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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14 16:15
在中国,寻找鲸鱼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星球研究所(ID:xingqiuyanjiusuo),作者:左口,图片:潘晨霞,地图:陈志浩,设计:汉青、王申雯,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你知道吗?全球已知约90种鲸类,其中有约40种出没在中国水域。


它们不仅巨大、浪漫、诗意,化身孤岛,作伴鱼鸟;它们也不仅来自世界尽头或历史传说,总与我们水天相隔,时空遥望;它们还有海豚的玲珑可爱、江豚的咫尺相邻。


本文提及的“鲸”或“鲸鱼”指分类学中的鲸偶蹄总目下的鲸目中的所有物种,即“鲸类”,包括须鲸和齿鲸两个亚目。须鲸指用鲸须滤食的各种鲸类,包括大翅鲸、蓝鲸和露脊鲸等;齿鲸指有牙齿的各种鲸类,包括抹香鲸、虎鲸和各种海豚等。

(须鲸和齿鲸的区别示意,制图@汉青&王申雯/星球研究所)


中国的鲸类,既有白鱀(jì)豚、长江江豚等“稀世国宝”,也不乏飞旋原海豚、大翅鲸等“国际明星”。


(飞旋原海豚[Stenella longirostris],来源@Wikimedia Commons)


这次我们搭乘“星球研究所号”观鲸船,从长江到南海,从江豚到大翅鲸,一起寻找中国“鲸鱼”。一起认识这些低调的鲸类朋友,一起了解应该如何科学地向它们问好?如何帮助搁浅的鲸类?一起领略中国鲸彩。


出发!


第1航次:自长江,迄东海


在湖北宜昌,宽阔的长江江面上,三峡大坝静护着下游的广袤水土,此次观鲸就从这里出发。启程后我们顺江而下,每当在舟船交织的江面经过,支流河口、弯曲河段、江心沙洲,就会格外小心地留意江面。


(船务繁忙的长江宜昌江段,摄影师@李理)


忽然,波光涟漪间,有1~5个铅灰色的身影,伴着隐约的“喷嚏”声忽隐忽现。


看到了!长江江豚(Neophocaena asiaeorientalis  国家一级),它是我国特有的濒危小型鲸类,平均1.4米长,43.6千克重,是当地人口中憨态的“江猪”。长江江豚天生的上扬嘴角仿佛自带“天使微笑”。


(武汉中科院水生所圈养的江豚,摄影师@徐树春)


倘若更幸运一些,恰逢大雨将至,风云变幻,很可能一睹江豚“追风侯”的风采。受闷热的天气等因素影响,江豚会跃出水面近1米高,古人称其是在“拜风”。


(鄱阳湖中的江豚“拜风”,摄影师@廖士清)


如果是在春末夏初,赶上江豚刚生完宝宝,你会看到母豚与幼豚伴游,甚至背着幼豚教授游泳和换气

一浮一沉,颇为温馨。


如今,在人类活动的滋扰下,在这1600多公里的江段中,仅剩的1000余头长江江豚,相遇只能全凭幸运。


农业农村部的“2017年长江江豚生态科学考察”中,估算长江江豚数量约为1012头,其中长江干流约有445头,洞庭湖约有110头,鄱阳湖约有457头。

(湖北长江天鹅洲白鱀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水域中的长江江豚,摄影师@程斌)


然而尽管如此,长江江豚的命运也足够羡煞。


白鱀豚(Lipotes vexillifer 国家一级),它是长江江豚的亲密伙伴,生活在同样的江段、河弯和沙洲,同样是我国特有的小型鲸类,但长着明显不同的长嘴突、浅体色和三角形背鳍。


(白鱀豚过去也曾被称为“白鳍豚”或“百暨豚”,它属于白鱀豚科,但在分子形态分类还不够成熟的过去一直归入亚河豚科。2001年,武汉中科院水生所白鱀豚馆中的白鱀豚——淇淇正在进食,摄影师@周国强)


1000多年前,《尔雅》中注解道:“江中多有之。”20世纪50年代,白鱀豚仍然遍布长江中下游,甚至钱塘江。可是自从2002年水生所“淇淇”的离世,此后我们再也没能在江中再睹白鱀豚的清晰芳容。


