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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随水文存(ID:ssmoshes),作者:随水,题图来自作者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整个印度的疫情从数据上看起来似乎在缓解,但泰米尔纳德邦新增确诊人数已经攀升到了全印度第一,而我所在的哥印拜陀则是目前泰米尔纳德邦增长最快最为严重的城市。
病毒果然是无差别攻击,绝不会厚此薄彼地只光顾大城市而放过小城乡,随着病毒浪潮的席卷,我也站到了风口浪尖。
疯狂的封锁前夜
5月23号那天,泰米尔纳德邦确诊人数35483人,位列全印度之首;同日,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我住在这里快两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混乱魔幻的场景——所有的商店无限制开放,所有的人都涌上街头抢购囤积食物,到处在排队,到处在喧嚣……蔬菜水果的价格猛涨,大部分翻了两到三倍,但依然供不应求,原来看不上的歪瓜裂枣也捡到篮子里都是菜,而我也是抢购人群中的一员。
我回家给我太太看照片,她说:“印度人今天终于学会了排队啊!”我说并没有,我排队的时候照样不断被人插队。
老百姓并非恐慌失措,一切都因为一道突如其来的行政令——5月22号晚上泰米尔纳德邦政府突然宣布在5月24号到31号期间全邦全面封锁一周(后来又延长到了6月7号),连粮油副食品商店都不许开,不过政府很人性化地给了老百姓一天的时间为封锁进行准备,于是街上就炸开了锅。
其实我们这边本来就处在封城中,上一轮封城是5月10号到24号。那轮封城基本上是做个样子,粮油等副食品照常供应,限制在了每天上午6到10点。我出门买菜看到外面还是跟往常一样,甚至由于蔬菜供应的时间被压缩,反而导致了人群扎堆儿;很多人依然在通勤上班,对居民外出的限制的形同虚设……我感觉人民群众对那轮封城普遍缺乏紧迫感,在街上遛弯、闲聊的大有人在。
果不出其然,这种自欺欺人的封城毫无作用,不但每天的确诊人数仍在继续不断增长,核酸测试阳性率也在增长……正当印度其他地方病例减少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印度最南端的泰米尔纳德却一飞冲天,连续两周每日确诊超过3万人。我本来对印度疫情数据已经不怎么关心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泰米尔纳德邦已经稳居全印度榜首!而且爆发得早的金奈疫情开始缓解,哥印拜陀作为本邦第二大城市却是后来居上——也就是说一个没留神,我居然身处疫情中心了——泰米尔纳德全印度第一,哥印拜陀则是泰米尔纳德第一。
泰米尔纳德邦荣登榜首
从图表上看本邦首府金奈已过拐点
而哥印拜陀的数据正在不断刷新纪录
之前德里大爆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波的爆发根本防不住,早晚要蔓延开。现在德里的每日新增降到了一千以下,就算考虑到印度数据不靠谱,第二波疫情高峰确实应该已经扛过去了,之前看似人间地狱般的德里如今在计划解封。这波疫情传播模式,其实很像山火,一方面火势会不断往周边蔓延,另一方面燃料也总有烧完的时候。现在的情况是北印度的“燃料”烧得差不多了,南印度烧得正旺。其实不光南印度,我看新闻整个东南亚现在都被“点着”了。
上一波疫情中,东亚和东南亚这边普遍不太严重,好多政客贪天之功为己有,说成是自己的防控功劳。上一波疫情并不是他们的防控措施有多牛逼,而是病毒放水,这次在印度养出的“蛊王”面前立马就败下了阵来——是不是真金果然要用火来炼一炼。
由于第一轮装模作样的封城没啥效果,于是就有了这第二轮的“加强版”封城令以及文章开头的那一幕。除了满大街抢购物资的人之外,据当地新闻报道,还有成千上万的人挤在长途车站要坐车返乡。我没有亲眼目睹车站的情形,但我确实看到附近有居民一大家子挤在一辆私家车里去别的地方避难。
总之第二轮封城前的那天,这整座城市可说是无比混乱,前所未见的混乱。后来的新闻也将那天称为“疯狂的封锁前夜”——Madness on Lockdown Eve.
