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裁员后，他们成为了“网红”

作者：孙颖莹，编辑 ：王芳洁，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大毛拒绝和我们聊聊，理由是不想上社会版头条（尽管我们也不是），要上就上娱乐版头条（那个我们确实也没有）。

大毛是一名小红书博主，目前有1.1万粉丝，获得了4.5万个赞和收藏。他的第一条笔记发布在2021年5月5日，一直不温不火，大部分点赞只有一二十个。直到有一天，他用红色大字在视频中间打上了四个字——我失业啦。这条笔记是迄今为止，大毛最火的一条，共有8677个点赞。

互联网裁员确实改变了一群人的生活轨迹。

那些曾经在最火爆的互联网行业奋斗的青年人，逐渐接受了泡沫破灭带来的风暴洗礼。

他们中有资深北漂青年大毛，刚在单位附近买好房子就被裁员了；十年互联网人、两个孩子的父亲李叔，收到裁员通知，不敢告诉家人，很长一段时间装作若无其事正常上下班；收到“毕业通知”的3岁孩子的母亲逍遥妃；二孩爸爸润润爸爸，今年35岁，刚摸到大厂年龄黄金分割线就被通知不再续约；还有和前东家打了仲裁的李李酱。

一个特别的现象是，在这个社交媒体时代，很多被裁员的大厂人将自己的经历分享到了网络上，以至于这场风暴近乎以直播的方式曝露在公众面前。有人围观，有人唏嘘，也有人因为物伤其类而共情。

都说生活就像巧克力糖盒，你永远不知道会得到什么。虽然裁员实苦，但这些年轻人却也意外地收获了流量和关注，就像李李酱在视频中说过的那样，“经过这次裁员，我反倒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没有这次被裁，也许我没有勇气，主动去离开这份工作，没有勇气去开自己的中古店。”

一、刚买房就被裁

在“大毛的北漂日记”中，“我失业了”的上一条是“我买房了”。这名前互联网大厂的运营，北漂十年，在去年下半年完成了房子的新旧置换，新房子选在距离公司直线距离1.5km的位置，可以说是为了上班方便选择的房子。

对于一名北漂青年来说，买房当然是一件既高兴又骄傲的事情。所以在“我买房了”的视频尾声，大毛告诉大家，下个视频他将揭秘一下为什么没有买别墅，“如果你将来准备买别墅的话，就可以关注起来了”。

结果是2天后，大毛发布了新视频—— “我失业了”。买房后失业，也成为大毛人设里最明显的标签。

真是一出人间悲喜剧。

大毛在视频里说：“我失业了。失业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刚买完房子，立马就失业了。‘喂，卖房子给我的业主吗？现在可以把房子退给你吗’”。

相对于丧丧地表达自己被裁后的处境艰难，大毛是这样讲述自己买房后被裁心情的：“遥想2021年11月初刚搬进新家的时候，我就躺在沙发上心想好幸福啊，就想不上班每天呆在小窝里。冥冥之中，公司听到了我的呼唤，‘好啊，那你就在家里躺着吧’。”

情绪上头了，大毛还会改编歌曲，“怎么办竟然被裁员，长这么帅难道人力都不看脸。怎么办房贷怎么还，实在不行房子租出去一半。”“裁员应该体面，不要克扣血汗钱，好聚好散，不要搞得撕破脸。” 

最终这条“买房后失业”的视频在小红书平台上获得了8678个点赞、994个收藏、951个评论；在抖音平台上，点赞量则高达1.9W。

在这之后，大毛也以“买房后被裁员”这个标签发布了4个相关视频，基本维系了前面视频带来的关注度和讨论度，保持了诙谐幽默的讲述风格。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大毛的粉丝数量越来越多，关注度也越来越高。目前他小红书上的粉丝量已经达到1.1万，累计获赞与收藏4.4万；抖音平台的粉丝量则达到了16.7W，累计获赞211.6W。

几乎是很顺利地，趁着这波流量红利，大毛开始实现变现。

1月13日，大毛接到了自己的第一条广告，是一个降噪耳机；仅仅过去一天，大毛又开始在自己的视频里安利剪辑软件和作图软件；1月21日，大毛再次接到了床垫广告。

有粉丝评论：“前一阵视频说需要一个床垫，现在就有了，说明博主的商业价值与日俱增。祸福相依，看来失业为博主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大毛回复道，“感谢宝宝们的支持与厚爱，我继续努力”。