淇淇是人类最熟知的一头雄性白鱀豚,它于1980年1月11日在洞庭湖口水域被当地渔民用铁钩捕获,其后颈部由铁钩造成的两个伤疤清晰可见。此后,淇淇一直圈养于武汉中科院水生所内用于科学研究,直到2002年7月14日自然死亡,享年23岁。


尽管,2007年就有学者认为,白鱀豚已经和华南虎一样野外灭绝,但随后长江中不时浮现的朦胧身影

让 IUCN 红色名录中的白鱀豚至今仍维持在极危状态。


(IUCN指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1948年成立,总部位于瑞士格朗,是世界上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全球性非营利环保机构。。2001年,水生所的专家正为淇淇进行定期的体检,摄影师@周国强)


对白鱀豚的留恋,在激励我们继续在江上寻觅的同时,也成了我们保护长江江豚的动力。


忽然,江面一阵密集的汽笛,将我们的注意力从白鱀豚拉回眼前。刚在伴船游动的那一小群江豚

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相对于“羞涩”的白鱀豚,长江江豚要“大胆”许多,偶尔能在离船不远的地方发现它们的身影。摄影师@李心宽)


江豚带来的激动尚未平复,我们已经行至上海崇明岛,长江江豚和白鱀豚纷纷止步于此。在前面广袤的海洋中,长江江豚还有两个孪生兄弟——东亚江豚和印太江豚


海中的两种江豚数量更多,分布更广,均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东亚江豚(Neophocaena sunameri)主要生活在黄渤海和东海海域,而印太江豚(Neophocaena phocaenoides)则主要生活在东海南部和南海沿岸。

(中国水域的江豚物种分布示意,制图@陈志浩,汉青/星球研究所)


长江江豚有白鱀豚为伴,海中的江豚兄弟也有位白衣伙伴。


中华白海豚(Sousa chinensis)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成年中华白海豚的平均体长约2.35米,是一种珍稀的沿岸小型齿鲸。


中华白海豚又被称为“印太驼海豚”,刚出生的白海豚体色呈灰色,随着年龄增大体色逐渐变浅,变白。

(珠江口水域的中华白海豚,摄影师@颜景龙)


它们通常在沿岸河口处出没,也有追逐鱼群溯江而上的情况。在珠江口沿岸有着世界最大的种群,

约2000头。


(中华白海豚的分布范围,制图@陈志浩,汉青/星球研究所)


要寻找白海豚,通常只需跟着双拖网渔船即可。经年累月的经验,让中华白海豚找到了捕鱼的捷径。它们常单独或成数头的小队,跟在渔船后围剿漏网之鱼,兴之所至,跃水而出。


中华白海豚浅白的皮肤在皮下血管的映衬下会呈现出粉红色,并且粉红的程度会随着血管的扩张和收缩而变化。体色较浅的鲸类均有此特点,例如以“粉红河豚”著称的亚马逊河豚(Inia geoffrensis)

(跃水而出的中华白海豚,摄影师@Ying Wu/Wild Wonders of China)


首日航程结束,受制于环境和资源等因素,在江河近海的鲸类,我们只能见到地区性的小型鲸类,它们和印象中的“大鲸鱼”相去甚远。而我们此行当然远不止于此。


我们继续航行,与海豚和“大鲸鱼”,越来越近。


第2航次:自东海,迄南海


次日,我们从舟山渔场一路南下,天空湛蓝,碧波如玉。


(由于舟山海域处于广阔的东海大陆架上、长江入海口附近和寒暖洋流交汇处,海水中的养分充足,是物产丰富的大渔场,吸引着众多海洋生物;舟山嵊泗群岛的“海上牧场”,摄影师@张扬的小强)


在船头,水波中惊现一群海豚,欣喜之余扫视四周,我们竟被海豚包围了。


(船边的飞旋原海豚,摄影师@梁震凯)


