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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8 23:13
“二手玫瑰”梁龙:哎呀,我说命运呐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ID:neweeklylifestyle),作者:傅青,监制:罗屿,题图来自:受访者


前段时间,在综艺《天赐的声音》当中,梁龙和周深合作了一首《算你狠》,两个表演风格迥然不同的人,各取所长、相得益彰,混搭出一种妙不可言的风格。两人似在吵架拌嘴,又仿佛在互相倾诉,有网友评论,“为啥听了这首歌有种喝酒的感觉,晕晕的,还像吃了毒蘑菇产生了幻觉,看到了花花绿绿的世界。”


这样颇具玩味的表演,梁龙向来驾轻就熟。他的表演一贯带着鲜明的个人标签,十分“梁龙”。在“滚石40周年”活动上,二手玫瑰乐队重新编曲翻唱了罗大佑的《恋曲1980》,梁龙亦用一种洒脱不羁的方式,唱出与原唱截然不同的感受。


歌迷评价此歌自带画面感——一位浓妆艳抹的男子,穿着开叉到腋下的花被面旗袍,坐在炕上口吐烟圈,用慵懒的语气诉说着自己年轻时错过的那些爱情。


“你看那艺术像个天生的哑巴,它必须想出别的办法说话。”|图源受访者


总有乐迷调侃说中国的摇滚教父有很多,但摇滚教母只有一个,那就是梁龙。


他的第一次化妆登台表演,始于东北的一场音乐节。之后,他便常以反串的方式登台,贡献了不少大胆又前卫的造型,大红唇、高跟鞋、流苏旗袍,甚至渔网袜、叠穿婚纱,他全都尝试过。台下的乐迷们也不闲着,穿着东北元素的肚兜,挥舞着大红大绿的秧歌扇子,堪称音乐现场的一种奇观。


一直以来,梁龙都乐得惊世骇俗,喜欢用大胆前卫的表演,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他的歌里充满了调侃与戏谑,常有一种饱受命运捉弄的感觉。这么多年,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寻求多元方式表达对艺术的感悟,目的只有一个,让艺术这个“哑巴”说话。


梁龙的歌里充满了调侃与戏谑,常有一种饱受命运捉弄的感觉。|图源受访者


生活中,梁龙留着寸头,头皮隐约可见,不笑的时候有点不怒自威。但坐下来沟通后,你会发现他是完全敞开的,非常纯粹,透着东北人的豪爽和粗糙,他身上是没有“刺儿”的。


接受《新周刊》采访前,梁龙一直在录影棚里彩排。结束后,他匆匆赶到,一进门就脱掉外套,掏出一副墨镜,说:“不好意思啊,最近上火了,你们看看我这眼,上镜会不会受影响?有影响我就戴个墨镜。”


凑近一看,他眼底肿起来挺大一个脓包,我问道:“最近没休息好吗?”梁龙说:“嗐,其实一开始挺小一块,搽点药就好了,我没当回事儿,糙老爷们嘛。这一拖就严重了,现在肿这么大一块,也消不下去。”说这话时,他拿起墨镜戴上,聊了两句,又觉得有距离感,于是摘掉,“不管了,就这么拍吧!”



“艺术像个天生的哑巴,它必须想出别的办法说话”


如果你仔细听二手玫瑰的《伎俩》的开头,就会发现那段嘈杂的声音来自电影《霸王别姬》。


戏班的小豆子(程蝶衣儿时小名)和小癞子出逃后,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大街上边走边吃,之后他们混入戏院看表演,因为身高受限,小癞子骑在程蝶衣的肩膀上看,看着看着他就哭了,边哭边念叨,“他们怎么成的角儿啊?得挨多少打啊?我什么时候能成角儿啊?”


如果你仔细听二手玫瑰的《伎俩》的开头,就会发现那段嘈杂的声音来自电影《霸王别姬》。|图源电影《霸王别姬》截图


20多年前,东北小伙子梁龙也曾经历过相似的自我怀疑。彼时的他,空有一腔对摇滚的热爱,却始终得不到圈内人的认可。他吃过不少苦,当过保安、住过有老鼠的地下室、每天只靠一斤挂面活着。


彷徨之下,梁龙数次进出北京,几近放弃梦想时,跑到东北农村生活。在那里,他组建了二手玫瑰乐队,用民间谣唱的方式写了10首歌,震惊乐坛,一时风头无两,被当时的乐评人称为“摸进京城的一只怪手”,去几千人的北京展览馆开个唱。要知道,在此之前,摇滚圈只有崔健有过这种待遇。