史称“疯狂的封锁前夜”
粮油副食品及杂货店不许开,这是去年最严格封锁期间都不曾有过的措施。长达一个星期的食物断供对许多印度家庭而言都是巨大的挑战,之前只是停留在设想阶段的囤粮问题成了现实。我们家里只有两口子加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食物消耗得并不多;但很多印度人都是一大家子一起住的,每顿要喂饱四五六七八张嘴,食物消耗得飞快。更别提不少印度家庭连冰箱都没有,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再加上屋子里还有许多爬来爬去的小动物,存储食物是个大问题。
不过呢,印度当地人比我们吃得要简单得多,南印度这边的主食是米饭,穷人平时为了省钱常常光吃主食不吃菜,一天摄入的热量里面,超过90%是由大米组成的,比方说柠檬加点盐和香料就能煮个米饭,囫囵图个饱。我试过像当地人一样吃泰米尔当地的食物,连吃两顿就扛不住了,不是米粉浆烙的Dosa、Appam,就是米饭配糊糊,膳食中的碳水化合物比例实在太高,而且由于没有优质蛋白,很不耐饥,这就是为啥很多印度人素食却肚子很大。
就算我们假定印度人民只需要盐和米饭就不会饿死,但印度还有很多穷得连主食都没钱囤的人咋办呢?尤其这还碰上大家抢购导致粮油大涨价。
政府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正式封城才一天就修改了政令,允许PDS口粮商店每天上午开放4个小时。我跟大家解释一下,PDS是Public Distribution System(公共分配系统)的缩写,这是印度政府的一个低保系统,旨在以补贴价给穷人提供负担得起的口粮。按照泰米尔纳德邦政策,贫困家庭的每口人每个月可以免费领取5公斤大米或小麦(有些其他邦则是象征性地卖2、3毛钱一公斤),每公斤白糖和每公升煤油的配给价,也都只要1块钱多一点点。
贫困家庭是由当地的农村发展机构调查认定的,符合标准的家庭会领到一张配给卡(Antyodaya Ration Card,低收入人群口粮卡),这个系统在具体执行过程中虽然有很多弊病,但至少最低限度保证大部分穷人不至于饿死。所以在封城期间,PDS口粮商店是最底层穷人的生命保障,至于“其他人”既然一时半会儿饿不死就让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好了,由此造成的大混乱以及朝令夕改本身就说明了制定政策时候的仓促和考虑不周。
封城这才第一天就修改了政策放松了措施
即便能解决了口粮问题,还有一个难以解决的喝水问题呢!印度有很多人家里没自来水,得要去取水点打水。大家想象一下旱季的非洲塞伦盖提大草原上有一个水塘,所有的动物都聚集到那里喝水的场景,这简直是最理想的病毒传播场所……在某种意义上,印度式封城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政府没有能力做好后勤保障的封城都是耍流氓。无论是去年全国性的封城,还是这次泰米尔纳德邦的封城,都证明了一件事:缺乏后勤保障的严格封城措施必然伴随着混乱,反而可能会加剧疫情的传播。
我们这个邦的首席部长是前个月刚刚选上来的,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个临危受命的新官上任后的首要任务是救火,然而这却是一场扑不灭的野火。但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只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除了硬着头皮封城别无选择——反正疫情将来总会好转,等到形势好转就可以把封城措施说成功劳。
一切都是政治
自从去年疫情爆发后,印度商人常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Everything is business.Corona is business.一切都是生意,新冠也是生意——而根据我的观察则发现,在印度新冠疫情不仅是生意,更是政治。
在印度这第二波疫情中,抗疫政治化的问题非常严重,印度政客并不在乎老百姓的安危,只在乎自己会在这场疫情防控的措施中获得或者失去多少政治资本。
首先,印度是个多党派联邦制国家,在医疗资源发生挤兑的情况下,地方上能否得到足够的医疗资源首先看当地政府是否是莫迪政府的嫡系,嫡系党派控制的地区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源倾斜——这从情理上来看似乎无可厚非,但这背后是非常丑陋的政治逻辑,并且还趁机打击那些非嫡系党派。