这里的水深超过180米,冬季随着大群的鱼类迁徙洄游至此,远洋的海豚也会追寻猎物而来。


为了不惊扰和伤及海豚,我们保持航行的方向和速度,并尽可能地安静和克制。


船边的海浪中,一头海豚忽然跃起近2米,同时旋转着身体扎回水中,这标志性的杂耍动作属于飞旋原海豚(Stenella longirostris 国家二级。它们追逐金枪鱼等鱼群而来。


海豚是有名的“社交达人”,很喜欢集大群或和其他物种混群。眼前这一大群就很可能不只一种海豚。


(船边的飞旋原海豚,摄影师@梁震凯)


经过仔细观察,我们果然还发现了真海豚、瓶鼻海豚、条纹原海豚、点斑原海豚,它们追随鲐鱼、鲱鱼、沙丁鱼和乌贼而来,在这片海域相约一场冬季盛宴。


海豚科物种的外向性格和丰富社交,促使它们发展出复杂的社会结构和认知能力,换言之就是海豚很聪明。而其中的佼佼者当属瓶鼻海豚(Tursiops truncatus 国家二级)。瓶鼻海豚又被称为“宽吻海豚”,是我们最常见的一种海豚。


它的大脑与人类非常相似,拥有大体积的大脑半球,其表面的沟回甚至比人类还多,脑体积与大猩猩等类人猿相当,是动物界仅次于人类的存在。


瓶鼻海豚有着聪明的头脑,能学会许多手语和复杂的肢体动作。

(海洋馆中正在表演的瓶鼻海豚,来源@Wikimedia Commons)


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出色的头脑使它们成了海洋馆里最受欢迎的表演鲸类,因而痛失自由。


白鲸(Delphinapterus leucas)和瓶鼻海豚一样,都是海洋馆中常见的表演动物。不同于瓶鼻海豚的是,白鲸在自然状态下并不在中国水域分布。它是北极海域常见的一种齿鲸,是完完全全的“外来打工人”。

(海洋馆中头顶“气环”,正在表演的白鲸,摄影师@陈刚)


海豚大脑还有一个特点,具备发达的听觉处理区,这可是关乎它们饭碗的一项特长。


在水下,光线随着深度的增加而减弱,加上水中的距离感存在视差,海豚演化出一套声呐系统,仅靠回声定位追捕猎物。


海豚通过呼吸道中的猴唇(又称“声唇”)发声,声波通过头部的额隆汇聚向前,在触及猎物后反弹,最后由海豚的下颌接收并传至耳中。如此的声呐定位能力并非海豚科物种独有,抹香鲸等其他齿鲸也同样具备。

(海豚声呐定位原理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也许是厌倦了冲浪游戏,海豚们在跟船一段时间后便一哄而散,留下我们继续南下。


当我们绕到台湾东面,台东和花莲吹拂着西太平洋的风,这里是我国观鲸最理想的区域之一。


(花莲岸边不远处的海豚群,摄影师@胡添龙)


远处水面,忽然升起几个高耸的背鳍,头部伴着1~2米高的喷潮,印象中的“大鲸鱼”终于出现了。那是个头最大的“海豚”——虎鲸(Orcinus orca 国家二级)。虎鲸是海豚科物种中体型最大的物种,因此也被称为“最大的海豚”。


(生于1995年的雄性虎鲸T19B Galiano,摄影师@Yifan Ling)


按照观鲸规范,我们从虎鲸的侧面,顺着它们的游动方向缓慢靠近,与它们保持100~300米的安全距离,将船速控制在6节以内,缓慢伴行,安静观察。


(观鲸活动规范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透过望远镜,我们看到成年虎鲸体长5~10米,体色黑白犹如身着套装的白领一族。它们奔波在我国几乎所有海域,是分布最广的鲸类之一。


虎鲸虽然在我国海域广泛分布,但如今也是难得一见。

(虎鲸的分布示意,制图@陈志浩,汉青/星球研究所)


放眼全球,不同海域的虎鲸种群在行为习惯和外形上有明显的差别,就像有着不同文化的人类民族一样。


(一个虎鲸家族,摄影师@张康年)


