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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Wallpaper中文版 ,编辑:Roman,作者:W*
Wallpaper*中文版12月北京House of Dior特别版封面
一起走进北京House of Dior特别版封面背后的故事
de Portzamparc 1944年生于摩洛哥卡萨布兰卡,在业内素以严谨著称。1979年,他在法国巴黎十三区落成了首个重要项目“Les hautes formes”社会住宅。
他以雕塑感极强的办公塔楼,公共建筑和音乐厅设计及城市规划而闻名。1994年,50岁的他成为首位获得普利兹克建筑奖(Pritzker Architecture Prize)的法国建筑师,评委会称赞他“形式的强大诗人,空间的雄辩创造者”。
当时他坦言:“我从不认为建筑本身有多迷人,它周围的留白或许同样重要,甚至更为关键。建筑与它创造的留白能催生动感,我才始终强调建筑之间‘留白’的存在。”
de Portzamparc在公寓办公室中为我们展示中国北京House of Dior的建筑模型、材料、草图等等。
几年前,de Portzamparc与妻子将各自的事务所合并,组建了2 Portzamparc&Associés联合工作室。夫妇俩现在住在法国巴黎第七区一套顶层公寓,这里环境时髦雅致。de Portzamparc向我们展示了Elizabeth 1985年为他设计的著名的“24小时”办公桌,赞叹道:“它很美,不是吗?”
de Portzamparc在公寓办公室,其中陈列着Elizabeth de Portzamparc设计的诸多家具——于1985年为Christian de Portzamparc设计的著名的“24小时”办公桌亦映入了我们眼帘。
de Portzamparc是一位拥有艺术家灵魂的知识分子,他同时也是一位画家,并对古典音乐怀抱热忱。他设计了众多音乐厅和歌剧院,曾坦言喜爱“与懂音乐的人共事”的机会。也正因如此,人们很难将这位建筑师与时尚行业联系在一起。
尽管de Portzamparc20世纪90年代曾在美国纽约为Dior的母公司LVMH集团设计过美国总部大楼,但在那之前,他只尝试过一次零售建筑设计。当时是20世纪80年代末,他受委托为Ungaro设计了一系列门店。
韩国首尔House of Dior露台,外立面的边缘成为此处景观的分割线。
de Portzamparc与Dior的首次合作在2015年,彼时他为Dior在韩国首尔设计了一家门店。第二家店则于2024年在瑞士日内瓦开业。他指出:“有趣的是,这类建筑代表着品牌形象,它必须在商业层面产生积极效应。”换言之,门店需要吸引顾客,并力求让他们眼前一亮。“我把它当作一场游戏和挑战。我们不妨看看,人们是否会为此而来。”
“很多建筑和街区如果能遵循(与商业建筑)同样的标准,本可以变得更加美观。”可能会有同行指责他向商业低头,de Portzamparc却不以为然。
伫立于首尔圣水洞街区的韩国首尔House of Dior。

de Portzamparc与LVMH集团的首次合作可追溯至1996年前后。当时,集团首席执行官Bernard Arnault邀请他设计位于美国纽约56街的新总部大楼。
“我们彼此并不认识。但我很快意识到,LVMH需要的不仅是一座办公大楼,更是一个象征。”由于地块狭小(建筑宽度仅20米),de Portzamparc必须想办法让这座建筑在方寸之间彰显存在感。
LVMH集团首席执行官Bernard Arnault于1996年前后邀请de Portzamparc设计位于美国纽约56街的新总部大楼。
“我引入了‘斜线’设计(Obliques),这在美国纽约建筑中前所未有。”大楼的磨砂玻璃立面呈不对称的棱镜状,如同沿对角线折叠。这一设计令人印象深刻,《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称其为“纽约多年来落成的最重要建筑”。
de Portzamparc回忆道:“当时人们都以为它的建造成本远超实际,还说它‘不直’。”最终,这座建筑被证明影响深远,无论是在视觉上还是结构上。
“它让建筑师从固有的习惯中解脱出来,树立了一个榜样。”它引领了一种更富诗意、而非严格功能化的摩天大楼建筑风格。
LVMH大厦的成功为de Portzamparc带来了其他美国纽约项目的机会。例如位于公园大道与28街交汇处的Prism Tower(棱镜大厦),这座建筑耗时十年方才完工,融合了豪华住宅与经济适用房;再如One 57大厦,高306米,在2014年竣工后的数月间曾为美国纽约最高的住宅建筑。