德里一开始之所以会那么惨绝人寰,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德里的地方政党AAP不是莫迪的嫡系,因此医疗资源的获得受到了阻挠;我所在的泰米尔纳德邦也不是莫迪的嫡系,于是疫苗供应被卡了脖子,接种率在全印度垫底,现在就算是当地黑市也没法儿搞到疫苗。
印度的政界有点像《笑傲江湖》里的世界,不仅帮派繁多,而且相互之间明争暗斗,余沧海、岳不群之流层出不穷。从莫迪的角度来看,像德里、泰米尔纳德这种竞争对手的地盘,让地方政府出丑符合自己的政治利益,是对政敌的有力杀伤。
其次,莫迪政府知道这次肯定要搞砸,索性换了一种思路,转而对舆论进行引导和封堵,也就是我们俗话说的“甩锅”。虽然印度政府“甩锅”行为是一贯的,但这次明显有了升级。
前段时间印度警方突袭了推特在印度的办公室,因为推特给印度人民党(莫迪的党派)的推文贴上了“媒体操控”(Manipulated Media)的标签;在此之前,印度政府曾下令要求推特删除那些批评政府抗疫不力的推文。最近WhatsApp公司还对印度政府提出了起诉,认为政府今年刚刚颁布的“2021版信息技术法规”(Information Technology Rules 2021)中的规则违反了印度宪法中的隐私权……
印度警方突袭推特办公室
印度政府要求推特删帖
我跟研究印度的刘宗义老师交流过这个问题,他跟我的看法不谋而合,印度觉得现在的国际形势是1980年代的复刻。
前段时间非常值得玩味的一件事情是莫迪居然主动跟巴基斯坦示好,说“印度渴望与巴基斯坦人民建立亲密友好的关系”——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举动,莫迪的铁杆粉丝都是印度教,2019年初由于莫迪的强硬态度,印巴还差点开战,因此无法让人不怀疑印度如此反常地拉拢巴基斯坦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为避免腹背受敌所以先挖个墙角?
民间自救
总而言之,莫迪政府对于玩弄政治伎俩的兴趣似乎远远大于应对疫情本身,在这波疫情中,中央政府索性撒手不管了,就连疫苗供应这个事儿也放权给了邦地方政府,50%的疫苗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采购。
我们中国老百姓,习惯了有一个强大的政府扛下所有的事情,碰到啥天灾人祸都有政府顶着,有武警官兵医护人员冲在第一线,久而久之我们会觉得这就是国家的运行模式。但事实上中国是一个特例,大家想想为啥中国没有超级英雄电影?超级英雄之所以有市场,是因为对政府职能缺失的失望,很多超级英雄的身份都是“义警”,一个社会需要义警不就是因为政府无能吗?
我一直在文章里说,印度很多方面还处于“前现代”社会,比较精准的概括是“封建资本主义”。像印度这样一个前现代伪民主社会,政府就是一弱鸡,老百姓普遍不信任也不指望政府。这个政府虽然是他们选出来的,但说白了是从一百只黑乌鸦里面选一个最不黑的,改变不了乌鸦黑的本质。
既然政府都那么烂,那索性从上到下一起烂,老百姓热衷逃税,公务员热衷贪腐;反过来在政府眼里老百姓和公务员都是贼,得时刻防着自己的人民,于是两边就这么耗着,使印度陷入了效率低下的恶性循环。
比起政府,印度老百姓更加相信神,几千年来神都要比政府更能保护和帮助他们,因为起码神不会坑他们。政府越是孱弱,老百姓就越是不得不另寻寄托——前面讲到的超级英雄文化,其本质正是把旧时通天彻地的神用现代元素重新包装一下出来救世济民,换汤不换药。
印度疫情爆发后,由于政府职能的缺失,民间组织发起了自救。最强有力的民间组织莫过于各种宗教团体,很多寺院改建成了临时医院,接收并分配捐赠品,培训志愿者,照顾患者……甚至连政府都要仰赖宗教机构的帮助。对印度文化感兴趣的朋友应该都听过萨古鲁(Sadhguru),他创立的Isha基金会和Isha瑜伽中心就在我们哥印拜陀市,虽然有别于其他的宗教组织,但依然是以印度教为内核的,推广的是印度教文化。由于萨古鲁的网红体质,吸金能力超强,这次第二波疫情,作为一个非营利组织的Isha最近捐赠了500台制氧机给泰米尔纳德的邦政府。说这个事儿主要是让大家感受下宗教组织在印度的实力,不负“神棍治国”之名。
德里的一座锡克教谒师所被改成了临时医院
Isha捐给政府的制氧机也是中国制造
我去Isha参观的最大感觉就是——壕!
