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堵不住OYO的大窟窿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志象网（ID：passagegroup），作者：彭慧，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深呼吸，密切注意这张成绩单。

2013年5月， Ritesh Agarwal（中文名：李泰熙）在印度创立经济型酒店品牌OYO。自那以来，该公司筹集了1600亿卢比（约160亿人民币）风险资金和约500亿卢比的债务。

在截至2021年3月31日的12个月里，即最近一个完整的财年，该公司的营业收入为396.2亿卢比，其中只有93.2亿卢比来自印度。该公司录得的总亏损为394.4亿卢比。在上一个财政年度，即2019~2020年度，也就是疫情前，OYO的亏损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为1312.3亿卢比。 

OYO的净资产回报率为负99.7%。资产负债率为45.7%，这个数据并不理想。尤其是当你没有很多可以从利润中收回的现金时。而且，OYO成立以来从未盈利过。

在股权方面，该公司的表现也差强人意。早期的投资者，如红杉资本和光速创投已经退出，赚取了数百万美元的回报。还没有退出的软银集团创始人孙正义，通过软银持有 OYO 46.62%的股份；为了公开上市，软银自称其为OYO“投资者发起者（investor promoter）”，虽然它不扮演任何纸面上的运营角色，但实际上对于OYO赚取、花费或筹集的每一分钱有着控制权。

其余大部分股权由李泰熙持有8.21%，他还通过RA Hospitality Holdings持有24.94%的股权，后者是开曼群岛的一个不透明实体。两位不愿具名的知情人士称，OYO的招股书草案很特别，它对RA Hospitality Holdings的前因后果保持沉默。具体而言，RA Hospitality的股份是否已经抵押给金融机构，以代替OYO及其多个子公司筹集的大量债务融资尚未可知。

这就是另一张业绩红牌：债务。截至今年7月，OYO的综合债务为524.2亿卢比，其中大部分是由该公司的外国子公司积累的。招股项目书对当初为什么需要它，以及这些钱花在哪里，都是不透明的。通过将简单的在互联网上预订酒店房间的商业理念变成现实，OYO如今已成为由80家子公司和40家合资企业组成的网络，其招股说明书当然不会让人感到轻松。不足为奇的是，考虑到这个多地域网络的广度，资金在关联方交易中不断进出这些公司，主要是借款和还款的性质。

截至2021年7月31日，它的债务为524.2亿卢比（约合6.9亿美元）。

然后是锦上添花。对于一家长期以来一直吹嘘自己是世界最大连锁酒店的公司——这是李泰熙和他的投资者推崇的说法——OYO没有任何“最大”或“连锁化”的故事。

酒店的特许经营人故事在招股书中是不存在的。相反，OYO会让你相信它是一家互联网公司，凭借其技术优势帮助用户预订房间，并将自己与世界上其他酒店聚合商进行比较。

OYO不该如此闪烁其词、遮遮掩掩。它的IPO申请是一个绝望的、机会主义的尝试。这家公司既失去了目标，也失去了从风险投资基金的筹资机会，后者不再支持它的恶作剧。

它正经历着一场“垃圾箱火灾”（dumpster fire，指处于绝望境地或处于灾难性的失控状态），以期通过IPO来自救，让人们对它的不幸遭遇视而不见。这种境况或许是真的，或许不是。虽然大多数人会小心翼翼地回避与李泰熙、软银和OYO相关的明显问题，但我们必须问一个麻烦但重要的问题。

OYO真的可以被看成是印度互联网创业标杆吗？在花费了2000亿卢比之后，这个独角兽到底有什么价值？世界一流的创业公司是如何从这里诞生？我们真的值得为一家仅以募资能力见长的公司而庆祝吗？如何证明这种商业模式的可持续性？

当你纠结于此时，那么在你将血汗钱投进OYO之前，你必须知道有关它的一切。如果该公司获准IPO，那你更该如此。

疫情的拯救

疫情对旅游业造成了冲击，几乎所有的旅游和酒店管理公司业务都被波及。OYO更不例外，因为它的业务是为寻找酒店房间的旅行者提供服务。如果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疫情实际上拯救了OYO。在2018~2019年和2019~2020年两个财年之间，OYO的支出增加了2.5倍以上，这导致该公司的损失几乎翻了一番。

该公司的招股书显示：

我们的运营支出从2019财年的537.2628亿卢比增加到2020财年的973.7777亿卢比，增幅为81.2%，主要原因是我们自主经营的联合办公和共同居住空间业务扩大，导致租赁租金增加。由于根据最低保证或固定支付承诺的合同向赞助者支付额外费用，预订损失增加。