事情发展也确实如预料的那样。

12月10日是大毛正式宣布自己作为自媒体博主出道的日子，当时他还立下了12月自媒体收入3000元的挑战。12月15日，仅仅过去5天时间，他晒了一张收入单，显示12月自媒体收入3681.63元。

“本月自媒体收入3000的KPI已经提前完成了，下面就冲一个W（一万）发起冲刺。”大毛在视频里提到。

一个月之后的1月14日，大毛发布一条“普通人副业做博主收入翻倍”的视频，提到在最近的一次直播中他收到了最贵的打赏礼物，一个嘉年华，合计人民币3000元。

1月31日，大毛发布一条“大毛裁员系列最后一篇”，视频中他告诉网友不需要再为他担心还房贷的问题，作为自媒体博主，他1月份的收入已经达到了之前在大厂的月薪水平。

用行话说，大毛已经成功在自媒体领域恰到饭了。

二、与极头部互联网大厂打仲裁

2011年11月30日，李李酱发布了自己在小红书上的第一个视频，视频封面打上了黄色的“被大厂裁员”、“如何捍卫权利”几个字眼。

今年已经在北京工作6个年头的李李酱，过去每份工作都没离开互联网大厂，而就在被裁员之前，她所在的那家公司还是头部顶级的互联网大厂。有多个大厂的背书，李李酱的简历拿到求职市场也会非常抢手。

只是没等来猎头，她先等来了被裁的消息。

其实在2021年上半年开始，受监管政策持续收紧影响，李李酱就已经见到了身边在教培行业工作的朋友惨遭裁员的场面。

在自己被裁之前，她也看到自己关系不错的同事，跟外界同一天知道自己所在的业务突然不做了、人员优化的大变动。

“当时还为他感到唏嘘，觉得变动好大，打工人太不容易了，资本家对打工人好残忍。”

但没想到，没过多久这一情况重现到了李李酱身上。作为公司某项业务的工作人员，也是到了被裁的时候，她才知道业务被出卖的事实。

因为赔偿金的算法不合理，最终李李酱选择与公司对簿公堂，提起仲裁。只是马上到年底，她不敢跟自己的父母说真实情况。

在这条视频的最后，李李酱说，她说这个事情也不是为了让大家可怜她，而是想分享此次裁员让她最深刻的一点感受，那就是成年人的世界不相信眼泪。话说到这里，李李酱强忍了一期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有网友在底下评论说：“你被裁肯定是因为不是技术人员，不具备核心竞争力。”李李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她说：“被裁掉就一定是能力不行吗？”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不少被裁的互联网人产生了共鸣。

视频发出去之后，李李酱收到了8040个点赞，1827个收藏，1830个评论。评论里除了安慰、揣测哪家公司，更多人开始关注劳动仲裁的事情，她自己也收到了不少相关的私信咨询。

于是，更新仲裁进展、为有同样经历的网友分享仲裁攻略，成为李李酱后面视频的主要内容。

为了方便粉丝查阅，她甚至还特别整理了一个图文版的仲裁指南，“需要的可以关注我，评论攻略两个字，我就会把我整理的详细文档发给你。”

12月23日，李李酱发布了仲裁攻略的第一期。视频中李李酱提到，有小伙伴提醒她仲裁会影响找下一份工作时的背调，但经过了半个月时间考虑的她，给出了自己人生的新规划，那就是不找工作。

但同时，她也较为冷静地提醒粉丝，如果仲裁真的会影响到前公司的回流计划、后续的就业背调，大家还是要慎重综合考虑，以免得不偿失。

12月30日，李李酱的新规划也对外公布，她决定开一家中古工作室，主要卖一些中古包。在这条视频里，她也对粉丝公布了自己中古店的小红书账号，并用这个新账号在自己过去几期流量比较好的视频下面进行了评论置顶。毕竟更新裁员仲裁视频，她的小红书粉丝数量已经突破了1.3万。