制作《伎俩》时,梁龙一直想加入一种嘈杂感,可录了好几个环境音,都没有《霸王别姬》那段来得贴切,于是他在这段背景音乐的基础上,加入一段喇叭声音“喂喂,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歌里除了那句广为流传的“大哥你玩摇滚,你玩它有啥用?”还有一句是“你看那艺术像个天生的哑巴,它必须想出别的办法说话。”后面这句,便是梁龙一直以来的艺术追求。


人们常说人如其文,到了梁龙这里,便可以理解为人如其歌。他的人,正如他的歌一般——“我落人中然自在,本是天上逍遥的仙儿”“我们的生活就要开,往哪儿开,往幸福里开吗?”——他没有美化生活的打算,更不会从生活里超脱,他选择用一种颇为戏谑的方式嵌入生活,用贴地飞行的方式进行创作。当唢呐声响起,他的歌仿佛刚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一般,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和蓬勃的欲望。


梁龙没有美化生活的打算,更不会从生活里超脱,他选择用一种颇为戏谑的方式嵌入生活,用贴地飞行的方式进行创作。|图源受访者


五四青年节那天,梁龙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青葱岁月,写道:“上初高中时,觉得自己老气横秋没啥朝气,脑子里总想着一些有用没用的。从适合搞对象的汪国真诗选,到读得半拉咯几的尼采,总在思考人从哪儿来又将到哪儿去,到最后也没找到答案。后来偶遇摇滚乐,在地摊上买了打折的《在一无所有中呐喊》,忽然之间,压抑、叛逆、孤独感找到了出口。”


接触摇滚乐之前,梁龙曾希望自己成为像刘德华、周润发那般光彩夺目的明星。他试图模仿他们耍帅的方式,琢磨他们在剧中的性格。爱上摇滚乐后,他开始深入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不想成为唐朝、黑豹、崔健那样具体的人了,而是要成为一个有自己独立判断、做自我表达的人。自此,摇滚成了他的信仰和生活指南。


除了摇滚,梁龙对所有与艺术相关的事物都兴趣盎然,他开过画廊,还当过策展人。艺术教会他用一种更为开阔的视角观察生活,随着阅历的增长,他开始寻找更为新颖的表达,尝试用多元的方式记录生活,慢慢地,他开始对影像产生兴趣。


2021年,梁龙以新人的姿态参加综艺《导演请指教》,拍了一部颇具实验色彩的短片《疯狂的外星人》,讲述了一个与异类有关的故事。这部片子在当时饱受争议,问及此事,他却表现得没有所谓,“早就习惯了,二手玫瑰乐队刚出来的时候,人们骂得更狠。你大可以骂我,也可以把我的电影批得一无是处,但我还是干我的,继续做我的表达,就这样。”


或许并没有所谓的外星人,而是一种看似另类的、非常规化的表达与主流审美的冲撞,对于习惯了叛逆和挑战世俗的梁龙来讲,这实在太过平常,丝毫不会动摇他用影像表达的决心。


他形容这一过程如同盲人摸象——“没有人掌握着绝对的真理对不对?所有人都在摸索中前进,我不需要大家对我宽容,只希望别那么着急,上来就一棒子打死,还是要给予这个市场更多探索的可能性。”


梁龙心里这么想,也是这么行动的。在音乐综艺担任导师时,他很少用激烈的言辞品评选手,他用平等的姿态跟学员沟通,尝试理解当下年轻人在想些什么,“着什么急啊,年轻人早晚也会活到四十岁,他们会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短片《疯狂的外星人》讲述了一个与异类有关的故事。|图源受访者


他喜欢强调赋予作品空间感,呈现出来可以是任何形态,表达亦可以百无禁忌。他的野心正如《东北虎》第二首宣传曲的歌名《尊重文化的地方必有光芒》,于他而言,只要内心是虔诚的、充满敬畏的,或早或晚都会表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梁龙跟导演耿军是多年好友,耿军导演的《东北虎》上映时,他前后参与了两首主题曲的创作。去电影片场探班时,梁龙第一次见到了演员章宇,但章宇却觉得跟梁龙宛若旧相识,因为耿军每天在片场循环放二手玫瑰的歌,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但不得不说,梁龙的歌与耿军的电影,气味是相投的,章宇在第一次听到主题曲时,脑子里只蹦出一个字:搭!


