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巴嫩、叙利亚游记：看见不一样的中东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ePanda出海（ID：ePandaMENA），作者、图片：徐亦李，原文标题：《天道轮回，世间沧桑：黎巴嫩、叙利亚游历笔记》，头图来自：作者拍摄

2022年5月，我背起行囊，第一次踏入这片尘封多年的人类文明发源地。

自2010年底突尼斯爆发“茉莉花革命”以来，中东、北非这片拥有璀璨历史和文明的土地，陷入了长期的动乱之中。

人们本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对民主的向往，扬起旗帜走上街头，却又被迫成为各方势力的棋子。军阀混战、恐怖主义横行、西方国家割据，最终这些穆斯林国家的命运并不相同，这场民主化运动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黎巴嫩：中东雪松 

可能很多人对这个地中海东岸的中东小国的印象仅限于2020的首都贝鲁特的港口大爆炸。

这里被称之为小巴黎，中东地区最西化最包容的国家，拥有中东地区宗教最为多元化的社会。

首都贝鲁特高楼林立，物质生活丰富多彩，甚至在部分街道感觉身在欧洲。同时，这里最早的文明遗迹能追溯到7000多年前，提尔、西顿、巴勒贝克、比布鲁斯、的黎波里，许多都是历史上响当当的地方。

1943年独立后，黎巴嫩一直想有稳定的经济和政治。但是好景不长，1975年，苦难开始降临于这里，黎巴嫩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爆发了长达15年的内战，期间被以色列叙利亚占领土地、被西方制裁；与以色利爆发冲突，受到巴以冲突的波及；叙利亚难民涌入；经济危机货币汇率暴跌；政府腐败、垮台；港口大爆炸；新冠爆发全面封锁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基本上能想到的不稳定因素这里都曾经历过。

飞机降落在拉菲克哈里里国际机场，入境时排在我后面的黎巴嫩人Ali看到我便主动和我搭话。他和许多黎巴嫩人一样，靠倒卖中国小商品发了家，所以对我的东亚面孔非常有亲切感。Ali看起来条件十分殷实，虽然已经移民美国，但是长期将自己的路虎车停放在机场，这次专程回国为自己的友人参加大选出一份力。

Ali告诉我：我痛恨我们的政府，每一届上台后，什么事都没有改变，然后告诉人们，我们的钱花完了，所以我和每一个黎巴嫩一样，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带领我们走出困境，就像你们中国一样，真羡慕你们有一个这样强有力的政府，或许它也不完美，但是你要知道，稳定昌盛，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愿望。

闲逛了几天后，我才真正理解了他的话。

整个国家基本没有中间阶层，要么特别有钱，要么特别贫穷；基本无公共服务，满街的垃圾，除了私营小巴没有公共交通方式；汇率离谱，官方汇率1美元=1500黎巴嫩镑，实际市面汇率1:30000，且每天都在贬值。

景区的⻔票可能还没能按照实际汇率调整，合人⺠币不到一元即可参观千年古堡。

本地人都非常热情，旅游商贩或者出租车司机也不会太纠缠游客。坐 minibus 从朱拜勒回⻉鲁特的时候，司机特别热情把我安排到副驾雅座，已经到终点站了，司机用“狗听了”都摇头的阿拉伯式英语问我去哪，我说我想要看看港口，大哥二话没说一脚油⻔免费给我当了专⻋司机。

在小镇闲逛的时候突然被一大群难⺠熊孩子围住了 （可能也没恶意），附近两个店老板赶紧冲过来帮我解围，赶走了他们以后一个劲跟我道歉说惊扰到我了，坚持让我去他店里免费喝点东⻄。 

正好赶上了大选日，过了提心吊胆的两天，除了觅⻝没出⻔，住在居⺠区白天一天相安无事。凌晨一点突然窗外传来两声爆炸，紧接着机关枪的声音一阵一阵的，还以为真打起来了......第一次伴着枪声睡觉。第二天黎巴嫩人告诉我这是本地特色庆祝烟花，真的是放了两发 RPG 和⻋载机枪！

这是一个可以同时看到历史和未来、枪炮与玫瑰、苦痛与希望的地方。⻉鲁特城内一片等待修缮的狼藉，转⻆又能看到参天的玻璃幕墙；开满鲜花的街⻆，紧挨着布满弹孔的危墙；街头的难⺠妇孺向穿着光鲜的路人伸着手，餐馆打工的少年眼里仍冒着光；千年前的城堡里已开满野花，只道是天道轮回，世间沧桑。

二、叙利亚：废墟中的重生 

结束了黎巴嫩的行程后，想办法弄到了一张叙利亚类似邀请函的 Security clearce，才得以乘⻋陆路进入了叙利亚——这个闭关多年的国家。

叙利亚阿拉伯共和国，世界最古老文明发源地之一。2011 年，中东爆发阿拉伯之春运动，叙利亚亦开始出现反政府示威活动，在外国势力介入下，反政府示威活动演变成叙利亚内战。ISIS 组织利用叙利亚内战之际也陆续侵蚀着叙利亚的领土。

