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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10 15:34
“复旦毕业后,我去农村教编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热心市民樊阿姨(ID:Auntie-Fun),作者、自述:煤球,采访、编辑:两点半,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今天的文章是我们新实习生“两点半”采访编辑的。


主人公煤球是她朋友,一个“非典型”的名校毕业生,


在“毕业生应当选择考公还是互联网”的讨论甚嚣尘上的当下,毕业于985的煤球,第一份工作却是去当一名乡村教师。


每一个苦于职业选择的我们,或许都曾在梦想与妥协,求稳和冒险之间摇摆,计算着其中的最优解。


但是在此我想引用《品格之路》里的观点:人生有两种评判标准,简历美德和悼词美德。


简历美德存在于外部世界,追求的是财富、荣誉和地位;而悼词美德存在于我们内心,追求的是友善、勇敢、诚实和同理心。


下面是一个关于悼词美德的故事。



如果用当下流行的话术总结我现在的支教工作。


我想大概是这样的:


“工作两年,月薪3000,12薪,无年终奖,非北上广职位,目前发展方向不明确。”


听起来当然不算是什么好工作,去厂里上班可能还比这个赚得多。


但 2019 年,还在复旦读微电子的,放弃了考研,投身秋招的我,在招聘网站上看到了美丽中国支教项目的招募信息,就鬼使神差地报了名,提交简历,线上面试,接受offer。


我决定的很果断,以至于当时的招募经理都愣了一下,他问我:不再考虑一下么。


不考虑了,在看到招募信息的那一刻,就觉得有个东西在召唤我,就是它了,没有备选。


我是湖南农村长大的小孩。和中国的大多数乡村一样,那里没有大型超市,电影院,也没有展览,音乐会。


但我从小到大受到过很多帮助,学校的老师会把弟弟妹妹的衣服送给我。五年级时我还接受了一位社会人士的资助,他承担了我一部分的学费和生活费,放假还会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我们直到现在还有联系,逢年过节我会给他打个电话,回长沙也会顺便去他家里坐一坐。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些事情的确在我身上发生了。


或许也正因如此, 即使我现在看过很多不可理喻的、糟糕的、坏的事情,我仍然相信,生活中还是善意更多一些。


而我第一次真正接触支教这个词,是初中有支教队来学校。


活动在暑假,为了支教期间学生能有饭吃,食堂员工必须留下来加班,而加班工资,要由留下来参加支教的学生承担。


显然,当时贫穷的我并不想交那个额外的费用。没有参加那次支教,成了我年少时的一个遗憾。


虽然过去很久了,但我依然记得,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参加了活动的同学眉飞色舞地谈论那十天的经历,那段时间他们上课都比以前更积极。


当时的我不会想到,大学后,我也成为了回乡支教的一员,甚至把支教作为了我的职业。


前一阵子我在家整理以前的书,翻出了我的中学同学录,发现当时一个初中同学给我留言:你以后可千万别头脑发热去当乡村教师了。


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了。



乡村教师是一份只有你经历过才能体会的工作。


我支教的地方在中国南部边界,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田阳区巴别乡中心小学,离县城很远,交通也不方便。


到达支教地的第一天,映入我脑海的是初中地理教材上的五个字:喀斯特地貌。到处是山,但陡到接近 90 度,根本爬不上去,地表也看不到水。


项目为期两年,在此期间,除了完成基础的教学任务,还要与机构保持联系,接受日常和寒暑期培训,以及一些随机的任务。


生活条件其实还好。难倒我的是当地方言。我是一年级的副班主任,第一天学生报到的时候,因为有相当一部分家长年龄较大,不会说普通话,而我又听不懂方言。幸运的是有另一个老师,是当地人,她全程充当翻译,才得以顺利完成报到。


每天的工作也很忙。学生 7 点 20 开始跑操,所以我 7 点钟就要起床。


因为学生年龄比较小,上午上完课后,我需要领着他们去打饭,监督午睡。晚上如果有晚自习的话,要上到 8 点 30,然后去查寝。


如果你以为乡村教师的工作只是传授知识,那可大错特错。


我的日常,还需要与这群“小学鸡”斗智斗勇。


这学期教他们乘法口诀表,为了增加背口诀的乐趣,我在课前设了个跟老师pk环节,我说上句他们答下句,连续答对三句才算他们赢。


结果他们背不熟练,连输好几局,最后开始耍赖,问我答对两句行不行。


类似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我将其形容为——“鸡妈妈带小鸡”



而给小学生开机器人编程社团,则是我做过最有挑战的一件事。


我们项目鼓励每个老师开社团,目的是让学生了解平时接触不到的新鲜事物,获取新知识。


我上一年开的是机器人编程社团。机器人来自深圳的一对一帮扶捐赠,但捐过来以后就闲置了,因为没有人能开动他们。


我来了以后,学校的副校长得知我是微电子专业毕业的,就说那你一定会编程吧。


我想这也算间接实现专业理想,就答应下来了。社团刚开始有二十多个人,后来变成了十几个,大多是三到五年级的学生。


毫无疑问,他们都没学过编程,报名只是因为,机器人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就从最基础的开始教。从教他们什么是序列开始,然后到循环、调速度、调灯。


