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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02 21:30
一个科幻作者的现实处境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孤独图书馆(ID:aranya_library),作者:黄昕宇,头图来自:孤独图书馆


秦皇岛人韦恩泽的微信昵称叫:别问,问就是马上写完。


恩泽是个写小说的。他的作品第一次发表是在2012年。他念高一,是个网络小说爱好者,曾经悄悄地在无名网站陆陆续续写下上万字网文,无人问津。《怖客》一类的地摊恐怖小说杂志在班级里流传。杂志落到手上,他翻了翻,大为不屑:写得这么差劲也能发表?那么我也可以。他便动手写起来。


他写短篇恐怖、悬疑小说。一些尝试后,知名悬疑小说家蔡骏创办的《悬疑志》录用了他的一篇作品。那是一篇不到千字的微型短篇,稿费100元人民币。样刊寄过来,那篇小小说放在了杂志的最后几页,他翻了又翻,心中充盈着愉快的感情。那本样刊被他珍藏至今。


如今他25岁,写科幻小说。有些时候他会幻想,当毁灭性的灾难降临,现代科技文明清空,也许后来的人类能在遗迹中搜寻到书、杂志和纸,留存着曾经的文字。就像千百年前的经典著作,都是通过纸,代代流传下来。


互联网给人以瞬息变化的不稳定感。你总感觉发表在网上的作品是留不住的。它们可能在未来的某个瞬间就被清空,不留一点痕迹。而刊登于纸刊的感受则不同,当自己的作品被印成方正的铅字,纸页可触摸,那种满足无可比拟。从第一回起他就确认,他将永远享受这样的体验。他开始持续地往杂志投稿。很快,文字类的公众号、APP兴起,纸媒一家一家地停刊,给他带来初体验的《悬疑志》也停刊了,但他仍执拗地往仅存的实体杂志投稿。


恩泽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要被数字化浪潮裹挟,能拖多久是多久。他说:“只要还有能发表小说的纸质杂志存在,我就会优先写杂志。我会写到最后一本杂志消失。”


从高中起,写作就成了他的方向和重心。他考到武汉念大学,选择的是中文系。他从事过两份工作,都与文字创作相关。


大三,他在一家动画公司担任实习编剧。刚到公司没两天,他参与了一场立项会,那场会议从下午两点一直开到夜里十一点,给刚步入社会的他带来很大的冲击。整整九个小时,一屋子人聊啊聊啊,连中途吃饭也没有停下谈话。导演和制片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需要什么样的人物;必须安置怎样的情节;如何符合市场……层层限制不断累加。这样的会议接二连三,让他不得不反复推翻自己艰难写出的剧本。


恩泽发现,编剧行业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每当启动一个新项目,公司首先要求对标已经火了的作品,套用既已成熟的、市场反馈好的内容框架,编剧不过是完成套路的流水线工人,很难发挥创造。干了一段时间,他没有体会到创作的乐趣,只感觉到巨大的消耗。他很快放弃了这个行当。


毕业之后,他留在武汉,进入他经常供稿的一家青春小说杂志社担任编辑——那是他抱有幻想的另一项职业。结果,同样一地鸡毛。每周大量的时间用于校对、下印厂、邮寄样刊、跟作者沟通等等琐碎的事务。唯一与创作相关的,是审稿,只占工作时间很小的一部分,却给他带来很大的痛苦。每当打开邮箱,面对茫茫多的未读稿件,他就感到一阵崩溃。更崩溃的是,接连读到大量奇奇怪怪、不堪入目的稿子。


恩泽很快学会像其他编辑那样,先浏览标题,挑出能够引起注意的那些,点开来,读上一段,一旦觉得不符合杂志风格,或是读不下去了,便直接复制粘贴退稿信。遇到有修改空间的稿子,他需要与作者沟通改稿,这个过程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他自认为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不是那种愿意陪着作者成长的好编辑。有些时候,他也会想起自己当作者时,接到编辑改稿要求时的心情。他忍不住怀疑,这样的建议是否破坏了作者的创作自由。这让他在回复邮件时迟疑。他也许不太适合当个编辑,只干了半年,便辞去了这份工作。


