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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羊村传播(ID:yangcunmedia),作者:雪姨,主编:曾润喜,执行主编:陈迪安,头图来自:《世界奇妙物语 2016年春之特别篇》截图
细数现代社会95后、00后的种种特征,排在前几位的关键词里一定离不开“高颜值”“看脸”等。
2020年王冰冰因为一条采访视频火遍全网,她凭借甜美的长相和笑容迅速征服了公众,广大网友纷纷直呼“我的心是冰冰的”,王冰冰随后参与了多场央视频系列节目。
同年,丁真也因为随手一拍的视频迅速火遍全国,“藏族康巴汉子有多帅”的话题迅速冲向热搜,更推动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
神舟十二号任务直播时,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员高健因一句“北京明白”,并凭借帅气的颜值瞬间走红网络;此外还有汪顺、张雨霏等人也因为东京奥运会上的出色表现和高颜值加持而迅速走红。
这些看似偶然(大都凭借几十秒的短视频)的爆红,除了他们自身的实力之外,高颜值、漂亮、帅气等因素无疑成为推动其迅速出圈的强劲动力。
美,是人类永恒的追求。不同于以往对美的追求停留在影视圈、演艺圈、艺人明星等范围,现代社会人们对外貌美的追求和评价已经延伸到生活中的各个行业和范围,“颜值即正义”“看脸时代”正在成为当代最广泛的公众认知和追求。
(图片来源网络)
对美的追求无可厚非,但将外貌强调到如此重要的程度,甚至将其推向社会共识和共同追求的高度,是否符合社会正向的追求和价值方向?是什么让“颜值即正义”“追求好看”等类似的社会共识形成并广泛传播,大众对颜值的关注如此重视,又受到哪些因素的影响?
消解艺术与生活的边界:审美的日常化呈现
“日常生活审美化”又被译为“日常生活的审美呈现”,其概念最早由英国学者费瑟斯通在他的题为《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学术演讲中第一次提出的。他认为“日常生活审美化正在消弭艺术和生活之间的距离”[1]。简单来说,这种文化现象将消解艺术审美与日常生活之间的界限。
这种形式上的转变则是由日渐占据主导地位的消费文化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在鲍德里亚看来,如今的“消费品”已经不单单只满足人们的实用需求,同时也是社会身份和交流的介质,是一种标榜自身价值和社会地位的符号。
附着在“商品”上的外形和颜值,代表着美感、档次和风格等内涵。日常生活以消费和商品紧密相连,由此带动了日常生活的审美化趋势。可以说,是消费引导了日常生活,而在消费文化的影响下,日常生活物品也不只是停留在实用的传统理解上,而是逐渐走向审美化,实现了某种本质上的蜕变。“审美化不仅是物象的丰富,更是文化的变迁。”[2]
这种审美的日常化现象,对颜值的追求,已经埋在现代年轻人生活的各个细节中。小到一杯奶茶、一个杯子、一个高颜值的潮流爆款,大到家居用品、电器、房车等,有人用高颜值单品堆砌出精致的生活氛围感,有人手捧茶颜悦色“美美地”打卡博物馆……这届年轻人对“颜值”的追求,已全方位渗透到各个角落。
建构社会环境的想象:媒介的传播与引导
20世纪20年代,美国著名政论家李普曼在其著作《公众舆论》中,论证及分析了拟态环境(Pseudo-environment)问题。大众传媒是营造“拟态环境”的主体,而大多数人并未意识到“非镜子”式的建构局限,将大众媒介传播的“拟态环境”作为客观世界认知和理解。
洞穴之喻
也就是说:媒介传播和建构什么样的社会,大众就会形成什么样的社会印象;媒介报道和提倡什么样的观念,就有可能成为社会的主流认知。
当主流媒体和高校的报道中,新闻标题在标榜能力的同时往往喜欢加上“最美博导”“美女学霸”“人帅声音还好听!火遍全网”等标签,相较于他们的努力和成绩,颜值似乎更能成为获得广泛传播中的标配。
2021达摩院青橙奖十位获奖者之一赵慧婵,疫情期间,她和团队因成功研制出世界首台咽拭子采样机器人而获此殊荣,而引发广泛关注和走红的原因是:颁奖会上她甜美的酒窝和酷似陈妍希的长相。
媒介的广泛传播和公众的热烈讨论,无疑形成了关注“颜值”的媒介生态,潜移默化间培养塑造了公众的社会认知。在社交媒介的反复表达和广泛讨论中,公众久而久之形成了“能力那么强长得还那么好看”“颜值即正义”“美就是真理”等认知,造成“美也是一种能力”的社会认知偏差。
此外,个体在社会媒介的呈现中,借助化妆、美颜、修图等技术,社交媒介上的外貌大多数呈现出水润透亮的肌肤、精致的脸庞以及完美的身材,造成外貌和身体过分美化和理想的错觉,而公众则通过长期的影响,认为“美”“高颜值”就应该是那样的。通过这些“美化”技术建构的个人形象和媒介环境,促使现实生活中越来越多的人向媒介营造的“主流”审美靠拢,游走在节食瘦身与医美调整的边缘。
创造“真理”对身体的规训:社会话语的霸权
法国哲学家福柯在其哲学著作《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中解读出,“‘规训’针对人的肉体,旨在塑造‘驯顺的肉体’,使它一方面服从指示,另一方面又能满足既定的技能上或操作上的要求。”[3]只有“规训”过的身体才能适应这个时代的需要,只有符合社会“规训”条件的身体或外貌才能获得社会认同和赞美。
传统社会对身体的控制是直接作用于肉体的,是残酷的、显而易见的,而现代社会则是间接而隐蔽的。那么,现代社会对身体的规训是如何产生的?
