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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行业研习(ID:hangyeyanxi),作者:陕红宇(山西大学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编辑:Susu,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小农经济的优势
关注小农经济,是因为历次调研感受到小农经济的顽强生命力,历经几千年到现在依旧生生不息,还成为目前中国乡村农业的基石所在。
最近我读了黄宗智老师的《中国新型的小农经济:实践与理论》,书中反复论证道:“目前中国农村的主力依旧是半工半耕的小农,政府应鼓励劳均15亩的家庭农场,鼓励小规模的多种经营,最终走一条长期可持续的后工业化的小农经济发展之路。”
黄老师认为,小农经济有如下优势(P61):
1)不必付地租来使用别人的承包地。
2)不用考虑所雇佣劳动力的工作激励问题,不需要雇佣管理人员。
3)可以使用自家相对廉价的辅助劳动力,包括妇女和老人,而就近打工的男劳动力可在农忙时协助收割,人力成本低。
4)小农生产可以实现两种或更多的互补性生产活动,可发挥“范围经济”效益,而不是发挥工业发展所要求的规模经济效应。
“范围经济”和“规模经济”
在最后一条小农经济的优势中,黄老师指出“范围经济”和“规模经济”的关键区别在于“地力”问题。在工业生产中,可以利用机器实现“批量化”和“无限制”生产,生产要素的状态是接近无止尽。
但种地不同,因“地力”是一种有限扩大的生产要素,而每亩土地上每茬粮食的产出会像每工时的人力产出那样,到达峰值之后会逐步递减,不会一直上升。
正因此这种特征的存在,注定农业经济的发展之路与工业发展模式要有所不同。
“范围经济”是指在某一区域内,多类经济组合而成的一种经济类型。小农经济是典型,它由多个系统组成,是一个完整的有机循环体。
它包括粮食作物、蔬菜作物、油料作物(花生、油菜籽)、小规模家禽(鸡鸭鹅鱼)、牲口(猪、耕牛)、零散务工(非正规经济,建筑工、农业工)、免费的家庭照料(爷爷奶奶照顾小孩)等多个方面,不仅产生经济价值,也是农村社会交往的组成部分,更组成了农村信仰系统,例如部分农户家种的香甜软糯的红薯是人情往来的重要物品,养的鸡不一定拿来吃,而是为了逢年过节的祭祀。这些不同要素可相互流通与循环,创造大于单个要素的市场价值。
目前在中国农村,小农家庭农场占到绝大部分,呈强韧持续之态(农业+手工业、打短工),而经营式农场不超过10%(P5)。小农家庭农场是指一户人家种10~15亩田,再搭配蔬菜水果牛羊等,劳动力多来自家庭内部人员。经营式农场多指资本下乡后所实现的规模化经营。
目前后者在农村主要通过与小农签订“合同”、“订单”或协议的方式来开展经营,主要利用一家一户相对廉价的家庭劳动力和自我激励机制来进行农业生产,他们并不像美国的大农场那般大规模雇佣劳动力。
经营式农场多集中在“农业流通和销售领域”,并未将资源投入到农业生产环节,因此资本的投入无法真正提高粮食产量,而只会攫取大部分农业利润,引起新一轮的“资本盘剥”,农民依旧很穷。
农业发展的三个方向
小农家庭农场的经营多以家庭为单位进行耕作,他们更关心代际家庭的价值,如子女能否通过读大学跳出农村,而非单纯计较个人的“投入-产出”之比,而且小农经济背后的土地,不仅具有经济效应,更具有社会保障功能。
入城打工的农民面对不公平待遇、不稳定就业,一旦失业,仍可回到家乡种口粮地,承包地糊口。在今天的制度下,承包土地制度所起的作用是没有社会保障的农场中等于是一种替代性的社会保障,能够保证三亿农民工有家可归(P89)。
一个家庭农场,它不仅是一个生产单位,也是一个消费单位,它不仅生产粮食,也要消费粮食,所以,在土地不足、人口增长的前提下,他们会为了生存需要而在土地上继续投入劳力,但资本主义企业不同,它们只是一个生产单位,当边际报酬降到低于市场工资时,就会停止再雇佣劳动力,这也是二者的核心区别之一。
黄老师提出农业现代化的主要动力是小农户,主要资金来源是农民工的打工工资,尤其是离土不离乡的农民工的工资。他们会将打工收入进行必要的固定资本投资(如蔬菜拱棚、鸡舍、猪舍、果园等的)和流动资本投入(化肥、饲料、良种等),这种比例远远高于企业对农业的投资,但这一点很容易被大多数人忽视。
小农经济不能被消灭,反而应该发挥政策优势促使其向上生长,而且未来的农业发展需要朝着这三个方向努力(P22):
1)建立以小农为主体的合作社。
2)政府为农民提供融资、产-加-销“纵向一体化”的服务,而不是走规模经济的老路,进一步强化农业产业化、规模化的横向一体化服务,因为小农更需要流通和市场方面的帮扶。
3)改变农民的差异身份待遇,提高他们的社会福利和法律权力,坚持“为发展而公平,为公平而发展”,而非走“先发展后公平”的道路。
小农经济的正道
综上,黄宗智老师从各个角度细致地解剖了小农经济的整体样态,可以稍做补充的是家庭辅助廉价劳动力的流失问题。家庭妇女和老人,当下他们确实构成了小农经济的一部分,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教育资源被“虹吸”到县城,越来越多的农村妇女也会被“虹吸”到县城,成为陪读妈妈,她们作为劳动力之一也正在从土地上流失,目前她们的生存样态是在县城做零散工或者当全职妈妈。
现在留在土地上的多是50岁以上的妇女和老人,但随着她们的相继老去,这部分妇女劳动力极有可能会出现“断层”,而随着社会对女性的工作包容度上升,女性受教育比例的整体提升,农村中的女性也会加快外出步伐,进一步从土地上“解放”。
我想,未来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格局可能会发生一种新变化,一个主劳动力再搭配多种机械进行耕种可能是最佳状态,不再单纯依靠所谓的“廉价劳动力”。
最后,建立以小农为主体的合作社是发展小农经济的正道,目前最合理的方式是通过集体组织化来对抗风险。以村集体做为一个整体来引进某种水稻抗倒伏技术、与种子商谈判降低成本、集体寻找市场信息等,将利益最大限度留给集体或小农,保障小农权益,同时集体发展壮大会进一步惠及村庄和小农,构成良性循环。因此政策的倾向,应该要朝着推进集体组织化方向迈进,并努力降低各项种田成本、完善农业保险等,助力小农和村集体的各种成长,维护中国农业的基石。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行业研习(ID:hangyeyanxi),作者:陕红宇(山西大学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编辑:Su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