其他直接费用的增加，主要在于业务和转型费用的增加，这是由于在我们的平台上翻新新增加的店面而产生的资本支出，租赁服务部分的减少部分抵消了其中的开支，这是由于应用新的Ind AS 116租赁会计准则，导致租赁的部分服务部分被重新分类为折旧和摊销费用。

我们的其他费用同比增加了261.1%，从2019财年的133.6818亿卢比，增加到2020财年的482.7732亿卢比。主要由于营销和推广费用增加，用于在搜索引擎和社交媒体上的付费在线广告增加，以推动我们的平台流量；支付给OTA的佣金和经纪费增加，因为通过OTA的店面预订数量增加，这是由国内和国际扩张推动的；以及法律和专业费用增加，因为在2020财年收购了欧洲住宅业务和房源业务；我们在海外市场的扩张和我们的临时合同人员数量增加。

我们的员工福利支出同比增加 219.8%，从2019财年的148.9934亿卢比增加到2020财年的476.5289亿卢比，主要在于全球扩张而增加的劳动力规模，工资、薪金和奖金的增加，以及相关员工福利支出的增加。

由于这些支出，OYO在2019~2020年度录得有史以来最高的亏损，达到了1312.3亿卢比。

到2020年1月，该公司很清楚，如果它不重整旗鼓，就会举步维艰。就在那时，OYO开始了重组工作，它砍掉了自营的Townhouse业务，并解雇了数千名员工。“OYO的国际野心破灭了”和“Townhouse的想法已经死了，但是OYO的地盘还在”。

从招股书不难看出，OYO在进行这次重组活动时花费了40.7亿卢比。这笔钱用于合同终止成本、遣散费、存货和其他资产减记。这个微小的细节是在特殊项目成本下提交的，2019~2020年的总成本为164.3亿卢比，2020~2021年为100.1亿卢比。这次大规模重组和疫情帮助OYO减少了损失。例如，OYO的员工福利支出从2019~2020年的476.5亿卢比降至2020~2021年的174.2亿卢比。

数据来源：OYO招股书

这很重要。因为OYO并没有想出一个盈利的商业模式。

多年来，李泰熙和他的公司把所有时间、金钱和精力都花在了建立自营业务上，而实际的酒店将完全由其业主、OYO品牌的加盟商管理。他们认为这至关重要，因为它可以使各经济型酒店的服务水平标准化。记住，这是OYO整个理念的关键。当佣金是酒店业主和OYO之间唯一的联系时，这是它难以解决的问题。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一家为酒店和度假屋预订的公司。

2019年，OYO从软银融资时的估值是100亿美元。但这真的是一项价值高达100亿美元的生意吗？ 

模糊的会计

这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如何赚钱？从最近的财年来看，OYO似乎并没有赚到多少钱。而且，它的盈利都基本是在印度以外的国家。

在2020~2021年，OYO在印度赚了932亿卢比，在国外赚了3029亿卢比。OYO的招股书神秘地对来自印度以外的收入保持沉默。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去年，OYO基本快退出中国市场，也差不多退出了美国市场，除了继续持有拉斯维加斯Hooters酒店等少数房产。

不过，还是有迹可循的。OYO从度假屋的预订中获得约78.3亿卢比的佣金。这笔收入，几乎全部来自欧洲市场，OYO在那里收购了一家度假屋公司。这是一个非凡的故事的注脚。OYO在2019年以4.15亿美元现金收购了阿姆斯特丹的Leisure集团，这相当于该集团收入的三倍价格——当时OYO正处于巅峰，有钱可以挥霍。事后看来，这项收购真的划算吗？至少从2021年来看，这并不乐观，但也没有定论。

然而，仍然有220亿卢比的收入没有在招股书中列出来。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它超过了OYO运营收入的一半。

OYO的竞争对手和前员工都很困惑。这是因为它的招股书明确表示，其90%的收入来自印度、东南亚和欧洲。OYO业务在欧洲的酒店行业并不大。那么，这家公司在东南亚赚了220亿卢比吗?“不可能。”OYO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竞争对手说。“它在印尼有一些业务，但远不及这个数字。”另一个竞争对手估计，2020~2021年东南亚的数字更接近25亿卢比。

其他市场呢？日本？没有。中国？没有。美国？OYO已经大部分退出了这个市场。拉美？OYO的存在可以忽略不计。这让我们在该公司的损益表上发现了一个大约200亿卢比的神秘窟窿，而且是在印度以外赚取的。

