高峰期黄牛的每个号可以卖到80~150元。节假日或餐厅折扣活动期间，每个号可以卖到200元以上。

餐饮代排的盈利虽大，但竞争也不小。记者在闲鱼app上以“南京代排”为关键词搜索，某网红火锅店的代排商家数量竟有上百个，这些代排服务大都标着“专业代排、秒回信息、诚信服务”的标签。

包仔告诉记者，随着黄牛的多量、多样化，消费者们也开始货比三家。餐饮代排黄牛们通过线上线下两种方式宣传：一种黄牛在闲鱼、朋友圈等平台明码标价出售取号凭证，但是一旦别的黄牛降价就没人再找自己买了；另一种黄牛拿着取好的号在店家的排队人群中直接推销，“你喊100，马上旁边冒出来一个人喊80，抢你的生意。”

无论线上线下，高盈利的诱惑已经强迫这群黄牛们“卷”了起来。

包仔每天穿梭在五六家网红店之间，早上9点吃了早饭后，下一顿就是晚上9点，因为赶时间一个月被贴了五六张违停罚单。“没办法，我必须准时，否则号过了，之前的队白排了，到手的客户也飞了。我们这行的钱，真没看起来那么好赚。”

哥老官火锅店门前排队的人群，图 | 秦梓文 刘梓牧

记者在南京艾尚天地哥老官门口的排队人群中随机采访了几位消费者，他们对餐饮代排黄牛的态度各不相同：

“这种人就是扰乱市场秩序！我看到一次举报一次，只要大家都不找他们买号，他们赚不到钱就没人再卖号了。很多次开开心心来吃个饭，结果号都被黄牛取光了。”

“急着吃的时候，我也会找他们取号，我是无所谓的，有需要可以找。但是超过100块就不要了，吃饭才几个钱。”

“不敢买，我怕被骗，之前买演唱会门票就被骗了。”

面对各异的评论，包仔认为自己的“货源”都“合理合法”，是在遵守现有秩序的情况下，进行合理“钻空子”的行为。“我花时间排号，又不是不劳而获。在黄牛这行，我可是算‘传统’的。”

在观察多位黄牛的闲鱼、朋友圈内容后，记者发现，市场带给黄牛的商机不止于此。除了最常见的倒卖门票和餐饮代排，多数黄牛还会提供“代预约HPV 9价疫苗”、“代开医院病假条”、“查信息”等服务。

某黄牛朋友圈截图 ，图 | 秦梓文 刘梓牧

代排产业化：黄牛也有“替身”

餐饮代排黄牛的卖号交易堂而皇之，却极少得到约束。

在网红饮品店兼职的大学生阿哲告诉有young记者，除了网红餐厅，黄牛们还出没在许多热门的饮品店前：“饮料制作起来快，黄牛就直接代买然后加价发在朋友圈里卖。很多人一次性买走二三十杯，导致我们原材料不够，只能把一些饮品标为‘售罄’。”

“那几个黄牛基本上每周都会来好几次，但他也是消费者，我们也没有权利不卖给他，不想生事。”作为工作人员，阿哲对这种现象表示非常无奈。

因黄牛代排的泛滥，多店甚至出现了一到营业时间号就被取空的现象，普通消费者到达门店后被告知“餐位已满，停止取号”。夸张的排队形势和猖獗的代排现象频频登上微博热搜。

许多店家为了安抚消费者情绪，开启了线上排号的服务。然而，线上点单的开放却为黄牛提供了更加便利的取号通道：“本来线下排队，只认纸质小票不认截图，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倒卖排号的。开了线上排号之后，排号的人多了好几倍，队更难排了，黄牛只要倒卖截图就能赚钱，他们的生意更容易做了。”阿哲向有young记者解释，好像不管怎么做，黄牛永远都有市场。

为应对黄牛代排现象泛滥，防止门店取号预约名额总是莫名其妙地爆满，许多店家采取了相应措施：“我们现在会安排两名工作人员在门口发号叫号，也会刻意留意取号的人跟最后进去吃的是不是同一个。而且现在很严格地规定了一个人每天只能取一个号。”南京某网红火锅店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南京哥老官及太食兽网红店新的取号机制，图 | 秦梓文 刘梓牧

