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娃送去日托班，对孩子真的好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严肃的人口学八卦 （ID：renkou8gua），作者：郝立（复旦大学人口研究所博士研究生），原文标题：《从婴幼儿照护支持政策看儿童发展的黄金时期》，头图来自：《小舍得》剧照

为应对低生育率的陷阱和培育新一轮“人力资本红利”，政府近年来可谓是频频出手，从2019年的《关于促进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服务发展的指导意见》，到最近国务院最新设立了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个人所得税附加扣除专项。

3岁以下是儿童早期发展的关键阶段，因此3岁以下婴幼儿照护问题一直是被广泛关注的社会议题。儿童早期发展（Early Childhood Development）指的是儿童体格、认知、情感、社会适应及语言等方面的综合发展。儿童早期是整个生命周期发展的关键阶段，是儿童成长和发展的“机会窗口期”。

一、儿童哪个阶段教育投资回报率最高？

经济学家从实证研究的角度论证了儿童早期发展的经济效益，认为儿童早期发展不仅能够改善儿童健康状况，而且能够促进认知能力发展，是个体人力资本积累的黄金时期。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Heckman发表于Science上的论文总结了儿童早期发展干预研究的四个核心要点: 

• 大脑结构与能力的形成受基因和环境的共同作用。

• 后形成的能力取决于之前的能力积累。

• 认知能力和非认知能力是相互依赖的。

• 能力发展存在一个可塑性最强、最易受环境影响的敏感期。认知能力的敏感期出现在幼年阶段。

Heckman也画出了如下这张著名的不同年龄阶段人力资本投资回报率的图，可以看到对于处境不利的儿童，人力资源投资回报率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呈现下降的趋势，而学前教育阶段的人力资本投资回报率达到最高。

也就是说对于处境不利的儿童较早的干预和投资，更可能会带来较高的经济效益，并帮助减少不平等。

资料来源：Heckman， J. J. (2006). Skill formation and the economics of investing in disadvantaged children. Science， 312(5782)， 1900-1902.

认知神经科学、发展心理学对大脑神经发育过程的研究也表明，早期成长经历会对能力的形成产生持续性影响。

• 2～3岁是个体口头语言发展的关键期；

• 4～6岁是儿童对图像的视觉辨认、形状知觉形成的最佳期；

• 5～5岁半是掌握数概念的最佳年龄；

• 5～6岁是儿童掌握词汇能力发展最快的时期。

美国心理学家Benjamin Bloom指出，出生后的前五年是认知发展的重要时期，从17岁测得的智力来说，约有50%发生在胚胎期到4岁，约有30%发生在4～8岁，约有20%发生在8～17岁。认知能力发展的“时间窗口”相对较小，一旦把握这一时间窗口将终身受益。

图：大脑发育与回报率，资料来源：Heckman James， Carneiro Pedro. Human Social Policy [R]. RAND， 2003; Lynn A. Karoly， Susan S. Everingham， Jill Hoube，Rebecca Kilburn， C. Peter Rydell， Matthew Sanders， Peter W. Greenwood， Benefits and Costs of Early-Childhood Interventions，A Documented Briefing [R]. 1997

投资儿童早期发展主要从健康、营养、安全与保障、回应性照顾以及早期学习等几方面展开。国内学者也利用中国数据对早期儿童干预对孩子发展的长期影响进行了检验。例如吴贾等学者， 以中国家庭追踪调查2016年的数据描绘了儿童１岁以前的健康水平与儿童３岁后的平均每年医疗支出的关系。

如下图中显示，健康的婴儿在未来各年龄上的医疗支出比体弱的婴儿少10％，且这个效果一直持续存在于整个幼儿和青少年阶段。这说明儿童早期的健康状况与未来的健康状况有持续的相关性。

图：1岁前儿童的健康状况与未来医疗支出的关系，图片来源：吴贾，吴莞生，李标.早期健康投入是否有助于儿童长期认知能力提升?[J].经济学(季刊)，2021，21(01):157-180.

同时，他也利用世界银行跨国数据描绘了2015年５岁儿童中体重过轻儿童比重与小学和中学入学率的关系。下图可以看到，５岁前体重过轻儿童比例越高的国家，小学和中学入学率也越低，说明儿童早期不良的身体状况与未来入学率呈现明显的负相关关系，即儿童早期的健康水平可能会影响儿童未来的学业表现。

图 儿童早期体重与小学和中学入学率，图片来源：吴贾，吴莞生，李标.早期健康投入是否有助于儿童长期认知能力提升?[J].经济学(季刊)，2021，21(01):157-180.

