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到底有多疯狂？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非凡油条（ID：ffyoutiao），作者：豆花，原文标题：《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赌石到底有多疯狂？》，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疯狂的石头，暴富的美梦

据说，在这个人口不足30万的边境小城，有将近一半人从事着与玉石相关的工作。

瑞丽，我国西南边境小城，位于云南省西部，毗邻缅甸国家级口岸城市木姐，是西南最大的内陆口岸，也是国内最大的蒙头料赌石交易市场。

这里的翡翠商店遍布大街小巷，坊间风传已久的“赌石”传说，很多也都以瑞丽作为背景。

瑞丽的赌石原料，大多来自缅甸的帕敢地区。由于缅甸的玉石加工水平有限，当地的玉石商贩大多直接出售原石，后来便逐渐形成了瑞丽的“赌石”潮流，以至于这里的宾馆，并不专门供游客下榻，而是赌石内行圈的交易集散地。

在赌石交易里，一块未经开窗的翡翠原石，其表面都有风化皮包裹，而表皮与内里往往千差万别，除了形状和重量外，谁也说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赌石界有言：“神仙难断寸玉”，因为就算是经验老道的行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有切割剖开后，才能有确定的结论。

买到手剖开的原石，有的外表看似一般，内部却蕴藏着满绿，色好水足，价值可以达到成百上千万；有的表面绿色看似十分丰富，切开却无色无水，一钱不值。

而表面看上去越“有戏”的原石，交易价格越昂贵，买家承担的风险也会更大。

所以，赌石界的故事总是让人瞠目结舌，有各种一夜暴富的神话，也有瞬间一无所有的悲剧。巨额的财富，在瞬间的得与失中，仿佛只是一个数字问题。

就拿“赌石第一案”来说。2019年，河北省霸州市一知名钢铁企业董事长马某波赌石，花了8000万元买了块18公斤重的翡翠原石，切开后发现，这一玉石市场价仅在437万元左右，7563万瞬间打了水漂……

还有震惊业内的“大玉王”。最初在场口时的价格仅为4000万人民币，2007年切开后，最后经行家估算，价值超过20亿人民币，即使是最差的碎料也售得2560万人民币。

很多人都难以抵挡住赌石暴富的诱惑——在这个功利主义盛行的年代，一夜暴富的神话，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吸引了无数人前仆后继，无法自拔。

从此前火爆市场的各类盲盒中，也能窥见出赌石对人的吸引力。只不过，比起盲盒隐藏款带来的兴奋与惊喜，赌石对财富的影响，更为直观和剧烈。

“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切开石材的一刻，财富乃至人生的答案都将瞬间揭晓……

此前，瑞丽的地理位置偏远，一直是众多赌石人参与赌石交易的不便之处。而近几年，随着网络直播的发展，瑞丽的玉石行业也开启了“直播带货”的模式。

2017年，玉城规划出专供直播的夜市区，直播方式的引入，无疑让交易变得更为便利。这意味着，消费者只需要点击相关的直播号，便能迎接满屏的珠光宝气；赌石者也无须前往实地，仅在手机上就能体验“一刀断穷富”的刺激。

隔着屏幕，上千万粉丝在淘宝、京东、快手、天猫、抖音等直播平台上围观、买货。在主播和货主情绪亢奋的叫卖和砍价声中，数万件玉石成品、翡翠毛料被卖了出去。

在赌石直播间里，锯台上的刀片嗡嗡作响。“祝切发”“祝大涨”“机器一响，黄金万两”，评论不断翻滚，写满了赌石人的期待；烟花表情载着一个又一个的财富梦，不停歇地绽放在屏幕的左下角……

在当时最繁盛的时候，每天有 4 万多名主播在自己的“米柜”前声嘶力竭地带货，有时一单生意的成交额，就能达上百万元，还得排队等货，有的直播间甚至实现了7000万元的月销售额。

