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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培风客 (ID:peifengke),作者:奥德修斯的凝望,原文标题:《动荡的世界里,沉迷过去美好幻想毫无意义》,题图来源:电影《超脱》剧照
在1870年代资本主义第一次大繁荣结束之后,有一段时间无政府主义非常盛行,然后王公贵族们人头落地,刺杀此起彼伏。
回顾当时,在工业革命的大背景下,资本足以快速在本国完成增殖和垄断。垄断带来的劳资矛盾,剥削非常严重。自然而言,无政府主义就是一种对它的控诉。任何时候我觉得有压迫都有反抗。
但历史的路径往往选择第三条,同时期在巴库建立起了人类最早期的石油冶炼技术,新的能源技术给未来点亮了微弱的曙光。
但新能源就这样的,它刚开始的时候体量总是不够的。所以真正让资本主义走出1873年大危机的,是一次全球化的过程。在1873~1914年过程中,金本位和第一次全球化大繁荣出现了。
其实那个年代的全球化规模已经非常大,有跨国的大规模基建投资(英国和法国的“一带一路”项目)。从殖民地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被全球化销售。
等到1914年,资本主义垄断维持在高位,新的能源——原油被运用但没能完全开发,全球化见顶之后,一战就爆发了。
早期苏联的领导人断言这场战争将会重创资本主义,善辩的托洛茨基在一战结束后都没有改变这个观点,他觉得危机还会第二次到来。
同时期,茨威格用英雄主义史观在怀念着过去的美好年代。我很喜欢茨威格的文字,但我并不觉得他是对的,人总是喜欢幻想美好的事情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然后总喜欢给坏事找个理由或者罪魁祸首。从来都是事情改变人,少有人可以改变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发现每一代人在自己10~20岁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这一代人是天之骄子。就像一个股票从10元涨到50元,每一个价格区间买入的人都觉得自己可以赚钱。那总要有人做那个站在山顶被套的人。
比方说,2019年之后,随着贸易战全球化确认见顶了,顶部可能出现在2015年。然后传统的生产力进步停滞了,中国的产能扩张放缓了脚步。然后如果你仔细思考一下,2016年之后,全球都开始讲存量逻辑了。
互联网的渗透率逐步达到峰值,然后消费品开始产业集中,讲销量增长的公司都被打脸,涨价的公司越来越爽。在科技领域,新的创新型的科技以替代的方法出现,在总需求没有扩张的大前提下,光伏和风能吃掉了火电的份额(当然动力煤扳回一城),新能源车吃掉了传统能源车的份额。
这就是一个存量博弈了。大家没有了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局,然后你在获利的时候你必须找到一个受损的人。
我以前听过一家机构的研究方法里面,找一个做多的标的必须同时找一个做空的标的。如果没有做空的东西那么做多的逻辑也就不那么坚实。比方说你去做多茅台的时候,你也要看到白酒品牌的数量在快速萎缩,越来越多的低价白酒开始退出这个市场。当时这种现象被叫做消费升级,但事后看来,这更像是垄断增加。
说上面这些其实就想说明两点:
历史上长周期见顶之后发生过很多糟糕的事情;
现在的情况可能比当时更差。
所以有人不开心是非常正常的。尤其是之前被许诺过更好生活的人,有一天发现好日子过到自己这一辈就到头了,那有点不开心非常合理。
就比方说安倍被刺杀后,很多同胞表示非常开心,而有人去尝试教育他们说,这不人道,或者安倍是个对中国还不错的人。我觉得这些观点可能都是对的,但没有意义,因为有很多人不满的已经是整个世界了。你去和他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而比讲道理更没有意义的,是回忆过去有多么美好。
用总设计师的话就是:哭哭啼啼没有出息;用更早的马克思的话就是:解释有个毛用,关键是要改变世界。
所以我自己对几个观点是持保留态度的:
“只要中国继续对外开放,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可真的不一定,因为发达市场的总需求可能也见顶了,而且逆全球化会让总需求的扩张慢于总供给,安全的考量会让很多产能搬回国内。
“只要坚持市场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也是存疑的,市场可以带来更高的效率,但当你没有需求的时候,市场化其实不一定能创造更多的需求。
“只要不再打压地产,经济就会复苏。”就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你是一个房地产商,最近几天的数据又变差了,且不说这一点,今年你如果拿到了钱,还钱结束后还剩一点,你会去拿地么?
