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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1 11:42

觉得AI内容恶心?这是好事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洒家君泽,作者:洒家君泽,题图来自:AI生成


AI 承诺给我们星辰大海,但目前端上桌的,往往是一盘盘发光的二进制泔水。


Slop,是韦氏词典评选的 2025 年度词汇,原意是“喂给猪吃的泔水”。在 2025 年的语境下,它指的是“AI 批量生成的、毫无灵魂的低质内容”


但凡经常在网上浏览信息,就很难避过一桶又一桶的 AI 泔水。


比如一些商业分析文章,逻辑完美,结构工整,每一个自然段都以“值得注意的是”开头,以“综上所述”结尾,以“这不是……而是……”作为过渡,像一块刚刚抛光过的特氟龙不粘锅,顺滑、光亮。


看多了,很多人容易不舒服,于是如今“评论区 AI 鉴定师”也成了流行,所谓的“一眼 AI”。



我支持 AI 写作,我之前也承认,我几乎所有的文章都有 AI 参与,甚至觉得“鉴 AI”只是很多人无聊的优越感而已,意思是我更有慧眼,更能看穿假象。


现在我变了。倒不是说我不再支持 AI 写作,我依然觉得,当下信息如此繁杂社会又如此变动,以至于过往经验大多不再奏效,而新学的经验又马上过时,想要做公众传播,AI 是极好的助力。


前提是,写出来的东西不能让人恶心。


没什么引申义,恶心就是恶心,就是反胃,就是生理的不舒服,看到一篇光滑的 AI Slop 文章,你很难用理性说出来为什么恶心为什么不舒服,但这是身体在替你作反应。


相信你的身体。


这种感觉并非软弱,恰恰相反,在这个致力于消除一切摩擦力的数字时代,这种不讲道理的、粗暴的生理性呕吐,可能是我们作为独立个体,对抗算法同化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蜂巢思维的诱惑


《Rick and Morty》中有个重要角色,Unity。


Unity 是一个蜂巢思维生物(Hive Mind)。它接管了一个星球,同化了那里所有的居民。在 Unity 的控制下,那个星球没有战争,没有种族歧视,没有孤独。每个人都步调一致,共享着同一种巨大的、温和的快乐。


同样的设定,新近还有一个美剧《同乐者》,也是所有人共享思维、绝对善良、没有贫富差距,对人一直微笑而友好。


我们现在差不多就要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了,Slop 就是 Unity 的触角。


你看 LinkedIn 上那些 AI 自动生成的回复,每个人都在说“非常深刻的见解,受益匪浅”;你看小红书上的 AI 种草文,每一篇都在用同样的语气惊呼“绝绝子”;你看短视频里的 AI 旁白,甚至连呼吸和停顿的节奏都被调整到了最容易让你上瘾的频率。


这种顺滑感是具有迷惑性的。它不痛,甚至很舒服,像温水一样包裹着你,替你思考,替你表达,替你省略掉人际交往中那些必要的摩擦和误解。


如果我们不恶心,就会很自然地接受它。我们会开始模仿 AI 说话,因为那样效率最高;我们会开始接受逻辑模糊的信息,因为那样最不费脑子。


这正如哲学中的“忒修斯之船”悖论。如果我们思想的每一个碎片,都被这种标准化的 Slop 逐渐替换,那么当你终于完全适应了这个顺滑的互联网时,“你”还在吗?还是说,你已经成为了 Unity 的一部分,一个快乐但空洞的载体?


甚至 Unity 最早是通过呕吐物来传播自己的,而《同乐者》也是依靠唾液完成了最早的感染。


怎么办?