位于公园大道与28街交汇处的Prism Tower(棱镜大厦)的分析图以及建成后的Prism Tower。
设计一座城市最高的摩天楼是什么感觉?“当你站在项目现场,乘电梯到达顶层,可以一直看到中央公园(Central Park)的尽头时,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很震撼。还有那里的风……但你不会想着‘再建高些,这样大楼就会有更多空间’——那太幼稚了。真正值得思考的是:在这个高度我们是否真的舒适?或许低层反而更宜居?当你走进中央公园旁的那些建筑,最舒适的楼层往往是不算太高的位置,你能看见孩子们在公园嬉戏。身处极高处意味着进入城市的另一种尺度,面对一片广袤的景观。这会带来相当强烈的压迫感,削弱人与自然的联结。我们更希望看见公园、行人与街道。我从来不是超高层建筑的拥护者。”
当被问及对Bernard Arnault的印象时,他分享了一个小故事。“我们初次会面后,他说,‘我不敢说完全理解了您的方案——如果这次见面的目的是获得我的认可,那恐怕是失败了。’但他随即补充,希望15天后再看一次模型,并且需要些时间深入思考。”
“他当时佯装对建筑知之甚少,实则观察得极为仔细。他会俯下身去细看。很多客户不会这么做,他们不愿费神去仔细观察。或许他们觉得政治家或商人的显赫身份,让他们俯身凑近模型有失尊严。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顾问替他们做决定。但Bernard Arnault不同,他会亲自审视,并遵循自身感受进行定夺。”
办公室内,由Elizabeth de Portzamparc设计的著名“24小时”办公桌。
话音刚落,de Portzamparc便很自然地指向桌上一座建筑模型让我们细看。这是中国北京House of Dior的早期方案之一。“这是我们做过的初版方案,采用了我本人不太满意的斜顶设计。最终建成的版本是平顶。其实差别不大,即便你站在建筑前也未必能注意到。”
但显然,这一改动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建筑师de Portzamparc的公寓办公室中,北京House of Dior模型、图纸及材料被专门陈列,而远处“24小时”办公桌上则展示了其他两家House of Dior的资料供我们翻阅。

de Portzamparc表示:“第一次为Dior韩国首尔店提交方案时,我建议应当为Dior旗舰店建筑建立专属的建筑风格。我当时的想法是,可以确立一种流动的美学语言,让它能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延续。因为当时已经明确未来可能在其他城市展开一系列的项目。”
建筑师de Portzamparc在他的公寓办公室中,为我们展示洁白的巨大花瓣的壳体结构模型。
当时他收到的设计要求是为Dior打造一家旗舰店,用于展示Dior全系列产品。“我决心要确保人们一眼就能认出这是Dior——这正是设计的关键所在。”他的灵感来源于与时任Dior首席执行官Sidney Toledano的一次会面。“他告诉我,Christian Dior本人在制作高级订制礼服时,会先将棉质坯布在模特身上进行悬垂,塑造成型,然后才进行裁剪。我想通过建筑设计重现那种流动的韵律。”
为实现这一效果,他在规整的建筑主体之外,附加了一系列如同洁白的巨大花瓣的壳体结构。“随后我委托当地的造船厂,用树脂材料塑造了这些花瓣。这种方式很好地融入了当地的产业与专长。”
效果图、草图及树脂花瓣与金色玻璃砖解构了北京House of Dior建筑中几个关键元素。
运输和安装这些高达20米的花瓣是一项极需谨慎的精细活儿。“我们只能在夜间进行运输,万分小心。整个过程的每个环节都要求极高的精确度与技术水准。最终,效果非常出色。”
几年后,瑞士日内瓦门店也采用了类似的花瓣结构,但并非简单的复制。
“韩国首尔House of Dior的花瓣表面融入了极其精细的网格纹理,近距离看会有一种织物般的质感和轻盈感。这项工艺固然提升了价值,但我在瑞士日内瓦门店并未继续沿用。”他坦言不确定其中的缘由,“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再用一次?我常常怀有一种实验心态,这次想看看去除纹理后的效果。于是我们采用了六个素面的花瓣,效果同样出色。但对我而言,它们传递出的是另一种不同的意境:雕塑感更强,如同希腊女像柱,仿佛是用大理石雕琢而成。”
韩国首尔House of Dior的花瓣表面融入了极其精细的网格纹理。
