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菏泽曹县，为什么“很不山东”？

“宇宙中心”曹县，山东味儿还是河南味儿？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地道风物（ID：didaofengwu），作者：九月，图片编辑：奈福，内文摄影：石耀臣（内文部分图片，是其亲赴山东菏泽曹县拍摄），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 曹县八里湾，在“宇宙中心”，俯瞰碧蓝湖水。摄影/石耀臣 

假如你和一个山东朋友，炫耀起新学的“山东方言”——“山↗东↗菏↘泽↗曹↗县↘”

无论他是济南“老师儿”、青岛“大嫚”，还是烟台“闺宁”，大概率都会翻一个突破天际的白眼，并表示：“山东话可不是这样的我跟你说。”

▲ 山东省方言分区。制图/Paprika

事实上，山东各地方言差异颇大——位于山东半岛的青岛、烟台、威海说的是“海蛎子味儿”的胶辽官话；鲁西北平原上的济南、聊城、德州、滨州等地属于冀鲁官话区；最近火遍全网的菏泽曹县，却属于中原官话的“兖菏片”。

换句话说，网上那段抑扬顿挫的顺口溜，是带着“河南味儿的山东话”。

▲ 曹县爆火的来源视频。这句让曹县出圈的话，听起来就有点河南味儿。图/来自抖音

而曹县人吃水煎包，听豫剧，曹县和隔壁开封兰考县一样盛产泡桐，只不过兰考人用来做乐器，曹县人用来做棺木；豫剧崔派艺术创始人、豫剧五大花旦之一的崔兰田老师，国家豫剧大师马金凤老师，都是生于山东、拜师河南的地地道道曹县人。

如果说曹县是“宇宙中心”，那么河南与山东就并列“宇宙源头”。

一、菏泽曹县，“河南味儿”的山东

曹县，位于中国地势最平坦、人口最稠密、历史最厚重的区域。

▲ 曹县，位于中国最“平”的地方。制图/monk

曹县所在的菏泽市，地处豫、鲁、苏、皖四省之交。黄河、黄河故道、京杭运河，与南阳湖、独山湖、昭阳湖、微山湖缀连而成的“南四湖”，构成一片平原广袤、水网纵横的“金三角”。

菏泽，就在这里。

▲ 菏泽，本就是“泽名”，属于微山湖流域，境内水网密布。制图/Paprika

她东接山东济宁，有“八百里水泊梁山”的英雄气概。梁山在济宁，但梁山好汉里的“托塔天王”晁盖、“及时雨”宋江、“智多星”吴用，都是菏泽郓（yùn）城人。

▲ 曹县黄河故道国家湿地公园，一片平原水乡气韵。摄影/石耀臣

她南连江苏徐州、安徽宿州，有南北过渡的淮扬韵味。西南角的单县是大汉皇后吕雉的故乡，号称“四省八县之交”，和刘邦的故乡徐州丰县紧密相连。

她还有来自中原大地的雄浑风骨，菏泽三面都被河南的濮阳、新乡、开封、商丘团团围住。而与中原大地连接最紧密、受中原文化影响最深远的，即是“宇宙中心”：曹县。

摄影/石耀臣

从地理上说，曹县这片古老的土地，属于平坦肥沃却又多灾多难的“黄泛区”。

黄河从黄土高原奔流而下，过了河南郑州开始变得喜怒无常。一方面，从上游裹挟的泥沙沉积出千里沃野，让这片土地孕育了璀璨的农耕文明；另一方面，黄河曾多次改道，不同时期从海河、古济水、淮河等流域入海，造成了当地严重的洪涝灾害。

历史上来说，这片“黄泛区”的文化也有近似之处，属于中原官话区的不止菏泽，还有山东的济宁、枣庄，安徽的亳州、宿州，江苏的徐州、宿迁。这些城市在天下太平时，往往是丰收的粮仓，每逢天下大乱，则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 郑州以东的“中原官话分布区”，大致与黄泛区的位置重合。制图/monk

而曹县人的舞台，也在这片古老而厚重的土地上缓缓展开。

二、今有“北上广”，古有“齐鲁曹”

都说山东是“齐鲁大地”，但曹县别具一格。

曹县的曹，是曹州的曹，是曹国的曹，如果非要用文字定义，除了“齐文化”、“鲁文化”，说不定还要加上一个“曹文化”。

1. 曹国的曹：上启商汤，下接春秋

曹县的历史，甚至比齐、鲁更悠久。

位于一条直线上的山东曹县、河南商丘、安徽亳（bó）州，从北到南不过一百多公里。据专家考证，这一带就是中国第一个有同时期文字记载的朝代——商朝的开国都城亳（bó）的所在地，也就是商汤的发家地。