几千年来南亚次大陆经历过无数天灾,自古以来这里的宗教组织在救灾过程中无疑起到过举足轻重的作用,如今的自发行为正是历史的延续。
相比之下,我更敬佩的是中国旅印妇女联合会和全印学联,他们在疫情爆发之际组织起了印度中国公民的自救。第二波疫情一开始,他们就张罗着筹集钱款物资,进行调配分发,在满足印度中国同胞的需求之余,还帮助了许多受到疫情影响而生活困难的印度当地民众,完全志愿服务,不求任何回报,不带任何宗教或政治性质,这才是真正高尚的国际主义精神。
妇联会分发给中国公民的口罩和药品
在印中企接收捐赠物资
分发给当地贫困老百姓的救济食物
另一位娶了锡金姑娘的中国女婿捐给当地寺庙的物资
这一波疫情,让我看到了印度政府的无能、百姓的无助、生死的无常,但同时也看到了捐助者的无私、志愿者的无畏、人道主义精神的大爱无疆。
在这样一个政府力量不足的国家,民间力量成为了黑暗中的一丝希望。问题在于,民兵的战斗力毕竟比不上正规军,民间慈善看起来很温暖,能够覆盖的范围却十分有限,尤其跟疫情大爆发期间的现实需求相比可谓是杯水车薪。而且非常操蛋的事情是,莫迪政府自己不作为也就算了,还出于政治原因对印度民间非政府组织(NGO)的一些自救行为进行阻挠。
由于政府职能的缺失,印度有340万个NGO,是印度重要的社会力量,大部分的NGO都致力于消除印度根深蒂固的歧视、腐败、文盲、贫困等问题。
这些NGO难免会反对一些不公正的政策、给政府的工作挑刺儿,由于这些NGO跟印度政府的意识形态不一致,长期以来都不受待见。政府要遏制这些NGO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切断他们的经费来源,因此印度有一个《外国捐款管理法案》(FCRA,Foreign Contribution Regulatory Act),对NGO和信托的经费来源及使用有着诸多的限制,莫迪在2018年的时候曾进一步加强了限制。
这种限制在疫情突然爆发的情况下,就成为了僵硬死板的阻碍。一边是莫迪呼吁NGO赶紧来帮政府分忧,另一边却是很多NGO无法得到经费的支持,火烧眉毛的关头还得去申请许可。很多国际慈善组织和个人排着队想给印度捐钱,印度这边的NGO却收不了钱。
据微博红人印度三哥马怒说,现在只有获得许可的NGO才能够组织救助工作,关于这个说法我尚未查证,但可能性应该很大。马怒还说印度政府规定进口的制氧机必须有英文或印地语说明书,看起来是针对中国产品,但事实上伤害到的却是急需制氧机的印度老百姓,有些印度商人只好兜个圈子从美国高价进口中国制造的制氧机。
我们目前很好
千言万语汇作一句话——政治高于人命!印度老百姓抗疫主要靠自救,政府不来添乱就很好了,别指望他们有多大能耐。
再说回5月23号封城前夜的大混乱,我也是靠抢购来自救的老百姓之一,跟那些裸奔的老百姓相比我至少还有疫苗护体。那天我就想,这样子放开了给大家疯狂大抢购一天,然后封锁七天,七天之后咋办呢?难道再来一遍?疯一天封七天?政府再蠢应该也知道这样安排的危害吧?