瑞士日内瓦门店因疫情推迟,最终于2024年开业。这家店坐落于一处街角,周边多为20世纪60年代后半期以来建成的普通建筑。“这些建筑并不美观,”de Portzamparc辩称,“它们恰恰展现了日常世界无需费力便能达到的效果:一种由幕墙和窗框构成的建筑。既无整体协调性,也缺乏多元变化。当我们的项目施工时,常有路人驻足称赞:‘这是什么建筑?看着真不错——感谢你们为这条沉闷的街道带来了一点欢乐。’”
建筑主体与最宽处达六米的花瓣结构通过弧面玻璃幕墙相连接,这些玻璃幕墙沿着建筑轮廓铺设,在店内形成一个个别致的壁龛。方形的屋顶与街道的几何线条自然融合,并与瑞士日内瓦城市方正的布局遥相呼应。通透明亮的玻璃幕墙引入自然光线,使建筑内外形成巧妙互动。夜幕降临时,灯光从花瓣结构的缝隙间透出,整座建筑犹如一盏被点亮的巨大都市灯笼。
瑞士日内瓦House of Dior建筑主体与最宽处达六米的花瓣结构通过弧面玻璃幕墙相连接,这些玻璃幕墙沿着建筑轮廓铺设,在店内形成一个个别致的壁龛。
de Portzamparc表示:“我们的瑞士日内瓦门店位于街角,韩国首尔门店则是建于楼宇间的缝隙地带。我根据两地不同的空间尺度采取了相异的设计策略,并不觉得是在重复自己。瑞士日内瓦的建筑几乎像一件装置艺术,其光影变幻令人不禁想探究立面背后的空间,吸引人们步入其中。它带有几分巴洛克式的特质,我认为这为城市注入一抹积极的色彩。”

在第三家旗舰店,位于中国北京的House of Dior的设计中,de Portzamparc延续了同样的理念。“因此你能在中国北京看到韩国首尔门店和瑞士日内瓦门店标志性的曲面花瓣元素。当然也有不同之处:这是一座独立的四面体建筑,规模更为宏大。”这家新店将成为中国规模最大的Dior旗舰店。
中国北京House of Dior草图。
de Portzamparc形容三里屯门店所选的位置“充满活力,洋溢着现代感与生活气息,有许多年轻人前来消费”。在全面改造后的三里屯太古里商业区,除Dior外还有三家奢侈品牌正在筹备新店,四家店铺将隔广场相望。“我们各自在既定空间内进行创作,却互不知晓对方的设计方案,这宛如一场超现实主义式的Cadavre Exquis(集体创作游戏)。”(Cadavre Exquis是一种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在20世纪20年代发明的集体创作游戏,几个艺术家在一张纸上作画或写字,但每个人看不到前一个人画/写了什么,最后展开纸张,会得到一个由不同人无意中共同完成的、充满意外组合的完整图像或句子。)其他店铺也即将开业,但他坦言至今仍不清楚它们的设计方案。
坐落于北京三里屯北区的House of Dior,为人流量极高的三里屯街区提供了一种安静神圣的氛围。
他解释道,任何建筑项目的核心通常都可归结为两点:场地和功能规划。在他看来,现代建筑的出发点往往是功能主导,且必须尊重功能需求。“场地必须得到尊重,其目的在于通过多样化的审美来避免失序并实现城市的统一。然而,现实中可能出现巨大的板式建筑割裂森林,做出各种背离场所精神的设计。”
水平屋顶上Dior标志性的五芒星图形向这片街区传递着这个时装屋的丰富品牌遗产与信心。
他指出:“现代建筑中存在一种彰显技术文明征服自然的骄傲感。Alvar Aalto这样的建筑师尊重场地。至于Le Corbusier,你很难说他尊重场地,但他拥有某种天赋。如果你观察拉图雷特修道院(La Tourette),那里存在一种美,而这种美恰恰源于场地:他只是将建筑置于彼处,然后将支柱向下延伸至地面。最终营造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力量感,一种人类技术凌驾于环境之上的印象。但我认为,你不能将此奉为准则。”

“我20世纪70年代设计‘Les Hautes Formes’项目时领悟到一个道理。当时我的竞争对手都只设计了一座巨大的建筑——砰地杵在那里!而那座建筑与地块边界之间,只剩下些无法利用的零星草坪和空地。而我设计的不是一座建筑,而是7座。你可能以为我的方案造价会高昂得多,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通过在楼群间营造内部庭院和对外视野通廊,反而比他们多建了15套公寓。这种将整体空间巧妙分割成多个部分的手法效果出奇地好。我当时告诉自己:这次确实做出了突破性尝试,没想到效果如此出色。由此我认识到空间概念的本质意义——每个场地都蕴藏着独特的尺度特质,关键在于设计者能否善加利用。”
中国北京House of Dior顶层天台,玻璃幕墙的存在将室内与室外环境及外立面花瓣树脂版联结起来。
