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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21 15:34
农村青年积极返乡自建新房,到底为哪般?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羊村传播(ID:yangcunmedia),作者:朱星橦,主编:曾润喜,执行主编:陈迪安,原文标题:《守望家乡:农家子弟的盖房热潮 | 羊村过年记》,头图来自:朱星橦


春节将近,由于今年家里在农村盖好了新房,我们一家决定回乡过年。开车回村的途中,路旁样式不一的新楼房闯入眼帘,其中不乏在城里才能见到的小洋房。


就连常年在外读书的我,也能发现曾经平坦的田间,如今不断“冒出”一些新房。从上世纪90年代的农村人口大量涌向城市,到如今农村新房林立,农村的年轻人们正掀起一波返乡盖房的浪潮


农村随处可见的自建房(图源作者)


注:应受访者要求,本文在文本与图片中已隐去相关地域信息与受访者真实姓名。


房子中的代际责任


回到村里,节日的气氛似乎更浓郁一些,家家户户都已经挂上了红灯笼,门口散落了一地的“爆竹红”。乡亲们在自家院子里洗菜、收拾,看到我们这些回乡之人,便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前来探望。


得知我们回来的消息,不少人陆陆续续过来打招呼,无论男女老少都对我家的新房很感兴趣,不停询问新房占地面积、装修花费,也有不少村民表示自己也想抓紧时间把房子修起来。


路边的“爆竹红”(图源作者)


村民小海便是其中之一。小海和我年龄相仿,读完初中后就进城打工,为人踏实,平时也少有回来。按理说他打拼了几年,在四线城市买房不成问题,却仍执着地想回村盖房,并趁着这个春节了解一些盖房事宜。我带着疑惑顺势询问。


村民小海:在外打拼了这么久,父母年龄也大了,一辈子在农村辛辛苦苦的,我回来盖房好让他们安心养老,现在大家都在盖新房,总不能让他们还住老房子撒。


小海家正在修建的新房(图源作者)


小海的想法代表了大多数“老啃族”。80后、90后的“老啃族”们出身农村,后来到城市生活和工作,而仍然承担着父母农村生活开销以及当地人情开支。


受中华传统孝道文化的影响,家庭养老是我国养老的主要形式,农村更是“养儿防老”观念的主要聚集地。所以,像小海这样的“老啃族”在城市里积累了一定的经济基础时,便会考虑回到家乡为父母修缮或新建房屋以尽孝道。


小李家的新房(图源作者)


得知我对农村盖新房很感兴趣,新房完工不久的村民小李主动凑过来谈了谈他的想法。他认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一套房子,不仅意味着在父母眼里自己的成熟,具备了独立的经济能力,更表示有能力去养育下一代,让子女血脉代代相传。


村民小李:如今不像以前年纪小,在外面想干啥子就干啥子(注:方言中“啥子”意为“什么”),现在成家了也要慢慢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城里再好也比不了自己的“狗窝”,你看看哪家盖房子的不是当家的咧。


在农村,子代结婚就意味着“成家”,之后就要担负起亲代所担负的一切责任,如抚育、赡养等。而村民小李所言正是他对代际关系的深刻认识,盖新房是代际责任的履行。房子成为了维系家庭功能和代际关系的重要纽带。


盖房“盖”起来的社交圈


按照惯例,新房落成入住要摆酒席请亲朋好友吃饭,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来了,甚至有许多我不认识的生面孔。大家都亲切地唤我母亲“嫂嫂”“侄媳妇”“幺妹”等,一时间似乎多了许多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乔迁之喜,席间自然少不了主角——新房,长辈们谈论着这幢新房的功能,探讨着各自的新房修建计划。


我曾经很抗拒在农村盖房的行为,从经济的角度来看,在城里买房自然是比农村盖房划算。但在酒席间,我突然明白,农村盖房或许不只考虑经济意义,还有更为重要的社交意义。


“聚”在一起的自建房(图源作者)


村民老张:亲家,当时我帮你家修地基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房子位置好啊,现在修完了果然不错。


乡村的社会支持网络往往是由传统亲缘关系、地缘关系构建。亲缘关系先天便已经存在,在城市化的背景下,这种亲缘关系逐渐淡化。为拓展非亲缘关系,农村中采取“认干亲”“拜把子”等方式拉进感情,从而形成一种拟亲缘化关系。


拟亲缘化关系的成员之间,亲密度、信任度远大于外部市场,且按照血缘关系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1]而如今,盖新房是维系这种拟亲缘关系的重要途径,也是邻里乡亲间互相亲近、一同希望的事。


据走访,在建房时,农家子弟更倾向于选择具有拟亲缘关系的内部成员以劳动力、物资等方式提供社会支持,而非通过市场化的商品劳务购买。而在建房过程中的人情往来、交流沟通,也就起到了联络和维系感情的作用。


村民新房旁可供休闲娱乐的长廊(图源作者)


村民老张:这下好了,以后大家可以在你这个坝子里乘凉了。还可以在坝子里办酒席咧,大家就可以经常一起聚聚。


邻居老牛:那是当然,要不然修这么大的房子干嘛,以后买张机麻,我们过年回来可以搓麻将咯。


乡土社会形成了以土地为基础的生活生产方式,地缘关系像血缘关系一样也具有先赋性。[2]在边界清晰且有限的地域范围内,大家具有共同的生活场景、习惯、风俗,因而构建了共通的交流圈子。


在农村中,住房在社交关系中通常充当互动分享的社交场域。各项社交活动如酒席、聚会,都是在农民的自建房中举办,往往以最低成本提供最大限度的感情维系方式,互动范围广、强度大。