沿岸居留型虎鲸,通常5~25头成群,背鳍末梢钝圆,经常发声,下潜时间通常不超过4分钟,主要以鱼类为食。虎鲸的背鳍形态是进行个体识别的一个重要特征。




(美国西海岸海域的一个南方居留型虎鲸家族中的成年雄鲸——J26 Mike[上]、雌鲸——J22 Oreo[中]和幼鲸——J58 Crescent[下]的背鳍对比,摄影师@Yifan Ling)


而远洋过客型虎鲸,通常1~7头成群,背鳍末梢尖挺,较少发声,下潜时间在5~15分钟,主要以海洋哺乳动物为食。


(美国西海岸,过客型38岁雄性虎鲸T68A Ken[前]和过客型52岁雌性虎鲸T68 Yakataga[后],雌雄的背鳍差异鲜明,摄影师@Yifan Ling)


虎鲸又名逆戟鲸,高耸的背鳍是成年雄性虎鲸的标志。从眼前两头虎鲸,较小的群体规模和尖挺的背鳍,推测它们可能属于太平洋上的过客型,浪迹大海,居无定所,来中国海域碰碰运气。


(水下的一头雄性成年虎鲸,摄影师@张帆)


虎鲸,虽为“鲸中之虎”或“杀手鲸”,是大白鲨都要退避三舍的海中一霸,然而其实它们也有温柔的一面。


2018年曾记录到一头雌虎鲸,拖着自己夭折的孩子,整整17天。


(南极海域的一对虎鲸母子,可见雌性虎鲸的背鳍相对圆钝,摄影师@徐征泽)


两头虎鲸可能发现了我们,只见它们突然改变了方向,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随后销声匿迹。


如果前往冬季的黄渤海海域观鲸,还可能见到从北太平洋和白令海峡等地沿岸南下越冬繁殖的小须鲸

(Balaenoptera acutorostrata 国家一级)


小须鲸是目前数量最多的一种须鲸,是须鲸中体型较小的种类,黄海海域的个体平均体长6.14~6.93米,通常小于日本海、北太平洋、北大西洋和南极海域的个体。

(小须鲸的身上有着独特的白色斑纹,摄影师@Tea-tia)


如果回到数十年前,我国附近海域还能见到世界第二大鲸类长须鲸,以及深受捕鲸业迫害的灰鲸和北太平洋露脊鲸。然而在捕鲸和环境变化等影响下,这些大型须鲸的种群不断减小,中国海域已多年未见它们的身影。


北太平洋露脊鲸(Eubalaena japonica)的数量极为稀少,相比之下,它在南半球的“孪生兄弟”南露脊鲸(Eubalaena australis)就要常见得多。这两种露脊鲸的头部都长着标志性的浅色皮茧,又被称为“鲸帽”,能用于个体识别。皮茧上通常还寄生着大量的鲸藤壶和鲸虱。


露脊鲸们长着3米多长的鲸须和数十厘米厚的鲸脂,这让它们成了捕鲸市场最受欢迎的鲸类,因此它们的英文名直接叫作“Right Whale”,即捕鲸人应该选择的“对的鲸鱼”。


(整个20世纪,全球有将近290万头大型鲸类(主要是须鲸)被猎杀。1986年,国际捕鲸委员会(IWC)发布的《全球禁止捕鲸公约》正式生效,严格禁止商业捕鲸。此后全球的捕鲸量显著下降。在上世纪60年代的十年间,全球商业捕鲸活动猎杀的大型鲸数量达到了70万头,但到了90年代,已减少到约7000头;如今只剩下日本、挪威和冰岛等个别国家还在开展捕鲸活动。)


次日航程的最后,我们绕过台湾南端的垦丁,来到我国鲸类资源最丰富的海洋——南海。在这片温暖的水域,还有更加传奇的“大鲸鱼”在等着我们。


第3航次:自东沙,迄北海


第三天一早,行至东沙附近海域,远处海面忽然升起一股水柱,目测有约10米高。


随后又陆续几次,心中不免一阵欣喜。因为能有如此规模的喷潮,无疑只有最大鲸类——蓝鲸(Balaenoptera musculus 国家一级)