⻄方列强为了自己石油管道上的利益亲自下场，甚至以莫须有的罪名对这个本来就已满目疮痍的国家进行了轰炸。

目前虽然境内 ISIS 已经基本被歼灭，热战也基本停止，但叙利亚各方的军阀割据情况仍然持续，连年的战事导致 20 多万人死亡，约 800 万人在国内 流离失所，超过 500 万叙利亚人逃到国外成为难⺠。

阿萨德家族政权顽强地挺了过来，坐稳了大半壁江山。他的支持者对他狂热的崇拜，政府军控制区内 布满了他的海报；反对他独裁的人，也对他恨之入⻣。

我在埃及 dahab 遇到一个前些年逃出来的叙利 亚反对派人 Maged ，和他谈起我刚去过他的祖国、他回不去的家乡时，这个 50 多岁的男人突然声泪 俱下，向我控诉着阿萨德的罪行：“他们是杀人犯，杀害了我的父母兄弟，摧毁了我的一切。”

当然，究竟孰是孰非，在这里不作评价。

在叙利亚的第一站是首都大⻢士革。“人间若有天堂，大⻢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士革必与之⻬名。”

叙利亚首都大⻢士革，人类居住最早的城市之一。几千年来，各种人类文明在此绵延不断，使大⻢士 革没有成为中国的楼兰或意大利的庞⻉那样的城市遗迹。大⻢士革即是征服者，也曾被征服。亚述、 巴比伦、波斯、希腊、罗⻢，这一连串照亮人类古代历史的文明都在这座伟大城市留下了痕迹。

这里既贫穷，又富饶。虽饱经摧残，曾被夺走了无数财富和生命，可当战火离去时，人们又纷纷返回这里，我想可能就是这里的底蕴，也被他们称之为家园。

这里几乎没有国际游客，在老城区和 Hamidiyah 巴扎闲逛，还能体验到未被商业旅游腐化的原汁原味的本土风情，而几乎同时期的绝大部分古城，大多早已沦为专为游客服务的地方。

这里没有什么坑蒙拐骗偷，不用和小贩斗智斗勇。此刻你便会领悟，大⻢士革为什么又被称为“活着的最古老的城市”，因为它不仅古老，而且那些古老的设施今天依然在正常运转，也许这正是这座古城的魅力所在。

叙利亚乘 Local bus 往北 160 公里便来到了中部城市霍姆斯。大⻢士革市区暂且还保存了下来（郊区被摧毁），霍姆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半座城市被打成废墟，村庄被夷为平地。

2012 年内战时，这里被反对派武装控制，政府军为了报复进行了炮轰。

2018 年，英法美联军以存在化学武器实验室为由，对这里和大⻢士革进行了轰炸。

不少人已经迁回了废墟之中，即使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还是能用最真挚的笑容面对镜头。

霍姆斯继续向北 200 公里，来到了目前允许范围内最远能自由活动的地方，叙利亚第一大城市阿勒颇。新城区保存完好，非常热闹。

在参观阿勒颇大学时，认识了一个在自学中文的女孩 Lubana。在她的盛情邀请下，去了她家中做客。

Lubana 是家中的⻓女，她还有四个弟弟。父亲曾是一名老师，母亲曾是护士。在这个女性地位低到出⻔都要经过全家男性同意的地方，她们全家一起供着她读大学，家里唯一的电子产品就是她的平板电脑和父亲的旧手机。在这个对女性不公的地方，全家一起守护着她，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着，进步着。

有人和我说，看到我的同时，也是给叙利亚人带去了希望，让他们看⻅了自己的国家有自由行的游客，正在一步步走回正轨。

在国际社会上孤立无援时，有中国帮助了他们，可能这就是每一个遇到的叙利亚人对我充满善意和热情的原因吧。

能感受到叙利亚政府对外汇的迫切需求：对汽⻋征收 400% 的关税；货柜清关征收 1800 美元每方或 27000 美元每 20 尺平柜；外国人理论上只能入住外宾用的酒店，支付 5 倍以上的房费美元现金；本国公⺠回国需要在边境强行以超低汇率兑换 100 美元；普通公⺠不允许持有外币......希望他们的方式能够帮助国家恢复吧。

叙利亚真的是一个非常有底蕴的国家，虽然有知识、财产的人基本都已经被迫离乡，但依然能感受到他们的傲⻣，不卑也不亢，饱含对一切的热爱，笑着、活着。

战争已经远去， 亲历过那些灾难的人， 都成为了这段历史的一部分。有人曾经亲眼目睹了， 平地高楼起。

也有人⻅证了， 生命和所谓的文明一片片凋落。

人们可能会问，战争到底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

该被送上绞刑架的人为何总能置身事外? 以及，我为什么想去亲自看看这段悲痛的历史?为什么不多去看看文明发达的地方?

因为我发现，在这无数的疤痕中，我能⻅到一个又一个历史的细节，在这些星辰一样的碎片里，我能 亲手拼凑出一个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真实的一面。我能看到人类，在苦难里前行的脚步，看到人们哭着降临世界，却可以笑着走向永恒。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ePanda出海（ID：ePandaMENA），作者：徐亦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