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旅行未遂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AnA旅行者沙龙（ID：AnAlxz），作者：朱利安大王，原文标题：《20220130，大凉山·旅行未遂》，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一

过年，几个朋友不想待在家，让我组织活动。

要求一不出省（他们的工作单位都要求不能出省），二是“耍点名堂出来”。

这两个要求看似简单，实则使行程计划变得不容易。我们都属于老本地人，本省未去过的地方不多，可供选择的地方很少。耍点名堂出来，则表示朋友们不想随便找个地方住酒店，或是去网红景点打个卡，希望能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伙伴们对我充满信心。我感觉像在接受考验。

花了很长时间研究了一个行程，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旅行未遂。

线路很好。拿出来分享给大家。

二

四川号称旅游资源大省，真要细算起来，“汉人”占主流的地方，可玩的不多。真正拿得出手的川西，是羌藏彝人的故园。

地图打开，就能看出截然不同的风貌。即使不考虑海拔，光看公路的密集度，都能感受到迥异的氛围。

川西有三州。甘孜、阿坝和凉山。

老实说，川西也不是什么人间秘境了。朋友圈一年四季都有人在各种环线上跑。小红书样板间式的咖啡厅、帐篷酒店早就人满为患。连曾经需要冒着冷死的风险，深夜徒步爬山的世界第一仙境牛背山，现在也被圈成了度假村。