蓝鲸在中国海域极为罕见,1938年以来在我国海域就没再有过相关记录。全球范围内,南半球的蓝鲸体型略大于北半球的蓝鲸。

(蓝鲸的分布,制图@陈志浩,汉青/星球研究所)


有记录最大的蓝鲸,体长超30米,重达约160吨,它不仅是最大的须鲸和鲸类,也是有史以来最大的

哺乳动物。


(巨大的蓝鲸身上的细胞数量是人类的上千倍,但它们的患癌风险却并没有相应的增加,依然能有近百岁的寿命,这就是佩托悖论(Peto’s paradox)。科学家对佩托悖论的初步解释是:1.演化出了抑癌机制,例如控制细胞凋亡等机制。2.演化出了超级肿瘤,即一种对起初恶性肿瘤有抑制作用的次生肿瘤。)


因为体型巨大,它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海洋的神经,连排泄对海洋也至关重要。鲸类通常在浅水排泄,所以它们能把深水猎物中的养分带到浅水,大量的排泄物养活了浅海的浮游生物,浮游生物又滋养了磷虾等蓝鲸的主要口粮。


(作为巨大须鲸口粮的南极磷虾,来源@徐征泽)


巨大的体型,给鲸的死亡也蒙上了浪漫色彩,“一鲸落,万物生”,巨大的鲸类尸体能养育海底众多生物,长达上千年之久。


大型鲸落的动物群落通常会经历4个演替阶段,按照先后顺序分别是持续3.6~18个月的移动清道夫阶段,持续2~4.5年的机会主义者阶段,持续40~80年的化能自养阶段,以及长达千、万年之久的礁岩阶段。

(图中的是在印尼的苏拉威西海海域发现的抹香鲸鲸落,该鲸落已经处于第三阶段的化能自养阶段,巨大的头骨上附生着大量的异养和自养细菌,骨缝中还有上百种软体动物,该鲸落有着近百年的历史,摄影师@张帆)


我们继续往西来到海南文昌附近海域。2~3月份的南海依旧暖风习习,相对温暖的水温加上充足的食物,使这里成了鲸类的理想繁殖场。


(好奇的大翅鲸母子,来源@张帆)


正思索着,远处海面传来一连串响亮的拍水声,循声就望见一个腹面斑白的巨大尾叶,这是世人最熟知的大型鲸类——大翅鲸(Megaptera novaeangliae 国家一级)


(大翅鲸又称座头鲸,在渤海外我国其他海域均有过记录,近年来在山东烟台附近海域偶有发现。


修长的鳍肢,满头的节瘤,外加腹面斑白并带锯齿后缘的尾叶,这都是大翅鲸独一无二的特征。

它们生性活泼,好奇心强,尤其喜欢跳跃拍水。


大翅鲸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要数它宛转悠扬的“歌声”。相比于其他鲸类的声音,大翅鲸能发出更复杂的声音,用做个体间的识别和交流。


大翅鲸和虎鲸一样,也有丰富的“地域文化”,不同种群有着不同的食谱,北半球的以鱼为主,南半球的以虾为主。


大翅鲸会在鱼虾群的下方制造出圆形的“气泡网”,将受惊的猎物困在其中,然后从中将其一口吞下,是谓大翅鲸的“气泡网捕猎法”。


告别大翅鲸,我们转向南下,离开南海大陆架,海洋的深度超过了1000米。


在西沙和中沙附近海域,远处海面出现数个深色突起。正当我们尝试靠得更近一些,一束倾斜的喷潮喷起2~5米高,这种标志性的喷潮来自著名的抹香鲸(Physeter macrocephalus 国家一级


抹香鲸是最大的齿鲸,雌雄鲸的体型相差悬殊,成年雄鲸体长15~18米,体重约50吨,是雌鲸的3倍大。


抹香鲸通常在外洋深海活动,在我国除渤海外的所有海域均有记录,它们一次憋气时长能超过2小时,通常在300~600米深度捕食活动,因此能遇见它们实属幸运。抹香鲸的最大下潜深度据说能达上千米,但至今没有确切的证据。