更现实的考虑是,留在武汉的生存压力太大了。出版行业薪水微薄,他每月划出一半工资交房租,余下的订外卖吃饭,就不剩什么了。如果决定定居武汉,他得考虑买房买车,背上沉重的房贷。他想,也许回到家乡,生活能够轻松很多,他可以更加专注于自己的创作。


2019年底,恩泽离开了武汉。回家仅仅半个月,新冠疫情大面积扩散开来。他很难形容那种心情,曾经熟悉的城市陷入困境,许多亲近的同学朋友都处在水深火热中。他身处遥远的秦皇岛,感受到无常。


接下来,他被疫情困在家里,做不了任何事。他将此视为考验,决定试一试,自己到底能不能从事全职写作。


他每天中午十一二点起床,吃顿饭就开始写作。写累了就看会儿书,看看电影,或是打会儿游戏。时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午夜十二点,他会再坐在电脑前写上一会儿,两点多躺下,划手机划到三四点才睡着。第二天继续。


可情况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一篇一万五千字左右的短篇,稿费是两千多元。他尽力完成一个月发表两个短篇的目标,以保证每月有四千多的进账。这让他陷入了严重焦虑。写作卡壳的情况时时出现,实在写不出来,他就躺在床上发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有时他寄望于电影或是游戏,企图以娱乐的方式打开思路。但说白了,那只是心里安慰,事实上,他连游戏都很难玩进去。


持续地写了一段时间后,他好像被榨干了,他察觉到自己的写作开始重复。他不知道还能再写什么了。他总在熬夜,以咖啡因和尼古丁续命,一天过去,却好像什么有价值的事都没做。半年过去,他终于意识到,这样消沉、委顿的状态,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为了调整自己,也为了让家里的长辈放心,疫情缓和之后,恩泽到本地的一家艺考培训机构当起了老师,教编剧方向的艺考生写故事。在课堂上,他告诉学生们基本的故事构成框架,什么是矛盾冲突,什么是情节转折,以及基础的写作技巧。他所能教的到技术层面为止,至于学生们能写成什么样,只能看各自的努力和造化了。毕竟,他深知写作之难。


这份工作朝九晚六,偶尔加班。除了寒暑假,一周通常有三四节课,剩余坐办公室的时间,他用来准备教案,读一些关于写作技巧的书,休息时间写点自己的东西。晚上六点半他下班到家,吃完饭略加休息,便坐到电脑前,写两个小时稿子,洗个澡,再写上一会儿,十一点准时睡觉。他的生活愈发规律,也逐步找到了工作与创作之间的平衡。


今年是恩泽写小说的第十年。在他的邮箱里,堆着上千封退稿信。有的说:“故事核老了点。”有的说:“写得有些乱。”有的说:“本文风格不符合我们杂志。”还有许多写着同一句话:“感谢来稿,建议另投试试。”


写到现在,他已经不再会为一次退稿而丧气,或为一次过稿而得意忘形,只是继续写下去。他持续写下了几十万字。他累积经验,慢慢进步,逐步争取到更多的刊登机会,有了较为稳定的过稿率。


恩泽说:“我很早就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天赋型作者。”


在写作圈里,他有许多同龄的朋友,有的年纪轻轻就得了奖,有的已经出了四五本书,还有人单凭写作半年就能挣到十几万。相比起来,他没有获得多少成就。


不过,那都没有关系,他对自己还有期盼。而比收获名利更重要的是,他在写作中收获了巨大的乐趣。在他笔下的那个虚构的世界里,他就是上帝,他可以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物,想象他经历的人生。在小说里,他可以改变那些现实生活中让他并不满意、难以忍受的状况。


他用文字传达自己的想法。他将继续写下去。


我和太姥为数不多的几张合照,太姥去世后我还写过一篇散文怀念她。


小时候面对未知生物瑟瑟发抖的我。


身上穿的好像是幼儿园园服。


和我的双胞胎姐姐。


剪刀手永不过时。


我和我最亲近的三个姐姐。


第一次玩漂流,满脸的生无可恋。


假装忧郁的真·中二少年。


大姐结婚时准备充当房间钥匙管理员。


高二去杭州比赛的卧铺车上。


2017年参加《科幻世界》举办的首届科幻写作培训班,和韩松老师的合影。


大四那年冬天在重庆。


面对高中生时的苦恼。


阿那亚戏剧节志愿者期间的奇怪装扮。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孤独图书馆(ID:aranya_library),作者:黄昕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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