有网友还跟我分享过，他在珠峰东坡徒步的时候，到措学仁码营地，有人在那直播，大喊大叫和疯了一样，那可是海拔快5000的地方。

他说：我当时觉得这世界太疯狂了，当你死命想逃离无处不在的社交媒体，抵达终点时却发现那儿也已经被占领了。

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吗？

有。大凉山。

四

关于凉山的新闻大多负面：艾滋村、未成年人拳击手、夏天的山火和死去的年轻消防员。

以及曾经被连续报道过的，悬崖上的村庄阿土列尔村。那里的小学生，需要每天在绳梯上攀悬崖上下千米的垂直高度，往返山上的家园和山脚的校园。

如今山上的居民已经搬迁，留下了悬崖村被报道后，由当地政府修建的价值几个亿的钢梯供不死心的冒险者挑战。

光看一眼都让我腿软。

一位vloger拍摄的钢梯。没有钢梯的时候，每天学生们用绳梯攀爬，现已搬到了山下。

我们对凉山知道得太少了。

凉山其实不只是是凉山，它是一个更大的文明体。云南的迪庆、丽江，都在这个整体之下。国界、省界是人为的行政边界，在更古老的过去，它并不是文明体的边界。

这是约瑟夫·洛克探索过的世界。香格里拉不是某个村，某个镇，而是自然与人的集合。

相比南面云南的喧哗，凉山境内悄然无声。

泸沽湖也在凉山（一半在云南境内）。那里的摩梭族走婚传统曾经甚嚣尘上。如今，湖畔的民俗村早就剩不下什么传统了，只有供游人好奇心踩烂了的样板房。

只有在凉山的利家咀村，还保留着不受打扰的母系传统。

它鲜为人知。幸好鲜为人知。

利家咀村，图：木里县官方账号

还有四季吉村，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保留着彝族人集体游牧传统的地方了。

它同样鲜为人知。也同样幸好鲜为人知。

四季吉村，图：四川古村落数据库

我想制作一条线路，走走凉山的村。

但是发现做不到。相距一两百公里的两个村落，开车需要十几个小时，而且路况不明，根本查不到信息。几天的假期根本无法负担如此漫长的交通。

只能择其一二而访。

五

第一天

成都-西昌-木里藏族自治县。

成都到西昌有约430公里，开车只要5个多小时。

西昌到木里230公里，开车同样需要5个多小时。

凉山是彝族自治州，而木里是属于凉山的藏族自治县。境内住着摩梭族人、纳西族人。这些族依据什么样的依据被划分彼此，我不得而知。

木里是香格里拉的中心。著名的“木亚穿越线”（木里到亚丁），“泸亚穿越线”（泸沽湖到亚丁）的起点，都在此处。

西昌夏日的火把节是彝族人的盛事。而西昌的火盆烧烤，则是烤物中的翘楚。

第二天

木里-寸冬海子-康坞大寺-木里大寺-玛娜茶金观景台-水洛乡。

寸冬海子是一个野湖。初夏的杜鹃花漫山遍野。

我在地图上想找到寸冬海子的位置，怎么都搜不出来。后来才知道，它原来已经改名叫“香格里拉湖”。这也意味着，生产队的挖掘机已经在路上了。

木里大寺、康坞大寺是沿途的藏寺，木里的三大寺十八小寺之二。

玛娜茶金观景台类似牛背山，可看云海雪山。修了了公路，栈道，但还没有酒店、餐馆——暂时也没有拦起来收门票。

第三天

洛乡—宁朗乡—依吉乡甲区—甲堡铁板桥—俄亚大村

俄亚大村是一个上过中国国家地理/美国国家地理的村落。

我惊讶的是，我在中国传统文化村落的名录里居然找不到它。从2012年开始评，评了6819个村子，没有它。

它有世界上仅存的庄楼，是一种200多户人家家连通的蜂巢式建筑。和中亚、南疆的过街楼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不仅人可以自由通行，连家畜也可以。曾是为了躲避战乱，传递消息。现在则是为了加强族群的联系。

它是世界上极少数保持着一妻多夫制度的地方。也允许非同居式的婚姻（类似走婚）。现代婚姻制度在这里并非理所当然。

它奉行东巴教信仰。仍在使用东巴文字。

俄亚村是我设计此次行程的重点，也是难点。

因为所有的导航都告诉要从云南绕行才能进村。网上有说法是，木里可以直接到俄亚大村，但冬日的路况不明。

为了确认路线，我在贴吧、豆瓣，到处找木里县的人询问。没有得到解答。

我最后找到了在俄亚开客栈的老板娘，她告诉我：你过几天再来问，下雪，路况不明。

绿色的线路是导航的指引，实际上沿着水洛河有一条悬崖土路

路况参考，水洛河其他路段的情况，水洛-俄亚的路况未能找到图片，图：汽车之家

就是这么一个村子。

18年国家地理采访一位开客栈的俄亚村民，老板娘说：我们每年可以接待二三十个游客。

每年，二、三十个。

我不知道跟我问的是不是同一个老板娘——我从地图上看，俄亚村外已经有了两家客栈一家饭店了。

第四天：俄亚-稻城

第五天：稻城飞成都。

五

我跟朋友说，这个行程会比较艰苦。吃住条件都不能保证，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路上，路况还不敢保证。费用可能还不低。我得找能跑藏区的司机、向导和大排量的越野车。

朋友说：值得去。

我说：如果我事去不了，给你们安排好了自己去可以吗。

朋友说：那不行，必须你带着。

他们希望我当面告诉他们，俄亚村是什么。

它是公元14世纪以前的村子。据说是云南木氏的兵站。亦有村民是为躲避战乱而逃亡于此。

是什么样的战乱？敌人是谁？谁和谁在打？

南诏、大理，曾经是什么样的国度？

这些问题，很多人不会问。我会问。

朋友们想和我去这村子，去看这些地方。想听我的问题，想知道我的答案。

想“耍出点名堂来”。

遗憾的是，终究未能成行。

我宽慰他们说：现在的季节不好。夏天你们去吧。我把资料给你们准备好。

朋友说：春秋的川西见得太多，冬日也是好的。

所以，真真遗憾。

七

为了不走回头路（就算都是走烂路我也不想反复走同一条烂路），回成都的起点定在了稻城。

稻城亚丁有非常非常著名的景区。

稻城亚丁属于甘孜州，已不在凉山。因为有朋友没有去过，也想去景区看看。

于是我给景区的咨询中心打了电话，询问核酸检测的要求和淡季票价。接电话的带着藏族口音的女士告诉我：牛奶海五色海不能去啦，就是抖音上很火的地方。

我觉得难过。

这两个地方是稻城亚丁的精华。过去描述这个地方的时候，通常会说是海拔最高的两个地方，是风景最美的两个地方。

现在成了“抖音上很火的地方”。

成了《小王子》里的那栋10万法郎的房子。

它让我难过的地方在于，人们失去了描述一个物体/地方本身特质的能力，更悲剧的是可能也失去了理解其本质的能力，只能用值多少钱/网上很火，这种方式来概括，并达成相互理解。

有些东西正在消失。

如果想去木里，想去看野海子、想去俄亚、想去看其他村子，早些去吧。

功成不必在我，大家可以自由前往！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AnA旅行者沙龙（ID：AnAlxz），作者：朱利安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