动画里的办法很简单,每个人都把先前的感染物吐了出来,通过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生理性呕吐,人们把那个“外来意识”强行排出了体外。


呕吐,是身体对抗同化的暴力抵抗。


二、作为免疫系统的恶心


我们往往低估了“身体”的智慧。


在 1858 年的纽约,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泔水奶丑闻(Swill Milk Scandal)”。当时的奸商为了降低成本,把奶牛关在酿酒厂旁边,喂它们吃滚烫的酒糟废料。这些病牛产出的奶是淡蓝色的,充满了细菌。


但为了让这些奶看起来“像奶”,商人们往里面掺入石膏、面粉、糖蜜。最终,这些泔水奶看起来比真正的鲜奶还要洁白、浓稠。


这种奶每年毒死了 8000 名婴儿,一个原因就是婴儿还没有建立起成熟的“恶心机制”,拒绝被掩盖的毒药。


虽然人类天生会对苦味产生排斥,但更高级的、针对病菌和污染的“核心恶心感(Core Disgust)”,通常要到 3~5 岁才会完全建立。


成年人只要喝一口这种带有腐臭味、口感怪异的奶,生理本能就会迫使他们吐出来。但婴儿没有这种分辨能力,尤其当泔水奶里被混入了糖蜜和面粉,那点本能的味觉警报被甜味覆盖了。他们饿了,他们喝了,他们死了。


人们今天面对的 Slop,很像 2025 年的“泔水奶”。那些为了欺骗 SEO 算法而堆砌的关键词,就是当年的“面粉”;那些模拟人类情感的圆滑语调,就是当年的“糖蜜”。


这解释了为什么“恶心”如此重要。进化心理学认为,恶心是人类最晚进化出的情绪之一,它是我们行为免疫系统的核心。


在原始丛林里,恶心是为了防止我们吃下腐肉,在数字丛林里,恶心是为了防止我们吞下太多陈腐的语言和反刍呕吐出的感受。


那种看到 AI 美女有六根手指时的恐怖谷效应,那种读到车轱辘废话时的烦躁感,其实是你的基因在尖叫。它在警告你:“这不是人!这是伪物!这东西没有灵魂!不要让它进入你的大脑!”


如果没有这种恶心,我们就是那群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婴儿。我们会毫无保留地喝下这些被精心调制的毒药,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患上认知的“软骨病”。


三、我不吃,故我在


萨特的《恶心》里,主人公洛根丁突然发现事物剥离了名字和意义,只剩下荒谬的、赤裸的“存在”,由此而感到“恶心”。


今天的我们也面临着同样的危机。当语言被剥离了“交流意图”,变成了单纯的“概率组合”;当图像被剥离了“观察视角”,变成了单纯的“像素堆砌”——世界就变成了一大锅不断翻滚的 Slop。


在这个巨大的、无意义的泔水槽面前,做一个彬彬有礼的食客是容易的。


你可以假装品尝,假装点赞,假装这一切都是“科技进步的必然代价”。你可以像被 Unity 同化的人一样,挂着满足的微笑,融入那个温暖的蜂巢。


但我们也有另一种选择,选择不吃,选择把它吐出来。


法国哲学家茱莉亚·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认为,婴儿最初是分不清“我”和“世界”的。主体性的确立,始于婴儿第一次拒绝吃某种东西,或者把某种东西排出体外。


通过说“不”,通过排斥那个“非我(Not-me)”的东西,我们才划定了“我”的边界。


在 AIGC 生成万物的时代,在这个所有内容都可以被一键生成的时代,“创造”已经变得廉价。反而,“拒绝”变得前所未有的昂贵和重要。


当 AI 可以生成一亿首诗、一亿幅画、一亿篇论文时,决定你是谁的,不再是你读了什么,而是你拒绝读什么;不再是你写了什么,而是你拒绝怎么写。


我宁愿保留那个瑞克式的、不体面的,甚至是痛苦的权利:呕吐的权利。


在那一瞬间的生理性痉挛中,在那一股酸涩的胆汁味里,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我”的存在。我是一个有肉体、有缺陷、有偏见、但绝对真实的生物。


既然 2025 年的年度词汇是“猪食”,那么作为人类,我们最高贵的墓志铭或许应该是:


我想吃点好的!Wabulabudabuda!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洒家君泽,作者:洒家君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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