出于防患于未然的考虑,我那天出门买了三次东西,尽可能把冰箱塞满,囤的蔬菜水果和肉类至少够吃两个星期。再多就没必要了,一来食物放久了不新鲜,二来按照我的经验一个星期就是大多数印度家庭囤积食物的极限了,之后一定会有措施松动。
冰箱其实还能塞,但囤太多了也没用,适可而止
基友给我们送来了自己地里种的芒果和椰子
才封到第三天,邻居就来问我们要不要买鱼,他们联络了鱼贩子送货上门;到了5月29号,疫情形势并无好转,官宣封城再延长一周,蔬菜副食品店和杂货店依然关闭,但措施放松允许移动蔬菜摊贩进社区卖菜。我上街买了一趟牛奶,街上空空荡荡,果然只有药店和牛奶店开着。
牛奶店隔壁的卖水果的大叔在牛奶店里帮忙,把我招呼进后面的小房间,里面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杂货和水果,原来他把自己的水果店转移到了这里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印度人民是很懂得灵活变通的。
29号开始有了出入社区的蔬果手推车,印度“菜篮子工程”
藏在牛奶店后面偷偷卖的水果
之前的印度日记里写到送牛奶的大叔感染了新冠牺牲在了工作岗位上,然而后来很快就有人来接替了他的工作 ,在生活的压力之下人的生命原来如此卑微;我在天台上看到楼下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戴着两层棉口罩,艰难地推着车在社区里卖蔬果,心里难受极了,同时也十分愤怒——什么样的国家才会让这样一个老人需要冒着如此高的风险赚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钱啊!
现在几乎每次去天台都能听到远处的救护车声音,住在我隔壁的在银行工作的邻居感染确诊了,然后他回了农村的老家,对我们而言是“幸”,对另一些人可能就是“不幸”了;我认识的每个印度人,都无一例外地在这几个月里失去过亲人、朋友或同事……
我太太今天中午一边心满意足地吃着我做的糖醋小排一边用她的洋泾浜中文感慨地说:“现在有的人(因为亲人去世)在家里哭,有的人晚上没有东西吃,我们这样子(的生活)真的是最好的。”
前些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即将要一个人坐飞机回国,我太太告诉我是晚上六点多的飞机,而我还没有整理行李。在梦里我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嚎啕大哭,我说我不要走,我走了的话你们怎么办?一哭我便醒转了过来,庆幸只是个梦……
过去的一年里看过许多生离,听过许多死别,只要一家人还能在一起,都是幸运的。
虽然身陷全球最危险的疫区,日子还是一样过,再熬一个月应该就差不多能好点了。我是安全的,可我却是不安的——我为自己比身边的其他人要安全得多而感到不安。我的灵魂受到了这样一个拷问:大家同样生而为人,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可以躲在空调房里吃吃喝喝,而那位老奶奶却不得不为了吃上一口饭冒着生命危险推着沉重的小车穿行于封锁的街头呢?尽管我是个很理性的人,然而当我直面这些事情的时候,理性还是会被直观的感性所压倒,无论是用“适者生存”的科学理论,还是用“因缘果报”的宗教理论来解释都难以心安理得……
这样一位老奶奶还要冒险出摊,让我心里堵得慌。我所能做的,只有照顾一下老奶奶的生意,希望她可以早点回家
因为理论总是轻盈的,而现实是沉重的。“生死”二字写在纸上轻如鸿毛,人人都敢说自己“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可当“生死”真的降临在你身边之时却是重如泰山,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说“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当你用双脚行走在世间,会发现众生只要能活下去便心满意足;面对自己身边无尽的不公与苦难,唯感到个人力量的微薄与无助,难怪佛陀要以佛法为舟楫普渡众生。
地藏王菩萨发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奥斯卡·辛德勒(Oskar Schindler)散尽家财拯救每一条可能的生命;特蕾莎修女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印度的穷人……宗派不同,方法和目的或许有所争议,救人济世之心却是共通。我做不到像他们那么伟大,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善待身边每个人。
感谢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让我切身体悟到了些许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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