平时我们编程是写代码,但小朋友不用,他们只需要把一小块一小块的逻辑块组合起来,像搭积木一样。


学会了以后,学生们会用机器人做一些他们觉得“有趣”的事情。比如拿着个遥控,让两辆车对着撞。


再比如搭一个障碍物的路,然后把车放进去,比赛哪个车走赢了。


又比如让车转起来,疯狂地绕着原地转圈圈,还会呼朋引伴让旁边的同学来看。如果有同学不会做,会热心肠地教他们,然后就让所有的车都转起来。


编程这件事,认真学是需要花大工夫的。所以我也没指望用两个学期的课程就能让他们学会。


山区小孩追上时代浪潮,往往需要很多人甚至好几代人的努力,我当下做的,更多的其实是播下一颗种子。


人的命运往往是由无数个小瞬间叠加而成的,我的社团只组成了他们的瞬间之一。如果他们的命运真的能够因此而改变,对我来说也算意外收获了。




支教以来,我看到了过去未曾想象过的,社会的多样性。


我们班有一个有智力障碍的孩子,不会写字,不会说话,学习和生活都需要额外的照顾。


他才刚上一年级,就被家长送过来寄宿了。


后来我和班主任打电话给家长,才知道他父亲有暴力倾向。


有天晚上他突然闹脾气,不睡觉,我们都束手无策,最后班主任拉着他去操场跑圈,消耗能量。


还有一个学生,上学期的时候状态越来越差,不写试卷,不做作业,还会经常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和表情。


有天中午,我憋着满腔怒火跟着他走到校门口,想跟他家长告状。


结果在看到他妈妈的那一刻话都憋了回去,因为他妈妈患有精神疾病,很难正常沟通。


这些听起来可能很残酷,却是赤裸裸的现实。如果我没有选择来到这里,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经常有人问我,在这个试错机会越来越少的时代,花费两年时间去做乡村教师是值得的吗?


前阵子我也有在反思,我是不是在能试错的时间里没去试错,导致我现在选择起来会有点难度,或者说竞争力没有那么强。


但我不后悔。


在学校时,大家选择职业,不是去快消去大厂去当码农,就是考公务员,好像非此即彼。


这两年却让我看到,原来社会并不是只有我之前接触到的高档、精致的样子,更多的还是普通人的生活,有很多个普通的职业。


而治愈我的一点是,普通的生活有普通的困难,却也有普通的快乐。


我们班有个男生,家境不是很好,我经常看到他“装模作样”地拿着一个假红酒杯,学着大人的样子干杯。


好像他的世界,只要吃饱饭,有小伙伴一起玩,其他事情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们启发了我,开心是件容易的事,别想那么多,天真一点。



有人问我:“你好不容易从山里跑了出来,怎么又跑回了山里?”


倒不是说当老师是一件不划算的事。只是名校毕业,起码要去大城市当个比较符合传统意义的老师,而不是跑到村子里当一个乡村教师,换句话说,就是世俗意义上的不太匹配。


我只能回答:回报社会。


其实我们这群人,家境、学历都相差很大,有应届本科生,有研究生,有工作了好几年的,也有海外留学走了二十多个国家再回来的。


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队友,他在去南宁线下培训的当天,跟家里人吃饭,他们都还在劝他不要来教书。


如果说我们身上还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大概就是还有关乎于他人的理想,还想做一份自己的贡献。


那是几年以前我去短期支教,看到空巢的老人和留守的孩子、看到每人一部的手机和玩到飞起的游戏、看到精致的小洋房和破烂的木房子相邻而立时暗下的决心。


我来之前,男朋友问我有没有想过在事业有了一定起色或者达到一定年龄后再去做支教。


但我反问自己,当我到了那个年纪,有了自己的事业,我是不是还能放下那份事业去做这个事情呢?


最近网络上有在讨论“社会时钟”这个词,关于这个词我的第一反应是抗拒,我倒觉得人没有必要在某个时间段必须去做一件事。


我也认定,不是只有那些看似“正确”的选择才有收获。



和两年前一样,其实现在的我也会焦虑以后找什么样的工作,但会比之前更有自信面对这一切。


去年我在一个有两百多听众的场子里做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演讲。


那是我们片区举办的励志宣讲,一年一次。场下坐的是各高中的学生、老师和教育局领导,而我是那次的主讲人。


因为不想把励志宣讲做成打鸡血,我们在准备演讲稿时,特地将落脚点放在了更实用的角度。


演讲结束以后,机构的地区领导跟我说:“是你们给了大家一个启发,原来励志宣讲也可以做成方法论。”


放在大学,我可能没有机会和勇气做出这样的尝试。


但在那个上午,当我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表达观点,看到台下认同的表情,听到他们的掌声时,我突然觉得,自己也在发光了。


如果有人问我来支教后悔过吗,我可以坚定地回答没有。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毕业那年,我的状态不会变,选择也不会变。 


关于未来的职业规划,我还没有确定。


或许去当教师、或许也同样投身大厂。但是——管他呢,总会有路走的。


至少现在要问我的人生理想的话。


我可以确定地说了,那就是做一个好人,一个快乐的好人。


妙的是这个理想实现起来并不困难。


更妙的是,这个理想它正在实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热心市民樊阿姨(ID:Auntie-Fun),作者、自述:煤球,采访、编辑:两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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