宋月萍等学者（2021）最新的研究发现，以母乳喂养为代表的早期营养投入，对其人力资本形成起到重要作用，母乳喂养状况给儿童的长期教育表现带来积极影响。

母乳喂养时长不同，其对儿童后期教育表现的影响程度不同。而进一步研究发现，婴幼儿时期营养投入会部分通过增强儿童的体质抵御疾病，以及增进儿童的认知能力发展来积极促进儿童后期的教育表现。

洪岩壁等学者（2019）的研究发现，儿童青少年时期的营养摄入（是否挨饿、吃鱼肉等频率）、卫生状况（饮用水来源、厕所样式）对成人社会经济地位获得有显著影响，而且其效应在个体生命历程的不同阶段有所变化。

说明了早期的健康投入是影响阶层再生产和流动的一个重要渠道，对贫困和底层家庭的健康干预有利于子代的教育获得和向上流动。

人力资本的形成是一个长期的动态互补、相互递进的过程，当期人力资本水平会影响下一期人力资本的投入与效果。换句话说如果儿童早期缺乏某种投入，那么后期则需要花费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成本去补偿。总而言之，从国内外的诸多研究结果来看，对儿童早期的干预（尤其是0～3岁儿童）是提升孩子人力资本的“黄金时期”。

二、国外在儿童早期干预上做出哪些努力？

鉴于儿童早期干预对人力资本积累的重要作用，越来越多的国家将及早投资儿童早期保育和教育纳入政策视野，以低成本的投入保证更多的儿童在成长中获得应有的技能。

以英国为例，英国主要采取了“家庭支持”取向的学前教育政策。首先，政府提供“更能负担得起的儿童保育”政策，以竭力帮助父母实现工作-家庭平衡。

例如，从2017年9月起，将为父母均在职的3岁和 4 岁儿童提供每周30小时的免费学前教育。据统计，截至2016年1月，英格兰93%的3岁儿童和97%的4岁儿童接受了政府提供的免费学前教育。

其次，依托确保开端儿童中心（Sure Start Children’s Centers），着力为家庭提供广泛的综合服务。确保开端儿童中心是英国学前教育改革中的一道独特风景线，英国政府将之界定为“为 5 岁以下儿童及其家庭提供无缝服务和信息咨询的服务中心”。

图 英国确保开端儿童中心家庭服务内容，图片来源：刘磊，毕钰.英国近20年学前教育政策中的家庭视角解析[J].学前教育研究，2017(06):3-12.

第三，通过推行税收抵免等相关福利制度分担家庭的育儿成本。儿童保育个人所得税抵免（Childcare Tax Credits）是英国政府在将早期教育和社会福利结合起来的视域下，分担家庭育儿成本的重要举措之一。

可以看到，最近我国推出的婴幼儿个税减免也是借鉴了此项政策。2005 年，英国就业及退休保障部增加了儿童保育个人所得税抵免的额度，规定“育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子女的家庭每周可以享受最高 300 英镑的收入税减免，育有一个子女的家庭每周可以享受最高 175 英镑的收入税减免”。

第四，专门针对贫困儿童及其家庭实施精准扶持。近 20 年来，英国政府消除儿童贫困的着力点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为贫困儿童的家长提供帮助，二是加强对贫困儿童进行早期干预。

下图主要说明了从孕期护理到学前教育各个阶段促进儿童的发展和潜能的发挥涉及一系列的干预措施，不仅包括营养状况、健康护理，也涉及与早期儿童教育相关的项目。

在国际社会的推动下，儿童早期保育与教育已经纳入2030年国际教育议程与可持续发展目标之中，倡导政府开展儿童健康、营养、社会保障、入学公平以及有质量的保育和教育，提供必要的公共资金逐渐成为发展的紧迫要求。

图 儿童早期发展的主要干预措施，资料来源：Dendoba， A.， R. Sayre， Q. Wodon， L. Elder， L. Rawlings， and J. Lombardi. Stepping Up Early Childhood Development: Investing in Young Children with High Returns. [R] Washington DC: World Bank， 2014

但尽管如此，多数国家的教育投入与当前美国的模式相似（如下图所示），即：在学前的公共投资较少，这一现实造成了资源的浪费和机会的丧失。

图 美国最佳的与实际的投资状况，图片来源：Carneiro， Pedro， Heckman James， Human Capital Policy [R]. NBER， 2003 ; Voices for America and the Child and Family Policy Center， Early Learning Left Out An Examination of Public Investment in Education and Development by Child Age， 2004

相比之下，北欧国家的教育投资是异于此种模式的。以瑞典为例，政府在儿童早期发展方面的教育投入明显高于其他年龄阶段。

如下图所示，瑞典用于儿童早期教育和发展的支出比中学生的高两倍，体现出对儿童早期发展的重视和支持。这一模式或许应该是我国应该借鉴的发展模式。

图 瑞典0-17岁儿童的公共支出，图片来源：S. Bremberg， National Institute of Public Health， Karolinska Institute， 2006， Stockholm， Sweden