▲ 曹县火车站门口，“华夏第一都”五个大字赫然入目。摄影/石耀臣

在古黄河两岸，由于洪水泛滥，先民们只能聚居在水边的“小土包”上，当地人称为“堌堆”。在曹县，已然发掘了多个商朝、春秋的堌堆遗址。

而在历史上，定都菏泽陶丘的曹国，面积虽小，却是司马迁的《史记》里位列“十二诸侯国”的存在，爵位上差了些，但名头上能与齐国、鲁国平起平坐——就像我们今天说的“北上广”各领风骚，底蕴深厚的山东大地，也曾有“齐鲁曹”三足鼎立。

▲ 鲁西北+山东半岛+少部分鲁中南山地，大约就是齐国的范围；鲁中南山地丘陵区，大约就是鲁国的范围；西南角的菏泽一带，正是当年曹国的范围。制图/Paprika

此后曹国被位于今天河南商丘的宋国所灭，但“曹”这个来源于文王之子——曹叔振铎的姓氏，却在当地生生不息，流传沿用了数千年。

2. 曹州的曹：汉兴之地，唐亡之源

由于坐拥肥沃的土地、密集的人口、兵家必争的位置，再加上时不时骚动的古黄河，曹县所在的“黄泛区”，在古代多“农民起义”：

“首事反秦”的陈胜吴广，就在今天安徽宿州的大泽乡起义；刘邦和项羽，则是来自江苏徐州和宿迁的一对老冤家；声名赫赫的“八百里水泊梁山”，位于今天的山东济宁；“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黄巢，正是山东菏泽曹县人……

▲ 曹县黄河故道国家湿地公园，正因为水网密布、平原广阔，加上黄河泛滥，这一带在古代经常发生农民起义。摄影/石耀臣

公元前202年，在“楚汉争霸”中成为胜利者的刘邦，在山东定陶（今菏泽市定陶区）的汜水之阳举行登基大典，大汉王朝正式建立；隋唐之后，这片土地则沿用“古曹国”之名，陆陆续续几次被称为曹州。

▲ 曹县博物馆，郗堌堆遗址汉陶马。摄影/石耀臣

都说“条条大路通曹县”，但有些人一出生就在曹县。

比如黄巢。这位土生土长的曹县人，出身盐商家庭，少有才名，几次去长安参加科举却“屡试不第”，一怒之下响应河南濮阳老乡王仙芝起义。在“宇宙中心”曹县振臂一呼，向着“万国来朝”的长安发起进攻。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唐代士族被大量摧毁，无数衣冠尽皆南渡，末代皇帝唐哀帝李柷，死在了曹州，就葬于济阴县定陶乡（今山东菏泽定陶县）。

▲ 曹县人民公园，今天曹县的城市地标。摄影/石耀臣

大唐盛世风流，一朝雨打风吹去。

三、万水千山，不如县城一碗汤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曹县”。

“北上广深一套房，不如曹县一张床”，当然是互联网时代的戏谑之语；“千层山万重浪，比不过县城一碗汤”，却是当代小镇青年挥之不去的故乡情结。

从这个角度讲，这场狂欢的背后，其实隐藏着我们对于家乡县城发展的期许之心。

比如曹县。这座坐拥约170万人口的“大县城”，以制造业而兴，又搭上了电商的快车，爆红的背后确实有硬核的实力。

▲ 曹县名吃羊肉垛。摄影/石耀臣

据日媒数据，曹县垄断了日本近九成的棺材。在日本的丧葬习俗中，棺材会与遗体一同火化，而曹县生长的泡桐木——这种当年焦裕禄在隔壁河南兰考县为防沙而推广种植的树木，由于生长快、木质更轻且易燃，成为了绝佳材料。

曹县西北角的庄寨镇，是中国最大的桐木加工生产基地，木制品加工产业可追溯到明代末年，更被业界称为木艺之都，尤其擅木雕。合适的木材、精湛的雕工，让“made in 曹县”承包了日本人最后一程的体面。

这里还是全国最大的演出服和汉服基地。以一县之力，占据了全国近四分之一的演出服市场，由此衍生出热门的汉服产业，把这片古老土地上的汉风唐韵，浓缩成一件件长袖飘摇的服饰，发往全国各地。

据统计，曹县的大集镇承包了淘宝70%的演出服，镇里有80%的村民从事演出服饰加工的上下游产业，可以说一个小镇掌握了一整个产业链，全县2000多家汉服产业商家，构成了曹县庞大的“汉服帝国”。

而淘宝百强县榜单上，菏泽市的2区7县全部入选，曹县更是以151个淘宝村、17个淘宝镇的数量，排位仅次于成名已久的浙江义乌。

▲ 曹县全景。摄影/石耀臣

除此之外，这里还是大名鼎鼎的“芦笋之乡”，每年都会举办芦笋节；中国第一头完全国内自主的体细胞克隆牛，2001年1月也在曹县诞生……繁荣的创业环境，吸引了5万曹县人返乡创业、就业，还迎来了不少来此打拼的“曹漂”。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曹县”。每一位来自小镇的青年，都期许着故乡繁盛，有朝一日返乡之时，能摸得到金山，也看得见乡愁。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地道风物（ID：didaofengwu），作者：九月，图片编辑：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