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最后的新石器时代部落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环行星球 （ID：huanxingxingqiu），作者：刘燕薇，审稿：蟹黄捞饭，制作：木昜，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约一万年前，地球进入冰河纪末期。随着全球温度逐步升高，世界各地的早期人类用石头打磨出各种日常用具，如打火石、锤子、斧子、箭头、及宰杀猎物的刀子等。这些石制工具标志着人类进入了新石器时代的同时，也为随后人类进入农耕时代及演进到更高级文明奠定了基础。

如今，在全球化的浪潮中享受着科技日新月异的当代人只能在博物馆里看到新石器时代的石具。

殊不知在孟加拉湾中的安达曼群岛中有一个被珊瑚礁环绕的北哨兵岛（北森蒂内尔岛North Sentinel）。岛上土著犹如人类历史的活化石，至今仍保守着一万年前新石器时期的生活方式：在林中打猎，水中捕鱼，用自己制造的小船与周边部落进行通风报信。

在孟加拉湾与安达曼海之间，南亚次大陆以东1000多公里处，有一片散落在印度洋东北部的印属安达曼群岛。这片群岛从北到南绵延370多公里，共有岛屿500余座，27个有人居住的岛屿上分布着北哨兵岛土著、加拉瓦土著、昂格土著、安达曼土著等。

现在，除了北哨兵岛土著人口未受太多外界影响，其他土著人口都在经历了殖民时代后所剩无几。这一片海域有着广袤的珊瑚礁，岛上是被热带植被覆盖的丘陵，是连接古代印度和缅甸的海上交通要道。

群岛东南方向不远处就是马六甲海峡。自从北哨兵岛于1771年被路过的东印度公司商船发现后，岛上的土著始终坚决抵制外来者。任何试图接近这个只有60平方公里小岛的外人都会品尝到新石器时代的武器——长矛、利箭的厉害。

1789年，第一批欧洲殖民者在安达曼岛首府布莱尔港落户，因为只有这里是这一海域内的天然良港，能够停泊稍大船只。但洋人在此水土不服，大部分都死于疟疾。于是1796年殖民者放弃了安达曼群岛。

在随后的五六十年中，当地土著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可是1857年印度殖民地的起义再一次激起了英国对安达曼群岛的征服欲望，因为他们需要将叛乱分子送进岛上的监狱。

安达曼群岛岸边正在吃饭的囚犯

该照片摄于19世纪80年代

图：researchgate▾

英军的这一计划为加拉瓦土著、昂格土著、安达曼土著带来了灭顶之灾。土著们在不得不屈从于殖民者管制的同时，还受到了多种病菌以及种族歧视的侵害。

放眼全世界，自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后，在英国、西班牙、葡萄牙、法国等帝国全球范围内不断探索并征服新大陆、掠夺自然资源的过程中，面对欧洲人的先进武器和科学知识，无数原住民的土地被剥夺，其语言、宗教、文化被视为落后，甚至整个部落在抵制外来入侵者和同化的过程中被团灭。

16世纪，殖民者携带的传染病菌如同“旧时代的生化武器”，直接夺走数百万美洲原住民的生命，中美洲阿兹特克文明在疫病中走向衰亡。资料记载，当时人们成堆地死去，生者难以将死者安葬，只得直接推倒死者的房屋，将亡魂掩埋于废墟之下，人们的生前居所一一变成了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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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8年开始，岛上原有的4800名安达曼人在对抗英军及印度士兵的过程中人口锐减。后来殖民者改变了策略，用椰子、香蕉、烟草、甚至鸦片与土著建立了“和平共处”的关系。为安抚当地人，1863年英国政府在安达曼岛设立了安达曼国土部，英国政府也得到了很多“安奸”的支持。

但是土著面对来自外来的天花，梅毒、肺结核毫无抵抗能力，死亡率每年不断攀升，新生儿的寿命都不超过两年。在殖民者到达后的40年内，安达曼土著人口已减少了一半。如今只剩下19名安达曼人仍在自己祖先的土地上居住。

安达曼土著的命运也是加拉瓦土著和昂格土著命运的写照。即使加拉瓦岛上的土著部落鲜与周边的文明社会交往，但也难免遭受到洋人留下的各种病毒的侵害。

看到周边部落因洋人的到来几近被灭绝的先例，这也许就是促使北哨兵岛土著人坚决抵制外界的原因。虽然身处印度洋中一个难以被察觉的小岛上，对外部世界的模样一无所知，北哨兵岛土著的坚定态度确实保证他们远离现代社会的侵蚀与同化。