“中国北京的场地条件与韩国首尔和瑞士日内瓦截然不同,因此也需要不同的设计策略。我对原有的花瓣结构进行了调整与重构,将它们的间距拉大,并在每个立面上增加了巨大的垂直立面。这些立面由略带金调的赭石色玻璃砖构成,在中国传统建筑中也能找到类似的审美元素。它们与白色的花瓣结构形成对比,彼此映衬。两者之间形成一种互动关系,而光线从后方透过规整的矩形框架洒入室内。”
赭石色玻璃砖构成了金色的立面,金色——不仅呼应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尊贵象征,亦蕴含着品牌的基因:在法语中,Dior是上帝(Dieu)与黄金(Or)的组合。
“情况就是这样,每个场地都引导我做出不同的调整。而我只能这么说:我之所以这样设计,是因为不这样做,对我而言,效果就会很糟糕。”
三楼男装区,中心为一个人台模特,上面陈列了Dior男士订制西装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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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use of Dior四层,陈列了来自Dior 2026早春女装成衣系列;而在中庭,陈列着白坯布礼服和一袭红色舞会礼服裙的艺术空间将品牌传承娓娓讲述。
中国北京House of Dior内以一座楼梯为核心,引导顾客在拾级而上时,逐步探索店铺的每个角落。其中一层专用于展示当代艺术,展出王茜瑶(Wang Xiyao)、徐震(Xu Zhen)和洪浩(Hong Hao)等艺术家的作品。这些来自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与Claude Lalanne、Franck Evennou和Gio Ponti等欧洲艺术家的作品并置,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店内还设有一家由Anne-Sophie Pic主理的迪奥先生餐厅(Monsieur Dior),她是目前全球荣膺米其林星章最多的女主厨。
中国北京House of Dior内以一座楼梯为核心,引导顾客在拾级而上时,逐步探索店铺的每个角落。
北京House of Dior内还设有一家由Anne-Sophie Pic主理的迪奥先生餐厅(Monsieur Dior),她是目前全球荣膺米其林星章最多的女主厨。
在我们谈话临近尾声时,de Portzamparc若有所思地说道:“时尚的本质在于变化。即便你不从事这个行业,目睹这些变迁也令人振奋不已。”
他站在公寓里,其中大部分家具出自Elizabeth之手,四周摆放着Poul Kjaerholm设计的椅子和少量非洲雕塑。桌上关于Ettore Sottsass和Caravaggio的书籍,恰是这位建筑师善于融合天差地别元素的绝佳印证。
de Portzamparc所居住的公寓中,大部分家具出自Elizabeth之手,四周摆放着Poul Kjaerholm设计的椅子和少量非洲雕塑,此处为de Portzamparc深感自豪的门厅。
Dior门店的等比建筑模型沐浴在渐渐消逝的冬日天光中。隔壁房间里陈列着Miami Tower的草案模型。屋内散落着他与Elizabeth的艺术作品。“我的作品并不追求时髦,”de Portzamparc继续说道,“总有人批评我的建筑过于奢华、造价过高。而如果太昂贵,便会被认为不够环保、缺乏责任感。如今的项目需要更加克制,但凡稍显与众不同,就会被视为不够节制。以不破坏地球的方式工作至关重要,毕竟我们过去已造成太多伤害。但与此同时,我们绝不能忘记美——那种能够同时遵循传统与创新并赋予事物意义的技艺表达。剥夺人类智慧中最精华的部分绝非明智之举。我认为,我们应当努力创造美的事物。”“我们这代人大量使用混凝土,建造了无数摩天大楼。如今绝大多数年轻建筑师都对材料有着清醒的认知与关切——他们是对的。”
de Portzamparc公寓办公室中,陈列着一些小型的非洲风格雕塑。
尽管如此,de Portzamparc仍想告诉当下从事建筑行业的人们:“我想说:切莫流于经济效益与技术的平庸,因为这种倒退可能转瞬即至。一旦应对全球变暖变成唯一目标,我们可能重重跌落,最终营造出充满悲凉、无比黯淡的城市。不要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仍是当今的重要关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