面对抹香鲸,我们格外小心,与它们保持300米的安全距离。因为据说它们的脾气和体型一样大,从《白鲸记》和众多捕鲸史资料中可见一斑,抹香鲸是唯一故意撞沉过船只的一种鲸鱼,是18~20世纪美国捕鲸人最大的挑战,被尊称为“鲸鱼中的鲸鱼”。


(1892版的早期《白鲸记》中的插图,来源@Wikimedia Commons)


可抹香鲸脾气再大,也大不过人们对它的需求。从它们鲸脂中提炼的鲸油,是18、19世纪上等的照明材料,而从它们大脑中获取的鲸脑油比鲸油的品质更胜一筹。


由于鲸的油脂相对于传统的植物油和其他动物的油脂具有燃烧无黑烟、气味芬芳、火焰白亮等优点,一时成为热门商品。

(鲸脂、鲸脂蜡烛和抹香鲸的鲸脑油等制品,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龙涎(xián)香,是抹香鲸身上最让人垂涎的。虽为鲸鱼消化道中的结石,但却被人类垂涎了1000多年。埃及人在庙宇中点龙涎香,中国人把它当做最强力的催情药,英国人把它视作最珍贵的食材,而关于龙涎香最广泛的应用则是作为香水的定香剂。


有学者认为最早提出龙涎香来自抹香鲸的很可能是马可·波罗。

(龙涎香,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我们继续向南前往南沙,海水的深度超过3000米。


在船测不远处的水面,突然闪过1个白色的脑袋。“中华白海豚?”“这里可不是沿岸浅海,应该不是。”

带着疑惑拿起望远镜,原来是个稀客,一头上了年纪的雄性鹅喙鲸(Ziphius cavirostris 国家二级)


正文中的物种名以2021版《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为准,鹅喙鲸又被称为“柯氏喙鲸”。它的头部颜色会随着年龄增大而变白,通常成群活动,老年的雄鲸偶会落单。

(成年雄性鹅喙鲸的下颌末端有突出的牙齿,面部呈浅白色,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喙鲸属于深潜鲸类,通常活跃在深度数千米的海峡等区域,因此很少能被观察到活体,算是最低调的鲸类。


而鹅喙鲸是其中最知名的,因为它分布广,相对数量更多,可尽管如此,见过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鹅喙鲸分布示意,制图@陈志浩,汉青/星球研究所)


来到南沙群岛,温暖的海水,充足的阳光等条件,在南沙海域孕育了发达的珊瑚礁等资源。丰富的海洋资源吸引来大量鱼类,随之而来的是各种鲸类。有在东海已有一面之缘的真海豚、点斑原海豚等,也有素未谋面的弗氏海豚、领航鲸等。


(在南海上欢腾的点斑原海豚,摄影师@陈建伟)


与海豚们打过招呼后,我们就掉头北上前往北部湾。


船头远处的海面一阵骚动,一群红嘴鸥等海鸟正在捕食水中的鱼群,忽然鱼群周围的水面高高隆起,接着三张巨嘴缓缓合拢,期间夹杂着粗重的喷气声。


(涠洲岛附近水域的布氏鲸和空中的红嘴鸥正在夹击鱼群,摄影师@陈默)


我们迅速小心靠近,只见眼前这三张大嘴的背面,都有着3条明显的脊线。这是3头布氏鲸

(Balaenoptera edeni 国家一级)


【正文中的命名以2021版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为准而近年来,有中国学者认为外洋型个体才称为布氏鲸(Balaenoptera brydei)而在涠洲岛附近活动的近岸型个体应该称为鳀(tí)鲸(Balaenoptera edeni),它们应该分为两个物种。】

(几只褐翅燕鸥正在和一头布氏鲸一起捕食,摄影师@张称心,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我们随即将船停在300米开外,这些体长可达13米的须鲸在冬春季节时常出没于涠洲岛海域。


(布氏鲸分布示意,制图@陈志浩,汉青/星球研究所)


随着第三天的航程结束,我们的观鲸之旅也来到尾声。当我们刚在海南一处海滩上岸,眼前的一幕却出人意料。


尾声:搁浅的“伙伴”