当然,长期的经济依然有两个最乐观的因素在支持着,两个乐观但非常残酷的因素:
战后婴儿潮那一辈老人在未来10年可能大量离世,老龄化的压力会降低,劳动人口占比会提高。
由于过去20年大家都不扩张产能,一个长期的通胀可能发生,由此带来制造业利润的回升并刺激新的技术革命。
说实话,我觉得服务业的技术革命和制造业的技术革命是两种概念的东西。一个是提高生产力的,一个是用现有生产力满足效用的。
这里我想再多说一个有趣的观点,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但在几年前,大家对于未来到底是通胀还是通缩有过争论。
当然我没必要去嘲笑一个已经错误的观点,因为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赌博的成分,看法不同很正常。但我觉得当时如果你仔细思考一下,通胀是供不应求,是苦一苦群众提高企业的利润;通缩是供过于求,是苦一苦企业,也要保证老百姓有便宜的供给。你觉得哪个更可能呢?
当时还有个看法是债务会暴雷导致信用坍塌让需求骤减,这个问题不断展期就好了,而且金融机构很多时候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反正逆全球化的世界里面,汇率的重要性本来就不高,如果实现了内循环或者能源的相对自主可控,进出口的重要性都降低了。
归根到底,大家还是觉得过去40年那个美好的世界可以持续下去。所以我想再说一次我的观点,换个方法来表达。
过去40年的繁荣,是小部分人的繁荣。或者说,社会财富的分配是少数人占据了大多数,然后全球化过程中带来了一些底层的阶级跃升变成所谓的中产阶级(放在1870~1910年那个时间段被叫做小资产阶级)。未来的世界依然会是少数人占据大多数财富,但人可能变了一批,然后底层和中产阶级可能对调一下位置。
过去是一个低通胀、高增速,然后科技创新不那么重要的世界,未来可能是一个高通胀、低增速,然后科技创新非常重要(事关安全)的世界。
这种社会变革它一定是动荡的,也是不美好的,就像前面说的,这时候去怀旧是最笨的,日哭夜哭不仅没用,出息也没有。
从投资的角度来说反而是简单的:多搞点短久期的债券,波动率可能会上升,股债同向移动的可能性更大了,PMI可能更重要了,然后小市值的价值股可能兼顾了安全和成长,然后好的科技公司可能都懒得上市,娱乐和农业成为最刚需的可以涨价的东西。
从自己的角度来说反而是困难的。整个1960年代都是很激荡的,背后的原因是在一个高通胀的年代,大家其实都没有本领去思考诗与远方。
失业率也许很低,但通胀的压力始终存在。对社会的不满在60年代的全球都在发酵,更不要说1910年~1920年。那个年代最帅气的男生不是现在这个审美,而是革命家。且不要说格瓦拉长得勇武自然追求者众,中岛美雪都曾经爱上一个有妇之夫。
对于必需品的理解也是不同的,从历史经验来看,人只有几种必需品:食品,快乐和信仰。
这里我又忍不住想多说一句,很多人说我乐观,我很早就解释过,这是一种性格,或者一种基于性格的信仰,它不是一个观点,有一天你会发现信仰的重要性。
总而言之,按照我的理解,在一个动荡的时代,在一个美好时代结束的时候,你要么给人短时间的慰藉和快乐,你要么给人长期的信仰和曙光(或者死亡)。最没用的,就是去哭哭啼啼怀念旧时光,或者做一个道学先生教别人礼仪道德。
如果有一天世界变得残酷起来,我希望我所分享的东西可以给你一些知识,让你拥有更多的食物,在这个基础上我希望我的文章可以给你快乐(不管如何它给了我快乐),或者给你信仰(不管如何我是乐观的)。
有些时候我可能也会沉迷过去,或者伤春悲秋,但我保证这不会是常态,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知识分子发牢骚和文人墨客哭哭啼啼是我最不喜欢的两个东西。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培风客 (ID:peifengke),作者:奥德修斯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