寄托乡愁的符号形象


饭后,我们一家受邀去参观邻居老牛的新房。在农村中,邻里关系总是这样亲密。老牛家里造房子,打桩的时候邀请大家去看,砌墙的时候邀请大家去看,房子结顶也邀请大家去看……所以路过的时候总能看到一群人站在房前闲聊。如今终于能走进老牛的新房,一行人喜气洋洋,新奇地四处探头。


房子里的家居陈设和城中商品房并无两样,应有尽有。村民言语谈话中都流露着羡慕,老牛眼睛里满是笑意。老牛从农村出来,到城里也出了头,是个做了大买卖的生意人,每年只过年回家祭祖。在城里能有立足之地的人也回村里盖房子,不由得引起大伙的关注。


老牛的新房外景(图源作者)


邻居老牛:人老了就要落叶归根啊,以后老了还是想回到农村养老。在城里生活有啥意思嘛,吃喝拉撒都是一样的,还是村里好。


老牛媳妇:本来就是农民出身,回到村里还可以自己种种菜,空气也好,多绿色多健康咧。


正如老牛所说,虽然他在城市里生活许久,但从心底还是对自己的农民身份有着强烈的归属感。像老牛一样,许多农民在进入城市务工经商后并未变更户籍,而是认为农村户籍在某些时域具有优势,在制度层面对农民身份具有认同感。


加之出身于农村,所以在成年期的社会交往过程中往往与农民群体也有互动,在心理上依旧对农村有归属感。在农民心里,外出务工不过是增加家庭收入的手段,而非改变身份的途径。[3]


村民自建房上的彩绘(图源作者)


村民老蔡:是啊,小时候大家都住在烂房子里,天天打光脚板去上学,哪像现在这么好哟!


老蔡这样的农民,无论情怀还是记忆都在农村,乡愁与公共生活和情感记忆紧密相关。如今物质生活条件变好,农民试图通过盖新房这一行为,去追寻那些消逝在时空里的乡村集体生活和个人情感活动。同时新房也作为一个新的形象符号,塑造着子代后辈的集体记忆和个人记忆,激发乡村文化活力,延续乡村文化血脉。


乡村规划制度的重构


 “有人在家吗,送灯笼来咯!”一声雄厚的男中音打破厨房的宁静。


“有有有!”母亲边应着,边走出去接待。我也好奇地跟随母亲出去。


原来是小队长应乡政府的要求,挨家挨户来送过年灯笼。小队长是村委成员,负责我们这个生产队的各方面工作,在村里很有威望。趁着母亲去给小队长端茶水的空隙,我向其询问了农村盖房的现象及其背后的政策逻辑。


小队长:先不说盖房子,你看送灯笼说明了啥?说明我们国家真的好呀,连我们这个小乡村都没忘记。现在到处都在提精准扶贫、乡村振兴,这不是一句口号,国家实实在在地在行动。


注:《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乡村振兴,乡风文明是保障。必须坚持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提升农民精神风貌,培育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不断提高乡村社会文明程度。


路边的宣传标语(图源作者)


小队长一边说着一边翻出了手机里乡村振兴战略的相关文件。整体来说,农民盖房是基于一个稳定的制度背景。乡村振兴的社会大背景之下,地方政府持续改善着农村人居环境质量、居住条件,如铺设道路,通电通水等。


生态宜居是乡村振兴的内在要求,也是提高乡村发展质量的保证。在这一宏大战略过程中,推进农村住房建设质量提升,既是农村生态宜居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农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内在需要。这样看来,农家子弟盖房现象增多也是不无道理的。


《关于支持返乡下乡人员创业促进农村二三产业融合发展的意见》(图片源自网络)


在过去,包括我家在内的众多农民家庭,往往是用而不求、求而不得,在特别是用地方面,更是难上加难。


随着我国政府职能转变的深化,“放管服”改革的深度和力度也逐渐加大,逐渐深入农村地区。于是,农村宅基地领域朝着社会化、便民化、精准化方向发展,如简化农民在自建房修建方面的审批手续、流程,使农民的合法权益得到保障,让广大农民群体在盖房时也有实质性的获得感和幸福感。


在现行集体土地制度背景下,宅基地规划管理制度以现实困境和目标任务为导向,从法律、制度、机制和规划理论进行了系统性变革和重构,重新将宅基地建房活动引向规范有序,才得以真正实现生活宽裕、乡风文明、管理民主的社会主义新农村。[4]


路边的宣传标语(图源作者)


房子承载着一代人的心灵需求,也承载着社会的发展动力。农家子弟的盖房热潮离不开人们对代际关系、社交网络的重视和乡土情结,更离不开背后的社会大环境支持。


与此同时,我们更应深思农村自建房“涌现”的逻辑。在未来,还需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持续改善乡村生活,从根本上实现农家子弟的家园梦想,推动乡土社会的健康发展。


参考文献:

[1]郭云超.灰色青年社会关系网络建构问题探析——以河南T县为考察对象[J].北京社会科学,2015(09).

[2]李汉宗.血缘、地缘、业缘:新市民的社会关系转型[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30(04):113-119.

[3]叶继红.农民集中居住、身份认同及其影响因素[J].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11,32(04):128-133.

[4]杨帆,邹伟.农村宅基地建房规划管理:现实困境与制度重构[J].南京社会科学,2017(05):53-57.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羊村传播(ID:yangcunmedia),作者:朱星橦,主编:曾润喜,执行主编:陈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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