一开始,耿军没有提合作,他只是发给梁龙一首自己写的诗。梁龙觉得那首诗很有意思,就随手谱了个曲,后面一来二去,越听越觉得合适,便接连合作了两首。提到电影主题曲《老虎十九岁》,梁龙说:“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解读它,有没有一点文学性?有没有中年危机的感觉?甚至说有没有一丝油腻?对吧,都是自由的。”


梁龙的野心正如《东北虎》第二首宣传曲的歌名《尊重文化的地方必有光芒》。|图源电影《东北虎》海报


华人巨星李小龙曾在某次采访中说过一句话:“be water,my friend”(像水一样,我的朋友),这句话充满哲思——像水一样充满变化,适应万物形状,随屈就伸,柔软又刚强。


在跟梁龙聊天的过程中,这种“water”感十分强烈。他对待生活的态度及创作的理念,就如水一般灵活自由。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一直用“water”的态度,让艺术这个“哑巴”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次去国外演出,台下观众冲着乐队大喊“China、China、China”,那一刻,梁龙激动到热泪盈眶,脑海里瞬间涌现出“尊严”二字,这种尊严感激励他一直走到现在。


提到乐队,梁龙说:“我希望我们的音乐能给这个常规市场一个不常规的参考,二手玫瑰可能不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乐队,但如果下一代的人,翻看这个时代的音乐,聊起这个时代都有什么样的摇滚乐时,能想起来曾经有一个叫二手玫瑰的,跟别的乐队不太一样,可以给他们一些参考和启发,这就足够了。”


梁龙希望二手玫瑰乐队的音乐能给常规的市场一个不常规的参考。|图源受访者


“我们这代人,好像生来就是为了离开东北”


一提到东北,聊起小时候,梁龙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开始饶有兴趣地回忆往事。那一刻,他宛如一个亲切的东北老大哥坐在你面前唠家常:讲小时候用舌头舔铁、在名为“8号线”的铁丝上放炮、在雪地里玩到耳朵差点冻掉。


梁龙觉得东北文化基因里最突出的就是幽默,当然了,那并非一种全然的快乐,还掺杂了些许无奈与自嘲在其中,“就有点像四川人爱吃辣一样,不吃辣发不出汗对身体不好,在我们东北,不幽默也不行,得用这种东西驱赶寒气。”


梁龙觉得自己的性格很像父亲,小时候放学,他背着书包刚走到楼下,就能听到家里传来父亲的歌声。那时候,父亲最爱干的事,就是跟战友同事喝酒唱歌。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梁龙也爱唱歌,且从不怯场,他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变成了父亲酒桌上的一道菜,每当大人们喝到兴头上,父亲就会把他叫过来,“大儿子,来,给爸唱一个《骏马奔驰保边疆》”,之后,他就站到暖气边放声高唱。


直到现在,梁龙仍保持着跟父亲聊天的习惯,每次回家,都要跟父亲聊到深夜。他说:“我爸有时会算好我回家的天数,准备啤酒,安排好一天喝几瓶,担心不够喝,总会多预备出一些,这是我们父子二人相处多年的习惯了。”


梁龙觉得东北文化基因里最突出的就是幽默。|图源受访者


不过,对一年回家次数屈指可数的梁龙来说,与父亲开怀畅饮、大聊人生的机会并不多。小时候,爸爸曾跟他感慨:“你瞅啊,咱东北人都不愿意离开家乡,最多跨一下东三省,‘故土难离’这个词儿好像就是为东北人打造的,都愿意守着家过日子。”


然而,在时代浪潮冲击下,故土不再难离,反而变成了回不去的远方。越来越多的东北年轻人选择离开家乡,甚至有人感慨,“我们这代人,好像生来就是为了离开东北”。


梁龙也属于离开东北的一代,他很早就开始背井离乡,不过,在“北漂”伊始,他的生活充满了困顿与曲折。第二次进京受挫之后,他心灰意冷,决心离去,再也不回来,甚至准备放弃音乐,他在歌中写道:“混到了北京我混没了牵挂,混乱了生活,我混长了头发。”


去意已决后,他在北京接了最后一个活,在婚礼上给人伴奏,结束后分到100元,当晚就花88块钱买了一张返程的车票,回到哈尔滨。之后,他跑去农村生活,在田间地头干农活,闲了就跟哥们排练婚丧嫁娶的曲子。


此时的梁龙,宛如一位铩羽而归的落魄侠客,没成想,东北农村的生活却如同一本无形的武功秘籍,打通了他音乐创作的任督二脉——他用了19天的时间,就写出10首歌。随后,他借用苏永生同学远在双城的“小野练歌房”,用3天时间完成小样录制。整张专辑,一气呵成,从创作到小样,前后只用了22天。此后,他再次离开家乡。


