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虐猫风波：谁来维护“沉默”的动物演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Vista世界派（ID：dailyvista），作者：亦博，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于正的戏又翻车了。这次是因为虐猫。

11月25日，有网友质疑在当天播出的电视剧《当家主母》中，出现了疑似真猫死亡的片段。

画面中，一只白猫在吃了桌子上的糕点后突然中毒。

短短几秒内，猫从桌面上仰面摔下，身体抽搐，紧接着眼神逐渐呆滞，口吐鲜血，整个镜头连贯到没有剪辑。

由于死亡情节过于逼真，外加在于正2018年导演的《延禧攻略》中，剧组就因为涉嫌杀死一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和尚鹦鹉而陷入风波，所以网友纷纷认定剧组就是把猫毒死了。

网友纷纷进行分析，质疑剧组的澄清问题重重

图源：老邪说电影

尽管剧组多次澄清，甚至为小猫开通了微博（多名网友通过细节指出此猫非彼猫），但也许因为“于妈”口碑太差，网友并不买账，还扬言应该把其列为劣迹艺人并让他付出代价。

目前，因为中国并未出台动物保护法，没有直接禁止虐杀动物，因此让于正付出法律代价恐怕有点难。

但无疑，随着公众动物保护意识的提高，不少观众已经不能接受真实的动物遭到虐待、虐杀。

越来越多的影视从业者，也开始注意动物保护。部分影片会特意标注“没有动物在此片拍摄过程中受到伤害”。

这种做法源于美国。在行业体系更为成熟的好莱坞，想要在片尾标注这句话，意味着要遵守厚达131页的美国人道协会（AHA）拍摄规定，且要有专职人员在拍摄现场进行监督。

在这方面，外国的月亮看起来确实比较圆——不过，也只是是圆了一点而已。

“没有动物在此片拍摄过程中受伤”

从好莱坞诞生的第一天起，动物就是电影行业中必不可少的道具，而且属于消耗品，和手纸一样，用完就扔。

早在1903年，“发明大王”爱迪生就拍摄了影史上第一部虐杀动物的电影《电击大象》，纪录了一头大象被高压电活活电死的全过程。

这部影片标志着大众娱乐概念的转变：观众们不再去马戏团看大象表演，而是涌向电影院，一次又一次地欣赏大象死亡。

《电击大象》剧照

同样是在1903年，世界上第一部西部片《火车大劫案》上映，西部片和动作冒险片迅速成为好莱坞最受欢迎的电影类型。

为了追求逼真的效果，扮演牛仔的演员们经常摔得遍体鳞伤，他们胯下的马更是倒了大霉。有时候，拍摄一部电影需要“报废”十几匹马。

1939年，电影《杰西·詹姆斯》的上映，首次将公众目光吸引到剧组中的动物上。

在《杰西·詹姆斯》中，弗兰克·詹姆斯（由简·芳达之父亨利·方达饰演）和他的兄弟杰西（泰隆·鲍华）需要骑着马从悬崖跳入河中，以躲避敌人的追捕。

两位大明星的替身纵深一跃，十分专业，只是同为演员的马，则被十分不情愿地从一个滑道推了下去。

悬崖高21米，相当于六七层楼，马在快速下滑的过程中受到惊吓，最终挣扎着淹死在了河里（也有说法是马在坠落过程中摔断了背）。

《杰西·詹姆斯》相应桥段的呈现效果

这一事件引起了美国民众的关注，批评声如潮水淹没了好莱坞，最后，连美国国会都坐不住了，准备采取行动。

众所周知，私营企业最害怕的就是政府监管。为了避免国会介入，美国电影协会干脆丢卒保车，同意让当时抗议声音最大的美国人道协会入驻片场，确保所有动物都能够得到人道对待。

从那时起，“没有动物在此片拍摄过程中受到伤害”的标注正式诞生。

直到今天，美国人道协会仍是好莱坞唯一有权授予此标注的组织。2010年，《国王的演讲》剧组就因为擅自使用这句标语而被警告。

但这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事实上，该标语诞生后，虐待动物的情形在好莱坞有增无减：

1959年版的《宾虚》中，紧张刺激的赛车桥段背后，是近百匹马的尸体；

1979年，在越战题材名作《现代启示录》高潮部分，马龙·白兰度麾下的当地人屠宰了一头水牛。即使是这样一只庞大的动物，在砍刀下也无力地像软黄油一样分崩离析，给观众带来强烈的视觉震撼；

1980年，另一位凭借越战题材扬名立万的大导演——迈克尔·西米诺，再次因动物问题引发众怒。原来，拍摄当年上映的《天堂之门》时，该剧组至少杀死了4匹马，将一头奶牛开膛破肚，还不小心用炸药炸伤了一名骑手。

