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苏联史诗中的哈萨克与乌克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怪兽讲谈所（ID：guaishoujiangtan），作者：怪兽观察员，原文标题：《俄罗斯、东方、更远的东方——后苏联史诗中的哈萨克与乌克兰（上）》，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哈萨克事件反映的是，苏联解体至今这个不断衰落的俄罗斯，其势力塌陷与被西方联盟挤压所引起的板块震荡，是当代中国西侧地缘安全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是当代版“东方问题”。

一

近代史上有个著名的公案，叫做“东方问题”。简而言之就是欧洲豪强们如何瓜分奥斯曼土耳其的问题。

近代欧洲借助发展资本主义崛起后，西欧绅士们端着火枪，在世界地图上瞄啊瞄，果然发现这世界上有两块大肥肉。正所谓没落大哥不如狗，这两块大肥肉一块是占据亚洲西端、东南欧和北非广大区域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一块是亚欧大陆东端的清帝国。

图：1453年奥斯曼土耳其攻陷东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

这两个主儿，前者自1453年征服君士坦丁堡到1821年属国希腊发动独立运动，称霸中近东地区接近370年；后者自1644年入关至1840年鸦片战争王冠掉落，称霸远东地区接近200年。

大概是由于奥斯曼土耳其的地缘遗产太接近西欧，战略位置极重要，潜在价值首当其冲，因此尽管清帝国也在西欧的东边方向，但是在西方外交政治术语中，只把近代西欧诸强对前者的争夺瓜分所产生的一系列地缘政治问题与军事冲突特称为“东方问题”，其实也就是“中近东”问题。而传统中华帝国势力圈，则被西欧诸强称为“远东”。

如果把故事线拉得更长一点，来看看整个中近东地区的几度易主，可以看到它的每次变化，都牵动着整个世界格局的大震荡。从东罗马到阿拉伯帝国，从蒙古西征到奥斯曼土耳其，从英法俄争夺到美苏冷战，这个地区一直都是文明间冲突的主战场。

图：英法俄之间在乌克兰黑海地区的克里米亚战争（1853年-1856年）

二

陆权论学者麦金德提出过一个“世界岛”的概念，是指整个人类世界地缘版图的心脏地带。麦金德有一句名言：“谁统治了世界岛，谁便控制了全世界”。

巧合的是，陆权论所提出的“世界岛”概念范围，自古以来也正是陆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因此尽管军事政治学界对“海权论”还是“陆权论”谁更高明有着持续争论，但是“世界岛”这个概念对于中国这样一个传统的大陆性国家而言，无疑有着尤为极其重要的意义。

我们看地图会发现，“东方问题”所涉及的核心区域，正是“世界岛”的西翼门户，参看上图中的红色粗虚线，即环黑海的东南欧-高加索-小亚细亚-波斯湾区域。

二战以前英、法、俄、德等诸强在此区域基本上是势均力敌的动态对峙瓜分状态，但是二战以后，除了希腊、土耳其在红色主义边缘“惊险”徘徊后投到西方阵营，其他的像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南斯拉夫、克里米亚、高加索，外加上1979年人质危机以后的伊朗，几乎悉数纳入苏联的势力范围。

也就是说，苏联自己几乎接管了曾经奥斯曼帝国的核心势力范围，以定于一尊的方式，结束了自近代以来西方诸强在“东方问题”上势均力敌的局面。西欧诸国的“羡慕嫉妒恨”可想而知。

三

1991年苏联解体后，西方同盟对苏联遗产的争夺，可以被认为是当代史又一次上演的“东方问题”。苏联解体伊始，西方就迫不及待地策动南斯拉夫战争，这场纷争从1991年到2001年前后持续长达十年。从2004年开始，北约陆续把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黑山、北马其顿等前南斯拉夫国家吸收为成员国。而东南欧的其他国家，如保加利亚、罗马尼亚等国也被陆续吸收进北约。