对此，黄牛们见招拆招，在网红店门口的长队中寻找能够为自己取号的“分身”。

“他说卖出去之后可以跟我五五分，如果别人要得急，可以分到我100块。”大学生夏雯回忆道。

2个月前，她和同学来到某家网红火锅店就餐，在排队的间隙，一个身穿黑衣、背着小挎包的年轻男人过来跟她搭话。男子告诉他，想麻烦她帮忙取个号，有丰厚报酬。

夏雯一开始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表示很疑惑：“就只是让我像替身一样去取个号就能赚钱？后来听我朋友说才知道，这个是黄牛，店里规定一天一个人只能取一个号，所以他会找排队的顾客帮他取。”

因学校就在这家商场附近，且她本身就喜欢逛街购物，夏雯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兼职”，她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帮这个黄牛取号。据夏雯回忆，有时候周末带同学一起去取号，两三家店之间连环跑，最多的一次拿到了300元的分成。

“他做得很大，有将近十家网红店都在同时代取号。他不仅找我们这些大学生，还有一些爷爷奶奶也会去帮他取号，报酬都是日结的。”

不仅如此，当手中号码积压临近过号时，黄牛们会与排队中的顾客“换号”，再将换来的号码高价卖出。

“一人一号”的规定并没有对餐饮代排黄牛造成太大的影响，推动餐饮代排产业发展的，不仅仅是黄牛和买家，还有众多灰色产业链中的廉价劳动力。

当有young记者在闲鱼app上与某些代排商家提出“一人一号”规定，以及对代排诚信度表示怀疑时，大部分商家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有的直接回应“没事的，炒作”；并奉劝记者：“自己排吃不上。”

记者与闲鱼app上餐饮代排黄牛的聊天记录，图 | 秦梓文 刘梓牧

监管有漏洞：尚无统一管理政策

“我出时间，你出钱，谁也不碍着谁。”大多数黄牛以这样的话形容自己的工作性质，即使他们标榜着“诚信服务、专业代排”，但并非所有的交易都像口号那般美好。

曾有过不愉快交易经历的林杰告诉记者：“钱都付了，我一大帮朋友也到了，结果突然告诉我号没了，吃不上饭了。”虽然卖给林杰号的黄牛原价退款给了他，但林杰还是十分生气，“倒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那个点也排不上其他店了，就这样被晾在那儿，我真怀疑是他加价把我定好的号卖给别人了！”

林杰随即拨打了12345（政务服务便民热线）和12315（消费者投诉举报专线），却得到“没有经济纠纷，无法介入”的答复。在报警后，警方也给了类似的回应，且安抚林杰会向上级反映，并加强对相关事件的监管力度。

对此，南京师范大学法律援助处的王佳佳告诉记者，目前法律对此类行为还没有明确的规定。从民法角度看，在餐饮代排交易过程中如果双方平等自愿，除非发生胁迫或欺诈的行为，否则一律视为合同成立。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52条规定：

伪造、变造、倒卖车票、船票、航空客票、文艺演出票、体育比赛入场券或者其他有价票证、凭证的，处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1000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500元以下罚款。

“治安管理法属于行政法规，只能作为警察查处黄牛的依据，但无法因此就判断这种行为是违法的。”

而针对代排交易中遇到的经济纠纷问题，王佳佳补充道：“如果权益受到侵害，比如出现财物损失，可通过保留交易凭证（例如转账记录等）报警寻求帮助；线下交易则至少需要二人交流的监控录像，损失金额达到2000元则治安处理，达到3000元以上即可刑事立案。”

相关部门对于餐饮代排的交易行为尚未有统一明确的管理规定，目前仍处于“持续监督”的阶段。南京政务服务中心工作人员表示，消费者如果不满黄牛代排行为想举报的话，直接向商家投诉或许是最快速有效的方式。而餐饮代排这一交易行为是否扰乱市场秩序、是否需要取缔等问题的评判，仍然存在诸多争议。

南京市公安局鼓楼分局的工作人员则表示，针对诸多市民举报的餐饮代排黄牛，目前的治理方式是派民警走访店铺并对黄牛进行驱逐和教育，加强与店家的沟通，尽可能地减少这一现象对消费者带来的负面影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有Young实验室（ID：youyoungzhoukan），作者：秦梓文 刘梓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