有人说：赌石就像是做梦，有的人实现了梦想，一个月就买房买车，有的人梦醒了，只留下各式各样“切垮”的石头，黯然离去。

不过，疫情的冲击，使这些暴富美梦被迫冷静下来。

过去的这两年里，瑞丽疫情不断反复，珠宝交易市场和直播活动也多次被叫停，到现在仍未完全复商复市。

面对持续的疫情和停摆的生活，没有收入，生活难以维系，不少商家不得不选择离开瑞丽。此前火爆一时的珠宝玉石生意，也被按下暂停键。

二、传奇虽落幕，豪赌仍继续

那么，赌石到底能不能实现暴富美梦？

关于此，民间流传着各种各样真假难辨的故事。

而据云南省珠宝玉石首饰行业协会副会长周存会透露，如今瑞丽做出名堂的珠宝商，很多都是从上世纪90年代卖地摊货开始的。在过去20年间，翡翠造就了云南几近上千个亿万富豪。

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行业内公认的“赌石大王”赵兴龙的发家史。

赵兴龙出生在邳州市合沟镇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父亲早逝，赵兴龙辍学在家务农维持生计。

后来，18岁的赵兴龙离开家乡参军入伍。在部队期间，赵兴龙经常来往于缅甸、泰国等地，因此有了和翡翠接触的机会。

兴许是老天爷给饭吃，赵兴龙对赌石交易非常着迷，并且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天分。据说，赵兴龙赌石的成功率高达80%，曾在几天之内豪赚7000多万。

靠赌石赚得盆满钵满的赵兴龙并没有止步。随着资产积累的越来越多，2003年，赵兴龙创办了兴龙实业，主营翡翠等饰品和工艺品销售，注册资本高达3.6亿元。

2006年，通过一系列股权转让和资产转换，赵兴龙成功借壳上市，将旗下云南兴龙珠宝的翡翠资产，注入上市公司，并改名为“东方金钰”。

东方金钰也是我国第一家上市的翡翠企业，号称“中国翡翠第一股”。

2007年，东方金钰股价暴涨，赵兴龙家族以27亿的财富跻身胡润富豪榜，并问鼎云南首富。

2010年，东方金钰的股价继续水涨船高，暴涨160.3%，位列十大“妖股”。

2013年，赵兴龙家族再次以35亿元的资产，登上“2013年云南富豪榜”榜首。

赌石大王的首富传奇故事，在真实中带着魔幻，在魔幻中带来了泡沫。

无数赌石人在一夜暴富的美梦中，满怀期待地进行着一场场博弈。然而，受幸运之神眷顾的永远只是极少数人。

靠赌石起家的赵兴龙，具备了赌徒“爱赌”的天性，但是，赌博本就是充满了未知和风险的，没有人可以靠“赌”，获得持续的成功。

穷伙变首富，可能只需要几次豪赌，而首富变老赖，同样也只需要几次错失。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一夜暴富的神话。只不过，上天给的馈赠，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凭借赌博投机暴增的财富，往往也会因为赌博投机的失败而还回去。

2014年后，赵兴龙家族逐渐“赌运不佳”。东方金钰牵涉“私募一哥”徐翔案、财务造假、业务亏损和债务危机，负面消息不断传出。

最终，在2021年3月17日，“翡翠第一股”正式落幕，成为2021年A股退市第一股。

在“一刀生，一刀死”的游戏规则中，A股曾经最疯狂的石头，从盛极一时到黯然退市，的确真实演绎了这个行业惊心动魄的刺激。

在赌石界，暴涨、暴跌、错失的故事永远发生，而暴涨永远只可能是极小概率事件，血本无归才是常事。

道理很简单，切出的翡翠，如果是高价值的，就必然带有极高的稀缺性。而这也注定了，绝大部分人，一定会“切垮”。

只不过，人人都幻想着自己能成为那个上天眷顾的幸运儿。所以，承载着这份“侥幸”，赌石的生意也一直都流行着。

三、和老缅玩赌石生意？还是嫩了点

除了高价值翡翠事实上的“稀缺性”，从原石开采的流程来看，赌石这场交易，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不公平的。