3月24日，李李酱发布了自己劳动仲裁的最后一期视频，视频里她拿到了自己的仲裁结论，虽然有一部分诉求没有得到满足，但结果总体让她满意。

而李李酱的这个号，也就更新到了这一天，她开始将自媒体平台的精力放在了中古店官方的小红书以及抖音账号运营上，她的线下中古门店也在北京立水桥一带营业了。

她给自己的中古店命名为“不晚中古”，可能对她来说，在互联网打工6年重新找到人生的方向，这一切还不算晚吧。

三、互联网从业送“经”人

在互联网大厂摸爬滚打10年，做到产品负责人位置的李叔，与李李酱一样，也是被裁员后才开始在社交平台上活跃的。

1月11日中午，李叔发布了自己的第一条视频，主题是“第一视角聊裁员：亲述被大厂裁员经历”。

视频中的李叔说，当被hr约谈的时候，他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但真正听到自己的名字在裁员名单里，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hr说的那些补偿方案、确定lastday这些事宜，我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仿佛在梦里还没回过神来。”冲击感太重的他，直接打断了hr，希望对方给自己几天缓冲期，让自己平复一下。说完这些，他直接离开了会议室。

对于李叔而言，很糟糕的一个情况是，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是一个家庭的经济支柱。在知道被裁后的两天时间里，怕家人发现异常，李叔每天仍旧装作正常上下班，只是满嘴的口腔溃疡和整宿睡不着觉的焦灼感提醒着他，平淡生活的背后藏着一把机关枪，顶着他的脊梁。

在缓过劲儿来、明确知道挣扎无果之后，李叔将精力放在如何跟公司争取补偿方案上，毕竟工作没了，家庭的开销还是正常支出，他需要尽自己最大可能地争取赔偿金。

“就到处翻阅劳动法中规定企业应该如何对员工进行补偿，在此期间也咨询了一些律师朋友，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些专业的建议和谈判技巧。”他在视频里说。

对于李叔而言，这个裁员故事确实是真实情况的分享，但同时，这个故事也是一个铺垫。

在视频的最后，李叔说“做这个号的目的其实是想和你分享，在被大厂裁员之后互联网人何去何从，以及在整个裁员过程中，hr常用的劝退手段都有哪些，年终奖能不能算在补偿大礼包之内等等问题。你关心的我统统会在后续的视频当中一一讲解......关注我，让自己多飞一会。”

最终，这条裁员视频，在没有前期任何视频铺垫积累的情况下，在小红书上获得了554的点赞，250的收藏，66的评论；在抖音平台获得了4303个点赞、378个评论、481个收藏、613个转发。

一个点赞数较高的评论说：“同岁同互联网的同时期，期待你后期的思考与沉淀。沉淀也是我新年关键词。即将步入职场，已经担心被裁员，希望可以从李叔这里多学点东西，感谢。”

这天之后，李叔的分享确实变成了一个给互联网从业者提供就业指南的地方，分享的内容包括求职经、面试经、职场人际关系处理经等等，很干货。

除了内容干货，李叔的的更新频率也非常快，几乎可以做到每天一个视频，有的时候每天还会分享两条视频。随着时间推移，在李叔这里获取互联网求职从业经验的人也越来越多。

到了4月，经过了不到3个月的时间，李叔的小红书粉丝数量达到了1660，累计获赞与收藏4248。在抖音平台上，他的粉丝数量也达到了7841，累计获赞量则突破了2.9W。

四、写在最后

这是三个非常真实的故事，他们身处于互联网裁员的风暴中，却意外地因此获得了关注。尽管这样的结果绝非他们本意，但最终还是帮助他们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启动了新生活。

只是，裁员不可能成为一个人的长期标签。例如，你不可能说这个人是一名裁员博主，而当下的裁员潮也会随着各家公司的风险出清，而渐渐平息。每一个因此站上过流量高地的自媒体博主，都得想清楚，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为自己寻找一个更具时间价值的标签，做好新的事业，才能不辜负这次职场挫折吧。

我们看到，有的人确实清醒。例如大毛，他不想上社会新闻的原因，应该就是不想把形象固化在裁员标签里，于是他获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但更多的人在所有和裁员有关的视频都发完之后，流量已经归于平淡，点赞评论的量级也从千，降至个位数。

就像李叔在一条视频中说道，他的女儿看到谷爱凌在冬奥会上夺冠的视频后，每天都把谷爱凌姐姐挂在嘴边。在一个早上，他女儿问他“爸爸我每天都能在iPad上看到谷爱凌姐姐，你不是也在做短视频吗？怎么没看到你的节目呢？”

这个问题问的李叔语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