对于家乡,梁龙充满感激,那里是他的福地——孕育他生命,滋养他创作。提到东北,他总是很感慨,“有人选择离开东北,有人选择留下,无论如何选择,无论身在何处,希望各位都别忘了家乡,都能时不时回望一下东北。”


越来越多的东北年轻人选择离开家乡,甚至有人感慨,“我们这代人,好像生来就是为了离开东北”。|《冰城之夏》专辑封面,图源受访者


2021年,他和团队筹划在哈尔滨索菲亚大教堂举办一场演出,最终受场地限制,没能如愿,但想为家乡做点什么的念头,开始在心底萌芽。2021年的最后一天,二手玫瑰发行了第五张专辑《冰城之夏》,同名主打歌里唱道:“中央大街上有很多故事和漂亮的姑娘,防洪纪念塔上刻着那年大水的模样,大桥上的铁网有望眼欲穿的忧伤,松花江水照着我们变与不变的流淌。”


这首歌,与二手玫瑰以往的风格很不一样。梁龙说,他想在这首歌中拿掉之前的标签,用一种较为直白的方式,表达对家乡的热爱。家乡承载了太多人的故事,这些故事飘落在松花江畔、道里道外、中央大街的面包石之间,江畔的风穿过人们的衣襟,吹动旧石桥上女孩的发髻。专辑发售后,便引发了不少人的思乡之情。


不过,他并不想把这首歌的概念做窄,仅仅围绕哈尔滨这座城市展开,他希望这首歌能给更多人带去力量,“这几年疫情肆虐,我们的生活也像被冰冻了一般,不像之前那么自由、那么有温度了,但我觉得每个人心中都应该住着一个夏天。”


在《冰城之夏》的专辑封面创作中,梁龙花了不少心思,很多图片都是他搜罗哈尔滨街头拍来的图片。专辑背面的那张残破铁丝网,是在寒冬拍摄的,从铁丝网眼望去,是一望无际、冰封的松花江面。破掉的那截铁丝网,仿佛一个人形,强烈的冲撞感,似是对年轻人出走的隐喻。


破掉的那截铁丝网,仿佛一个人形,强烈的冲撞感,似是对年轻人出走的隐喻。|《冰城之夏》专辑背面,图源受访者


仔细看的话,封面上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镶嵌其中,那是梁龙在哈尔滨电机厂文化宫前的留影。文化宫是他第一次登台表演的地方,不过,彼时的文化宫已被拆成废墟。照片里,梁龙直挺挺地站在废墟前,内心不胜唏嘘。


二手玫瑰1999年首次登台的哈尔滨电机厂文化宫,2015年拍摄照片时已拆成废墟。|图源受访者


封面上还有四处散落的宣传贴纸,那是二手玫瑰出道以来所有专辑的名称。一张绿色的牌子上写着“电影《大命》首映式”,《大命》是他正在创作的一部电影,讲述的是他做保安时的一段经历。


梁龙曾在哈尔滨金鹤宾馆担任保安。有一年,年关将至,宾馆抽签决定值班人员,梁龙不幸被抽中,只得留下过年,无法回家与家人团圆。除夕夜里,想到自己漂泊的生活、想到遥不可及的音乐梦想,梁龙愈发惆怅,他掏出口袋里的烟,点上,在胳膊上烫下20个烟疤,告诉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


他从未忘记年轻时的漂泊岁月,也丝毫不介意展示过往。如今,那股在梁龙内心四处冲撞、躁动不安的情绪,早已通过后来的名气和认可得到极大的安抚,现在的他不再愤怒。谈及对“大命”的理解,他说:“很多时候,人会像一个陌生人一样,闯进自己熟悉的房间,见到好的就拿,能拿起多少是命,能放下多少是大命。”


梁龙也曾如陌生人一般闯进自己的命运。如今,他45岁了,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他想通过电影,安置自己的青春岁月。而家乡,就是托举这些往事的一双温柔的手,是他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正如他歌里所写——“我的家乡在北方,我的歌声在流浪,我的疯狂在远方,乡音让我回头望”。


“很多时候,人会像一个陌生人一样,闯进自己熟悉的房间,见到好的就拿,能拿起多少是命,能放下多少是大命。”|图源受访者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ID:neweeklylifestyle),作者:傅青,监制:罗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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