福柯指出:“假如没有话语的生产、积累、流动和发挥作用,这些权力关系就不可能被确立、巩固和运作。假如没有某种借助这样的联系并在此基础上来操作的真理话语的经济,权力就不可能加以运作。……总之,为了满足某些经济需要,我们必须生产真理。”[4]由此“规训(discipline)”一词成为了权力的代名词,唯有权力可以对身体进行操纵与控制。
而权力的运作,在福柯看来,是通过建构一系列的真理话语方式展开的。真理的话语被生产出来,这种话语也就成为了权力的话语,面对真理大众欣然接受、趋之若鹜。
如果“以胖为美”是社会普遍认知的“真理”,那么就会出现各类赞美胖胖和增肥产品广告。如果“皮肤白皙”成为社会的普遍认知,那么各类美白产品将层出不穷。真理话语制造的权力十分间接和隐蔽,它不用暴力强制任何人,而是以一种边缘化的方式,使不屈服的人变得格格不入。
这就是消费文化与传媒为公众编织的“美丽”神话。不需要武力和物质上的禁制,只需要的一个羡慕或鄙夷的目光,便可以用非“暴力”形式去控制人。在虚拟社交媒介环境和现实社会凝视的双重“规训”下,女性皮肤白质细腻、面容精致、身材纤细;男性俊朗、身材修长等高颜值的“真理”,不断广泛传播和渗透,已经发展为对自我形象的内在要求,人们对自我外貌和美的追求也随之增强。
美即优越:外貌作为社会身份的象征
在社会学看来,人的身体可以区分为生理身体和社会身体两个维度,生理维度是能“被撞击、敲打、碾碎,进而被摧毁的”,而社会身体则是作为“世界、历史、文化和政治经济的总的媒介”的交往性身体而存在的。[5]现代社会自我的身体或外貌,不仅是生理身体(进行社会活动的基础),更是品味风格、身份地位等社会因素的表达和象征。
从“以瘦为美”观念的转变中,我们或许能清晰看到身体或外貌所表达的社会意义。现代社会“以瘦为美”如此广泛的社会共识,其实仅仅流行了一百年年左右。在漫长的早期时代、欧洲的中世纪时期,恶劣的生存环境、饥荒和战乱,胖不仅代表着更强壮的身体和生存能力,更是上层社会的标志,只有富裕的人才能无节制地饮食。由此,肥胖的身体成为社会潮流,其本质是社会身体的象征:意味着健康、富有和上流社会。
工业革命后,交通迅速发展,食物运输速度大大缩减,防腐剂使得长时间储存成为可能……一系列技术的革新,使得物质日益丰富,能吃饱不再是上流社会的特权,人们的饮食文化也逐渐发生转变,丰盛大餐逐渐被精细美食所替代。
随着一系列肥胖对健康危害的研究被证实,肥胖开始彻底和不健康、不节制的生活画上等号。由胖到瘦,由此彻底转变了人们的审美观念。瘦不仅意味着视觉上身材娇小和美丽,更是精致生活、对自我身材管理的象征。
从早期的以胖为美发展到现代的以瘦为美,我们都看到身体或外貌绝不仅仅是生理身体的单纯代表,而是结合着身份地位、风格品味等多种意向的社会表达。现代社会的种种高颜值例子和跟风活动:精致的外貌、完美的身材、独特高档的衣品……构成高颜值的组成部分,意味着拥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和资本进行管理,更是一种社会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社会观念从来就不是单个因素作用的结果,而是与社会政治、经济、技术和文化发展息息相关。在现代社会追求“看脸时代”“颜值当道”的大潮流中,商业资本与媒介等因素的推动作用不可忽视。
追求美丽无可厚非,自我管理和自律也值得推崇,但将颜值和外貌强调到如此重要的程度,发展到连科研人员也因高颜值走红的程度,“看脸”都已然偏离其应处的位置,甚至已经出现了普遍的容貌焦虑和医美的蓬勃发展趋势。这其中无论是主流媒体的无意推动,还是商业媒体的有意为之。我们大概应该思考,建构和传递什么样的审美观念和价值导向?
参考文献:
[1]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M].刘精明,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00.
[2]康艳.消费文化视域下的日常生活审美化论争研究[J].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31(05):151-154+159.
[3]张恒路.消费主义语境中的身体呈现[J].神州,2013(32):252-253.
[4]Wolf . The Beauty Myth: How Images of Beauty Are Used Aganist Women[M].HarperCollins Publisher Inc,1991: 35-57.
[5]甘雪慧,甘月文.身体规训与身体解放——由作为女性象征符号的高跟鞋谈起[J].青年研究,2017(01): 66-74+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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