在谴责剧组残忍行为的抗议中，美国人道协会的权力越来越大，很快就被授予审查剧本权，并可以在任何时候出现在任何美国演员工会的拍摄现场。

更重要的是，该协会的监督员还拥有了执法人员执照，可以开具传票，甚至可以在加利福尼亚州内实施逮捕。

不过迄今为止，尽管该组织平均每年要监督约2000部作品，但这两项权力都没有被行使过。

美国人道协会官网，他们的业务不只限于剧组中的动物保护

空头支票般的认证

美国人道协会关注大大小小的动物，哪怕为了一只虫子，剧组也要做好防护措施，以免让弧光灯变成致命陷阱。

类似规定还有很多。比如：

任何时候都不得在动物周围使用酒精；

必要时，应为动物配备防滑靴和救生衣等防护设备；

即使是误入片场的野生动物或流浪动物，也应得到保护。除了动物管理部门，剧组工作人员无权将其赶走。

规定列得不错，但近年来，越来越多人开始怀疑美国人道协会的承诺只是空头支票，“没有动物受到伤害”这个听起来很美好的短语，只是空洞的口号和徒劳的心理安慰罢了。

之所以有以上怀疑，是因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即使有这句话，动物还是在拍摄现场受到了伤害，而且还是在一些著名导演的著名作品中。

2011年4月7日，美国人道协会监督员吉娜·约翰逊在给同事的一封电子邮件中透露，“上周我们差点在水池里杀死‘国王’。”

她口中的“国王”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的老虎“理查德·帕克”。

虽然很多以理查德为主角的场景是用特效技术制作的，但真老虎仍旧必不可少。“这场戏它拍得非常不顺……差点被淹死。”约翰逊写道。

好在，“国王”的训练师最终用一根抓绳抓住了它，老虎才得以挣扎着爬上岸。“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尤其是协会！”约翰逊继续写道，“我已经把这件事儿打点好了。”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最终获得了4项奥斯卡奖项和6.09亿美元的全球票房，还有“没有动物受到伤害”的标语。

一年后，在另一部大片《霍比特人：意外之旅》的拍摄过程中，据传有27只动物死亡——绵羊和山羊因脱水和疲惫而死，一匹小马摔断了脖子，另一匹马淹死在了充满水的沟壑里。

更令人生疑的是，提出上述指控的是不是美国人道协会，而是善待动物组（PETA）。

PETA也是一个口碑极其两极分化的组织

在剧组惨遭“虐待”的动物中，马仍然是最大受害者。2008年上映的《纳尼亚传奇2：凯斯宾王子》中，至少14匹马因伤被迫退出拍摄，不过美国人道协会还是给他们发了免责声明。

2010年至2012年，HBO的系列剧《幸运》害死了4匹纯种赛马，因为惹翻了有权有势的马主，所以被迫宣告完结。

据不完全统计，2001年至2006年，有82匹马在片场死亡或受伤。

披着人道主义的生意经

面对多如牛毛的渎职指控，美国人道协会回应，“我们尽力了，责任不在自己。”

虽然兵多将广、财大气粗，但想要监管全美国的影视剧组，美国人道协会显然有些力不从心，顾此失彼。

尽管该组织在官网自称对全美70％的影视剧拍摄进行了监督，但内部人员透露，这个比例最多只有50％。

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很多：

比如，一些剧组不属于美国演员工会，他们无权监督；

一些剧组的拍摄地点过于遥远，且不愿为监督员支付差旅费；

还有的剧组干脆没有告知美国人道协会使用了动物演员，至于是忘了报备还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就不得而知了。

著名猎奇片《人食人实录》（1980）里的大多数血腥暴力镜头都是伪造的，但肢解海龟的情节是真的。但由于剧组国籍为意大利，美国人道协会只能束手无策。

2009年的《速度与激情》是美国人拍的，片子里还有一段残忍的斗鸡戏。但是因为取景地在墨西哥，影片的制片人不愿意付钱让协会工作人员飞来监督，于是便无疾而终。

但更多的批评指出，美国人道协会才不是什么力不从心，而是视而不见，他们光鲜的人道主义外衣下，藏着的都是生意。

《洛杉矶时报》在2001年报道说，美国人道协会“对虐待动物事件批评得很慢，为电影公司辩护得却很快”，并列举了许多可能被该协会忽略掉的动物受害案例。

2013年年底，《好莱坞报道者》更是投下重磅炸弹，用万字长文揭发美国人道协会如何纵容虐待动物的行为。

2017年，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报道，一名监督员曝光称，《一条狗的使命》剧组在拍摄过程中虐狗，一条德国牧羊犬差点被淹死。

进行上报后，这名尽职的监督员不仅没有获得上级帮助，反而还被调离岗位，并被安排强制休假。

这些指控并不令人意外。毕竟，作为唯一有权在动物福利方面监督好莱坞的机构，这门生意就是完全的垄断。

而且美国人道协会每年从电影行业获得的收入高达150万美元，被监管者是监管机构的资金来源，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不用明说。

到最后，“没有动物受到伤害”的声明更像是一个挡箭牌，目的是帮助剧组抵御来自动物权利组织的“污蔑”。

面对层出不穷的虐待动物事件中，越来越多组织提倡剧组使用特效技术来满足剧情需要。但整体而言，不论是美国还是中国，影视行业仍然不为所动。

这让怒气冲冲的民众大惑不解。就像一位网友的评论，“现在的电视剧，可以配音，可以扣图，可以用替身，哭戏可以用眼药水，为什么唯独杀死动物要来真的？”

也许原因无非两个字，省钱。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Vista世界派（ID：dailyvista），作者：亦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