海滩上聚集着大批人群。透过围观的人群,发现在这片平摊的海滩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上百头鲸类。大的个体大约5~7米长,体色深黑,胸腹斑浅,额头呈球状突出,是一群搁浅的短肢领航鲸(Globicephala macrorhynchus 国家二级


鲸类搁浅,在世界各地时有发生,我国的各处沿海也都有记录。关于鲸类搁浅的原因,至今莫衷一是。


可能是自然原因,首先是自身状态不佳所致,年老体弱的个体不敌潮水而搁浅;其次是自身失误所致,在近岸捕猎或被追捕时操作失误,或是为了拯救搁浅的伙伴,还有极端天气灾害所致,被台风、海啸等冲上岸;也可能是人为原因,首先是水下噪声污染所致,船舶、工程等干扰鲸类导航而搁浅。其次可能是海洋污染所致,人为垃圾影响鲸类健康而搁浅,许多搁浅鲸类的胃中都发现有塑料袋等海洋垃圾。


(热带海面,一头飞旋原海豚的鳍肢上正套着一个塑料袋,来源@Wikimedia Commons)


回到眼前岸边,救助行动分秒必争,我们立刻电话联系110、渔政部门或当地鲸豚救治机构。为了方便对方更好地准备和开展施救工作,我们详细报告了搁浅鲸类的体长等特征、活跃状况和外伤情况等。


同时其他人也没有闲着,我们迅速安排人员和现场志愿者,将围观人群与搁浅的领航鲸隔开一定距离,并保持现场的安静和秩序,以免进一步惊扰受惊的鲸类造成进一步的伤害。


在救援赶到前,我们先从它们的侧面小心接近,为防止被拍伤或咬伤而避开头尾,扶正体位,背鳍朝上,保持头顶呼吸孔畅通,以防窒息。


岸上阳光强烈,鲸类通常裹着厚厚的鲸脂,因此在岸上极易体温过高而脱水,所以防晒、保湿和冷却至关重要。


我们帮它们架起遮阳棚,并用湿布覆盖它们的身体,每隔2~3分钟往布上浇一次海水。尤其是鳍肢和尾叶的部位,因为这些部位的血管较浅,能借助血液循环有效降低全身的体温,如此直到救援人员赶到。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救援人员的施救,领航鲸们悉数回归海中,它们逐渐远去的身影也为这次观鲸之旅,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远去的鲸群,摄影师@商睿)


海洋浮游植物通过光合作用深刻影响着大气环境,而鲸通过用粪便为海洋浮游植物“施肥”,它们间接地影响着全球的大气环境。根据2021年发表的须鲸食量相关研究,科学家推测鲸对全球碳排放等指标的贡献,可能与整个森林生态系统处于一个量级。


由此可见,“保护鲸类”远非保护鲸类这么简单。它是在保护整片海洋,保护整个星球。


(水面下的两头大翅鲸,摄影师@潜行家楠忘)


而关于保护鲸类,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相对于救助搁浅鲸类,或许一种低碳环保的生活更切实际。因为这样就能帮助减缓全球变暖,就能减少极端天气的发生频率,就能减少水下的噪声和海洋污染,也就能减小鲸类的搁浅频率。


我们此行,从长江河湾到东海碧涛,从太平汪洋到茫茫南海,目睹了多彩的鲸类,见识了别样的中国。


当我们回归生活,希望你能不忘此行。当下一次与鲸相遇,可以不惊、不惧、不扰,荣幸地和它们好好问个好。


(本旅程纯属虚构,但知识点货真价实。由于国内的鲸类影像资料稀缺,本文较多地采用了拍摄于国外的影像资料,仅作为相应物种的示意,望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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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Savoca, M.S., Czapanskiy, M.F.,Kahane-Rapport, S.R. et al. Baleen whale prey consumption based onhigh-resolution foraging measurements. Nature, 2021, 599: 85–90.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星球研究所(ID:xingqiuyanjiusuo),作者:左口,图片:潘晨霞,地图:陈志浩,设计:汉青、王申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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