这就要说回翡翠原石产地——缅甸。

我国云南瑞丽的珠宝玉石行业蓬勃发展的一大优势，就得益于毗邻缅甸的绝佳地理位置。

缅甸的面积约为68万平方公里，虽然面积和我国青海省差不多，但缅甸却拥有大大小小135个民族。

复杂的民族问题，再加上英国殖民时期分而治之的政策，导致缅甸内部民族矛盾激烈，独立武装力量割据。为了维持割据的态势，缅甸各地军阀大多以毒养军，以军护毒，因此，缅甸也是出了名的毒品大国。

常年动荡的局势下，缅甸经济发展极为落后，种植罂粟、开挖矿玉，就成为缅甸人为数不多的生存手段。

在缅甸，翡翠属于垄断资源，禁止平民开采。矿场是以股权的方式部分承包给矿主的，但真正开挖翡翠能赚钱的矿主一半都不到，所以，“赌石”在源头上，就已经具备了“赌”的基因——矿主们承接矿区的结果只有两种：要么天堂、要么地狱。

而翡翠原石看料的最佳时机，就是刚被挖出来的时候。这时，矿区里的当地行家们会剥开石头的表皮，一点点挑出里面的矿物颗粒，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

一旦发现有绿色，他们就会继续往里剥，最后沿着绿色的矿脉走向，切开石头，并卖出高价。

如果没有发现绿色，他们会小心地把稍微被破环的石头表皮复原，并放置到露天场地中。等这类原石的表面氧化完成后，再将“完整的”石头卖给下游。

矿主们把大块玉石都挖走后，抱着废物利用的原则，他们会开放矿区，容许平民交钱后进入矿场采集尾矿，刨挖“漏网之玉”。

这些挖玉人被称为“也木西”，是缅甸翡翠生态链里最低层的群体。

众多也木西们聚集起来，当矿车倾倒矿石的时候，数百人瞬间蜂拥向前，不顾被压或砸到的危险，只为从被遗弃的矿石中捡到被漏掉的宝贝，尽管绝大多数碎石都不值钱。

还有的也木西，会选择到深两三百米的废矿坑里碰运气，但这会更加危险。挖矿形成的废弃土堆和松动的山石，如同一颗定时炸弹，每年都会发生数十次坍塌事故。

尽管如此，仍然有众多也木西们前赴后继，不惜吸食毒品，来使自己干活更有精神。

在缅甸的矿厂，翡翠原石每天都要经历一番这样的筛选。

这些环节下来，所有的石头，第一经手人首先是缅甸本地矿主或者也木西，第二经手人是国内的行家，第三才是国内的小商家，最终才卖到赌石玩家手上。

值钱的玉石本就高度稀缺，而且又经过了各类探照灯和行家的筛选，赌石人还能有“捡漏成功”的机会吗？

理论上是有的，因为没有人能通过肉眼看出一块表皮已经氧化的石头中是否含有绿色，但这机会，具体落到某一个赌石玩家手上的概率，实在太低。

所以，在赌石的博弈中，结果基本早已铁定，“买家”战胜“庄家”的几率约等于0。

四、本质还是割韭菜

上世纪90年代刚兴起时的翡翠行业，尚未显山露水，可以说是个满地皆可淘金的行当。

像“花180元从缅民手里买原石，随后交给珠宝店柜台，就能卖出1.8万元”这样，一转手即是百倍收益的情况，数不胜数。

发展到现在，随着缅甸翡翠产量下降，翡翠价格飞升，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这一行的暴利，“韭菜”也慢慢生长起来。