俄罗斯手里的苏联势力范围遗产，只剩下叙利亚、乌克兰东部、伊朗、中亚的几个斯坦。而西方明显没有罢手的意思，2011年点燃叙利亚战火，2014年点燃乌克兰东部战火。而对近似核国家伊朗，西方稍微“客气点”，是以经济制裁为主，但是可以明显看出伊朗已经有些力不能支了。

没落的俄罗斯就是当代的“东方问题”。从大局上看，西方联盟在当代的“东方问题”上已经几近完胜，也就是已经把“世界岛”的西翼要地几乎吃尽。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位于东翼的中亚地区了。

2001年，美国发动了阿富汗战争，这使得美国有了直接插入中亚的长期军事存在。以此为依托，整个中亚地区的局面对俄罗斯来说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斯坦国中，吉尔吉斯斯坦在2005年最先上演了颜色革命，随后又发生多次政变，在美俄之间来回拉扯，竟出现了同时存在美国和俄罗斯的军事基地的奇观。

2005年时，哈萨克斯坦也上演过颜色颠覆的风险，只是由于当局尽力控制和老百姓的自发反对而被阻止，最近这次事件，仍是整个颜色角逐大戏的又一次上演。

四

俄罗斯的全面衰败始于苏联解体，自1991年来，俄罗斯从未真正复兴过。2005年时，俄罗斯的GDP才达到苏联解体前的水平。我们从图表中可以看出，俄罗斯的GDP走势曲线与国际油价走势曲线高度一致，这基本证实了关于俄罗斯经济高度依赖石油出口的普遍认识。2012年后，俄罗斯GDP整体上处在滑坡趋势中。

目前俄罗斯的GDP仅相当于中国广东省的体量，接近巴西或者西班牙的体量，仅相当于美国或者欧盟的十几分之一。一个这样经济体量的俄罗斯，想要维持住苏联当年的遗产，无疑是不可能的。想要维持住乌克兰东部、中亚地区的体面，也是苦撑的。

与其说俄罗斯的国际地位衰落，不如说它回到了近代历史上正常的位次。

相对西欧主要国家而言，俄罗斯的地理位置偏居东方，在苏联建立之前，虽然偶尔会雄起一小下，但整体上一直都是一个边缘性的角色。从沙俄到苏联，斯拉夫民族完成的是国际地位的史诗级飞跃，这其中，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是其关键变量。地缘政治格局决定其在丧失制度先发优势后，只能恢复近代史上扮演的世界资本主义市场的边缘角色，充当西方发达国家的原材料产地。

西方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以持续的军事压力、经济制裁，不断蚕食其势力范围，迫使经济“小国”俄罗斯持续消耗国力，直到彻底使俄罗斯压缩为一个无力还手的老朽弱国为止。

随着世界经济的低迷、西方在政治军事上的全面封堵，俄罗斯的继续衰落是必然的。自1991年来敌强俄弱的情况没有根本改变，甚至有不断拉大的趋势。持续的军事支出，甚至再打几场战争，对西方来说，只是在已经很差的负债率上再增加一点数字而已，归根结底是多印点票子多压榨一下世界人民而已。

但俄罗斯则终究是无力抵挡的。俄罗斯的大国雄心还没有破灭，普京捍卫国家体面的斗志还没有减弱，但是终将因为综合国力的没落而消退。它短暂在乌克兰东部地区的得手不会从根本上改变这一趋势，目前双方最近在该地区的新一轮对峙，也说明其未来极有可能再度易手。

经过以往几场战争的较量，西方和俄罗斯已经事实上摸索出双方在都拥有核力量的前提下，持续进行常规战争而不致引发核大战的成熟模式。值得警惕的是，这一模式不仅会继续用于消耗俄罗斯，而且很有可能会被西方复制用于对付中国。

俄罗斯在中近东、中亚的传统地缘势力范围，同时也扮演着中国西面方向屏障的作用，如果这些区域随着俄罗斯的衰落全部陷于西方之手，中国的能源安全、“一带一路”的开展都会面临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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