你还应该密切关注，OYO如何突然决定改变其各项业务报告政策。

不妨来看看招股书的表述：

在截至2021年3月31日的财年中，集团已经重新评估了分部报告的基础。重新评估是有必要的，因为在此期间业务战略发生了变化，更加注重酒店/家庭业务，内部重组导致集中各种业务职能，包括营销、分销和业务发展，结构性领导变化，利用跨地域的共同在线平台/技术基础设施，以及相应改变向集团首席执行官（首席运营决策人“CODM”）报告的每月财务信息，供其审查集团业绩。

在过去几年中，集团披露了三个可报告业务，即酒店业务（不包括自营）、度假屋和其他。根据最新的月度财务信息，CODM收到了集团的综合财务业绩。它还包括INSEA（印度、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菲律宾）、欧洲和国际（世界其他地区）等综合地理区域的收入和KPI细节（即可售房晚数、入住率、平均房间收入、已用房晚数等）。 因此，经评估，该集团的业务分为单一的业务和报告部分。由于业务报告的这一变化，对截至2020年3月31日和2019年3月31日的年度部门报告也进行了重申。

令人感兴趣但又失望的是，尽管有这种巧妙的转变，OYO并没有将其业务报告按INSEA（印度+东南亚）和世界其他地区的地区进行划分。它分成了印度和印度以外的地区，它隐藏的东西比显示的东西多。

数据来源：OYO招股书

情况只会变得更糟，因为透明度不是该公司的强项。这在其确认收入的方式上很明显。在构成OYO大部分业务的酒店业务中，该公司以毛收入为基础确认收入。

从该公司的招股书来看：

来自酒店和住宅的GBV，被定义为客户通过我们所有的分销渠道，包括通过OYO移动应用程序、网站、客服中心、在线旅行社和其他线下渠道，为店面预订支付的金额，扣除取消和折扣（如忠诚度积分和OYO折扣）。

想一下：OYO将自己的折扣视为收益。

没有比这更明目张胆的例子，（说明）一家公司篡改数据，使其看起来比实际情况更好。众所周知，OYO在打折方面存在问题。此外，大部分预订金额会转移给酒店合作伙伴或特许经营者（加盟商），OYO的分成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那么，OYO的逻辑是什么？不妨再来看看招股书声明：

由于OYO是委托人，承担了向客户提供住宿服务的义务，因此收入是按总额确认的。

奇怪的是，该公司对其家庭业务采取了不同的收入确认政策。该公司表示，由于OYO作为代理方，并从家庭店面的预订中赚取佣金收入，因此它是基于净收入来确认收入的。

你会认为我们现在已经把所有的危险信号都排除了。没那么快。在该公司的账目报表中，一个奇怪的细节是债务问题。来自OYO的招股书：

2021年3月之后，集团已经从不同的贷款人那里筹集了6亿美元的定期贷款。已提取5亿美元，其余的1亿美元作为限制性现金留在托管账户中。这笔贷款被用于企业用途和支付未偿贷款。截至2021年3月，没有还款意向，集团决定用随后筹集的资金偿还贷款。

OYO所说的是，它已经提取了5亿美元或大约37亿卢比，并将其用于 "企业用途和支付未偿贷款"。如果考虑到截至2021年3月，OYO有来自金融机构（Innoven Capital、Blacksoil Capital、Greensils Capital、Deutsche Bank和Via Projects）和银行贷款的190亿卢比的定期贷款，这就很重要了。它还有126.5亿卢比的短期借款。

现在，假设OYO已经偿还了所有这些债务，总共约310亿卢比——当然，这只是假设，因为OYO说其截至2021年7月31日的总借款为524.2亿卢比——那么它引出了一个问题：该公司将5亿美元贷款的剩余部分花在哪里了？当OYO说这笔钱被用于“企业用途”时，这意味着什么？

上述所有的重要问题，OYO的招股书都没有给出答案。或许是有意为之。

OYO创始人李泰熙，这位被孙正义高度抬举为“青年版乔布斯”的创业家，能否被视为印度互联网创业的标杆人物，或许还存在争议。

但是，他的做法以及希望敲钟的OYO运营现状，却是一言难尽。毕竟，阴暗的交易和诱骗性交易在这家公司十分明显。八年来，他“白手起家、改变世界”的野心已经支离破碎。他非常聪明，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

注：按照当前汇率，1印度卢比 约等于0.013美元。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志象网（ID：passagegroup），作者：彭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