现在的赌石交易，风险很高。这个风险，不仅是指赌石本身的不可预测性，还有交易过程中，存在的各种陷阱。

就拿原石本身来说，原石表面越能让人相信里面有好翡翠的，就越能卖个好价钱。而原石“赌性”的延伸，让“愿赌服输”成为赌石行当的惯例。

等买家花高价，把看似非常“有戏”的原石买下后，结果切开后发现“垮了”，也只得认“输”。

现在的市场上，有大量仿冒翡翠的赌石泛滥。有的造假者在无色的原石上开一口（行话为“开窗”），并镶嵌一块色正质地好的翡翠，以掩盖内部的劣质部分。

外行人看到如此具有诱惑力的大块原石，理智和判断力早已被满脑子的暴富打败，只想着赶紧掏钱买下来。

翡翠原石造假的利润太大，诱使不法商家不断提升赌石“整容术”，有时连资深老行家都会上圈套，赌石交易也越来越成为一个深水行业。很多内行买家甚至商家，大都只愿意买明料或者毛货，就是为了减少风险。

现场看石，尚且难辨真伪，那些在深夜直播间赌石的韭菜们，必定是比翡翠还绿。

赌石玩家在直播间，只能隔着屏幕观察玉石，而由于镜头和光线问题，实物和视频存在色差，很多瑕疵和细节等都看不清楚。

不仅原石开窗有猫腻，整个画面都是可以造假的。可以说，外行小白能接触到的线上赌石，大部分都是毫无用处的砖头料，整个环节更像是精心设计的赌石圈套。

直播间里，十个看客九个托的情况，屡见不鲜。这些假冒的观众和买家一起互动，营造出一种销售火爆、机不可失的热烈氛围，路过直播间的观众很容易被吸引。

此外，主播和假冒的境外卖家，一唱一和，动不动就拍桌子带节奏，要价十几二十万的翡翠原石，被主播砍到了不足一万元就可以成交。

实际上，所谓的报价、砍价都是演双簧，观众还以为自己以低价购买了好原石。就这样，无本的买卖，直播可以做到一本万利。

所以说，现在的赌石，赌的不是运气，更是赌人性。

等消费者收到货，实物在手，发现货不对板，维权也非常困难。

因为赌石交易比较特殊，很难界定假冒伪劣商品，而且原石是经买家确认后才开切的，在卖家切割原石时，买家需要声明切涨切垮均由自己承担，不得以商品质量问题或描述不符退换货。

一句“原石涨垮非人力所能掌控，全靠运气”，就足以成为赌石直播套路的遮羞布。

退一步再想想，这些商家和主播，在赌石方面，肯定比直播间里的外行观众更专业吧？

如果商家和主播真的认为一个原石确实是有赚头的，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把这块原石让给你买呢？

换句话说，只有商家和主播都觉得这块原石没有赚头，才会忽悠你来买。

你说这块石头里有什么？

没错，绿油油的，是韭菜！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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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詹璟萱.新媒体时代珠宝直播营销模式研究——以瑞丽姐告翡翠市场为例[J].商场现代化,2020(11):20-22.DOI:10.14013/j.cnki.scxdh.2020.11.008.

经济观察网：《“疯狂的石头”赵兴龙》http://www.eeo.com.cn/2010/1015/182876.shtml

缅甸史上最大矿难，一条人命2500元：吸毒、死亡，也阻止不了疯狂的挖玉人_凤凰网 https://news.ifeng.com/c/7y1mM6eAHTW

4万珠宝主播让云南边城沸腾了-新华网 http://www.xinhuanet.com/local/2020-08/28/c_1126422126.htm

央广网：《“中国赌石第一案”开庭：被告坚称无罪 专家呼吁“尊重交易习惯”》 http://china.cnr.cn/xwygd/20210420/t20210420_525466877.shtml

滇缅翡翠造富传奇：上千个亿万富豪点“石”成金-新闻-上海证券报·中国证券网 https://m.cnstock.com/smob_tt3/201408/315620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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