国际上早期儿童照料主要分为两种类型：

• 其一是以供给为导向的托育系统，也即政府提供公共托儿服务，以冰岛、斯洛文尼亚和瑞典等北欧国家为代表；

• 其二是通过现金转移或对父母进行补贴的需求导向的托育系统，也即市场化托育服务，以荷兰、澳大利亚和英国等为代表。

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教育监测报告的结果，已经有40个国家将学前一年的教育纳入义务教育体系。而随着托幼园所、早教机构在大城市迅速发展，但是全球近三分之一在园儿童的教育与服务是由私营机构承担。

由于公共教育体系存在的真空，城市和农村低收入家庭能够获得的早期教育的机会非常有限，质量更为堪忧，这是贫困儿童无法享有儿童早期保育与教育的关键。

三、送日托对孩子真的好吗？

近年来，发展中国家逐渐将儿童早期保育与教育纳入教育发展的进程中。在教育的机会、数量、种类，资源的可及性，领域的综合性，服务的质量，以及对处境不利儿童群体的针对性方面开始有所改善。

例如近年来随着我国老龄化与少子化的凸显，为解决好“一老一小”问题，呼吁加紧建设日托机构的声音日渐高涨。那么问题来了，将娃送进机构照料就对孩子发展真的好吗？

Fort等学者利用意大利博洛尼亚日托机构的数据，采用断点回归方法研究参加0～2岁日托对8～14岁儿童的认知和非认知能力的影响。

研究发现：0～2岁的日托多参加一个月将降低8～14岁的儿童智商0.5%（标准差的4.7%），这种负面影响的程度随着家庭收入的增加而增加。参加日托对人格特质也有类似的负面影响。

简单来说，由于父母的受教育程度存在差异，家庭照料的质量也随之存在差别。对于收入高受教育程度高的高质量家庭，他们的儿童照料质量要高于日托机构的照料质量；而对于收入低的受教育程度低的低质量家庭，他们的儿童照料质量要低于日托机构的照料质量。

因此，参加日托对于低收入家庭可能有益于儿童的发展；但是对于高收入家庭来说，参加日托不利于儿童的长远发展。

Felfe等学者基于德国最北端的一个地区Schleswig-Holstein的研究发现，相对于女孩而言，早期托育项目更有利于促进男孩的发展，男孩在语言、运动和社会情感技能发展方面赶上了女孩。性别差异的结果也表明了男孩比女孩对外界的刺激更敏感，当放弃与父母一对一照料的时间时，女孩似乎比男孩失去更多的机会。

此外，早期托育也促进了移民儿童的整合，这些孩子本身有较大的可能性被送到托儿中心照料，这个效应对于家庭受教育程度相对较低的孩子同样存在。早期托儿可以帮助相对弱势的小孩跟上同龄小孩的发展节奏。

所以，在对的时间，用对的方法，鸡娃可能会事半功倍哦。

但同时盐巴也要提醒各位宝妈奶爸要潜意识里接受和承认娃不是你的附属，是一个独立个体。与其疯狂鸡娃，不如让娃自驱自鸡，有种鸡娃叫“佛系鸡娃”。

强扭的瓜不甜，强鸡的娃不咸。破坏亲子关系的鸡娃等于白鸡，不如不鸡，良好的亲子关系才是鸡娃最好的诠释，所以，你get到了吗？

《小舍得》剧照

参考文献：

1.池瑾，Eduardo Velez.儿童早期发展的投资与干预:国际的实证依据[J].基础教育，2017，14(05):11-22.

2.宋月萍，赵仪.儿童早期健康投入与教育表现：以母乳喂养为例[J].人口研究，2021，45(06):81-95.

3.洪岩璧，刘精明.早期健康与阶层再生产[J].社会学研究，2019，34(01):156-182+245.

4.吴贾，吴莞生，李标.早期健康投入是否有助于儿童长期认知能力提升?[J].经济学(季刊)，2021，21(01):157-180.

5.刘磊，毕钰.英国近20年学前教育政策中的家庭视角解析[J].学前教育研究，2017(06):3-12.

Felfe C， Lalive R. Does early child care affect children's development?. 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 2018， 159:33-53.

6.Fort， Margherita; Andrea Ichino and Giulio Zanella. 2020. "Cognitive and Noncognitive Costs of Day Care at Age 0–2 for Children in Advantaged Families."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28(1)， 158-205.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严肃的人口学八卦 （ID：renkou8gua），作者：郝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