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利康为什么骗保？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健识局（ID：jianshiju01），作者：张铃，题图来自：IC photo

这个虎年春节，阿斯利康的一些人过得不太好。

1月29日，除夕将至，国家医保局罕见地在官网和官微双点名，披露这家英国制药巨头的骗保丑闻：

针对阿斯利康涉嫌篡改肿瘤患者基因检测结果骗取医保基金的情况，国家医保局根据群众举报线索，督促深圳市成立了医保、公安、卫生健康、市场监管等部门组成的联合专案组，对案件情况进行深入调查，犯罪嫌疑人已全部被批捕。

医保局、公安、卫健委、市场监管等部门一起出手，耗时数月，将阿斯利康骗取医保基金的事实深入调查，终于水落石出，国家医保局也联合公安部对阿斯利康中国有关负责人进行了约谈。

这成为继2013年葛兰素史克“行贿门”事件之后，跨国药企在华最大的丑闻。通报一出，业内哗然。

这家在中国市场连续多年稳居跨国药企第一位的巨头，为什么成为医保局公示的骗保典型？

重压之下

“我，xx，在此承诺，我将目标坚定，无畏艰险，引领团队共同开启非凡征程，实现150亿美金目标，打败美国！誓将阿斯利康打造成中国最伟大医药公司。”

2019年6月，阿斯利康誓师大会上的口号在医药圈刷屏。这个超级目标的实现时间被定在了2023年。

和如今的风声鹤唳不同，三年前的阿斯利康风头正盛。

阿斯利康2018年到2020年在中国市场的收入分别为37.95亿美元、48.80亿美元、53.75亿美元。这份成绩相当亮眼，距离目标却仍很远。

怎么办？只能把发条拧得紧些，再紧些。

就在阿斯利康上足发条冲业绩的当口，国家层面的药品集采大幕拉开。2018年11月起，短短三年间国家组织了6轮共7次国家级集采，还有大大小小的省级集采、省际联合集采。

面对集采，外资企业的态度一开始普遍是傲慢的。毕竟价格砍得太低，很少有外企能接受这样的价码。阿斯利康的姿态尤为明显。第三轮国采，阿斯利康的阿那曲唑片、奥美拉唑肠溶胶囊、喹硫平片、替格瑞洛片4款产品全部丢标；第五轮集采，和赛诺菲、GE医疗等积极进场的外企不同，阿斯利康吸入剂布地奈德混悬液意料之中地丢标。

“2018年、2019年是政策出台、落地比较多的年份，但是我觉得跟前几年并没有任何的区别。”2019年，阿斯利康全球执行副总裁、国际业务及中国总裁王磊在受访时这样分析当时的政策。

王磊说这话时，集采才刚刚开始，他认为有底气对抗集采的冲击。毕竟阿斯利康已经密集布局县域市场、做平台、跨界……摆下一盘大旗。

2013年开始组建的县域团队在近几年飞速扩张，直至4000人之众。攻克以县域为代表的广阔医疗市场，这成为阿斯利康多次强调的目标，也是引进新产品之外，创业绩的重要场地。

营销方面，也可谓是狂飙突进，2021年上半年，阿斯利康以超过60亿美元的全球营销费用，在总营收占比上拔得跨国药企头筹。

“都是人，活在什么样的组织里，就会形成什么样的文化。”谈及团队和员工，王磊如是说。

祸不单行

那么，骗保的员工，来自什么样的组织文化？

国家医保局通报的前夜，阿斯利康自称：2021年8月，在内部合规检查中，发现深圳市有少数员工存在篡改或参与篡改患者检测报告的行为，涉嫌骗取医保基金。随后第一时间主动向地方医保部门汇报，表明态度，积极协助政府调查。

阿斯利康“内部自查主动汇报”的说法，和医保局提到的“根据群众举报线索”不太一样。

事后，阿斯利康的态度还算积极。按照约谈要求，阿斯利康中国及时对接，做好了案件后续侦办工作，还督促有类似行为的员工主动投案自首。

业内推测，篡改基因检测报告，最有可能涉及的是阿斯利康的明星产品“泰瑞沙”。

2018年，“泰瑞沙”进入医保，当时阿斯利康高层曾担心：医保谈判后的低价，需要靠销量抵消，泰瑞沙”销售额还将低迷一段时间”，但“泰瑞沙”依然保持了很好的销售成绩。2020年，“泰瑞沙”在全球狂卖43.28亿美元，占到总营收的1/6，是阿斯利康卖得最好的品种。

逆势上扬的业绩背后，有多少员工绞尽脑汁，甚至以身试法？

就在这次内部自查后不久，王磊在2021年9月曾对健识局明确表示：此前确实有150亿美元的目标，但现在实际情况不一样了。

从时间线来看，骗保问题暴露前后，阿斯利康很多方面都在调整。2021年8月到12月，阿斯利康连续7位中高层出走，引发业内猜测纷纷。可以说2021下半年开始，阿斯利康陷入了罕见的低迷和动荡之中。

2021年的最后一天，君实生物公布与阿斯利康签署的《独家推广协议之终止协议》，决定收回自家PD-1的推广权。

风光无两的县域市场竟然开始有了败相。

丑闻频现

当初接下150亿美元目标的时候，阿斯利康中国区显然承受重压。

2021年1月，中国检察网一则起诉书披露了山西沁源县医院药剂科副主任梁某某的受贿事实，向其行贿的人员当中，就有山西某公司阿斯利康项目组代表周某某。

2021年4月，四川省医保局曝光10例骗保典型案件，其中两起案件涉及阿斯利康。在四川省宜宾市，阿斯利康医药代表通过伪造处方笺，冒用病人名义购买奥希替尼，加价卖给不符合医保报销条件的患者。在四川省雅安市，参保人张某利用伪造的基因检测报告，申请使用奥希替尼。

通报之前，雅安市医保局专门对全市所有申报高值抗癌药品待遇的基因检测报告做了核查，出问题的只阿斯利康一家。

对外，阿斯利康一直表现出强硬的姿态，称自己始终恪守国家相关法律法规，有严格的合规文化建设和培训体系，“零容忍并坚决杜绝任何违反法律法规的行为发生”。

内部合规，原则上严格肯定是真的。只是，业绩的高要求也是真的。

这次阿斯利康员工被批捕，暴露出的内控问题很大。

四川医保局、国家医保局的两次通报都展示，阿斯利康工作人员帮助伪造了基因检测报告。

2020年底开始，阿斯利康启动“区域总部”计划，在中国设立5大总部。其中四川属于公司西部总部，深圳属于公司南部总部。两大总部都出现骗保、伪造证据的行为，显然不是阿斯利康当地医药代表“拍脑袋”的想法，而可能是有计划、有组织的行为。

在医保局的公告下，阿斯利康“零容忍”的说法显得苍白无力。国家医保局表示今后将联合公安部、国家卫健委，在全国范围内对篡改基因检测结果骗取医保基金行为开展专项整治，依法依规严厉打击此类欺诈骗保行为。

就在通报阿斯利康丑闻的同一天，国家医保局发布了《医疗保障基金使用监督管理举报处理暂行办法》，鼓励社会公众和新闻媒体对涉嫌骗保的行为，进行社会监督和舆论监督。

阿斯利康方面表示，将持续开展针对性的内部自查自纠行动，防止任何涉嫌骗保等违法违纪行为的发生。

红灯亮起，阿斯利康是时候减速了。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应有新的节奏和姿态。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健识局（ID：jianshiju01），作者：张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