19世纪末期，印度商船绕着北哨兵岛观察等待了三天。岛上土著最终拒绝了对方的上岸要求，并开始向商船放箭。英国海军前来营救时宣称该岛属英国所有。

1880年英国皇家海军伪装成人类学家强行登陆，引得北哨兵岛土著四处逃窜躲藏，英军只看见废弃的村落，不见岛民的踪影。几天后发找到一对老夫妇和4个孩童。英国人将他们带到安达曼群岛的首府布莱尔港，但没过多久老夫妇就去世了，土著小孩也染上了天花。然后英军把染上了天花的孩子送回北哨兵岛，结果可想而知。

上世纪70年代开始，已经脱离英国的印度当局向岛上土著示好，他们带过去两头生猪、洋娃娃、糖果、衣服等，后来发现生猪被射死，和其它物资一起被埋进土里。

80年代开始，印度官方人员在弓箭射程外的范围内定期给岛民送来椰子、香蕉、以及铁罐、铁锅。岛民对外来者的态度飘忽不定，时而友好，时而对外来者毫不吝惜手中的弓箭。

图：Christian Caron– Creative Commons A-NC-SA▾

1991年岛民涉水迎接不敢靠近小岛的外来人，并向来者示意欢迎送来的礼品。视频显示印度人给土著送去椰子时，起初土著都躲在远处按兵不动。在船上的人不断地用土著语向岛民发出友善的信号，并将椰子抛向岸边。土著最终从暗处走入水中将椰子运回岸上。

印度人类学家T N Pandit和北哨兵岛上的土著民打了近十年的交道。他亲手给他们送过椰子等物品。

图：T N Pandit▾

尽管这位人类学家也曾见识过土著民的威胁和暴躁，但是他认为他们其实是爱好和平的，拒绝给他们贴上敌对的标签。

图：T N Pandit▾

从视频中可以看出这些土著男女老少皮肤黝黑、身材匀称优美、健壮、结实。男女都在腰间系着醒目的黄色腰带，男性佩戴着项链、头饰、手中拿着弓箭。双方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下一次来，土著们又恢复了敌意，向靠近的船只投掷石斧。外界对土著左右摇摆的态度大为不解，因为这期间并没有发现患病及死亡的土著。为避免对土著的干扰，1996年印度政府停止向岛上输送物资。

2004年东南亚海啸发生后，印度官方派遣直升机在北哨兵岛上空巡视，检查岛上的受灾状况，发现地面上一个土著手持带火的箭头正在瞄准空中盘旋的直升飞机。这一画面被拍摄下来，并吸引了世人的关注和兴趣。

就是这张图，广为流传。

图：Indian Coastguard / Survival▾

很多学者主张外界不要打搅土著们简单、健康的生活方式，继续的探访只会像毁掉周边岛屿一样最终毁掉北哨兵岛土著。随后印度政府禁止其国民探访该岛以及与岛上土著接触，宣布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原因越界进入距离海岛3海里以内的区域。

2006年，两名印度渔民违法在小岛周围捕猎海龟、龙虾、海参。随后将船靠在岸边熟睡过去，怎奈在梦中被土著杀害，所用船只也被捣毁。2018年，年仅27岁的美国传教士不顾劝阻，欲上岛传教，在登陆时即被利箭射杀。

基于特殊情况，印度及美国政府都放弃了追究的权利。毕竟21世纪，西方社会已经在反思过去对原住民所犯下的罪行，意识到文化多样性的重要意义，也懂得对弱小群体的尊重和保护。2007年联合国也签发了原住民权利宣言。

外界对北哨兵岛上状况仍然所知甚少，只能推测他们人口数量在50至150之间。这几个土著部落间的从属关系也仅限于推论。虽然将北放哨岛部落视为新石器部落，但土著所用的是铁制箭头。

在全世界范围内，可能还存在超过100个像哨兵岛土著类似的部落。他们或散落在大洋中不为人知的小岛上、又或栖息于亚马逊的雨林深处。

G. Miranda/FUNAI/Survival▾

当今全球绝大多数国家都无法避免全球化浪潮的席卷。在传统文化逐渐被高科技替代的同时，曾经的文化多样性也在大规模消失。这些仍保持万年前生活方式的部落实际上是极其脆弱的文化遗珠。它能让当代人看见自身曾经的社会样貌，对研究人类社会历史具有重大意义。

有不少国际民间组织发起请愿，呼吁印度政府承担起保护这些土著的责任，还劝诫世人不要打搅北哨兵岛土著，也不要去同他们争夺有限的自然资源，毕竟那是保持他们可持续生存的必要条件；这些土著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而非被文明社会同化；同时希望众多土著及其文化丧命于殖民者手中的故事不再上演。

北哨兵岛部落文化极易遭到现代文明社会破坏，不加以保护，该岛的独特性很快就会消失殆尽，那一定是人类无法挽回的损失。但从岛民的角度来看，从该“文明”当前与未来的不同角度来看，这种完全的保护，真的是对的么？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环行星球 （ID：huanxingxingqiu），作者：刘燕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