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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每经头条 (ID:nbdtoutiao),作者:李孟林,编辑:兰素英,原文标题:《加拿大环境和气候变化部高级科学家张学斌:高温红色预警未来将成“家常便饭”》,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终于,期盼已久的降温要来了!
据人民网8月22日消息,中国气象局称,21日,一股冷空气已侵入我国新疆北部,并给阿勒泰地区带来降雪,预计冷空气未来将一路东移南下,24日起南方大范围高温将逐步缓和,高温范围将肉眼可见地缩小,高温强度也将明显缓解。
高温天气的日历即将撕掉,但高温带来的副作用却不是撕掉一张日历那么简单。
8月20日~8月23日,每日经济新闻连续推出数篇“让我们在滚滚热浪中冷静聆听气象学家的警告”。 今天这一期,每日经济新闻(以下简称NBD)对话加拿大环境和气候变化部高级科学家、加拿大皇家科学院院士、国际统计气候学大会主席张学斌。
张学斌曾多次参与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委员会(IPCC)的评估报告撰写,这项报告以5到8年为一个周期,是全球最权威的气候研究概述。在2021年最新推出的第六次评估报告中(AR6)中,张学斌是统领极端气候事件章节撰写的首席作者。
在张学斌眼中,人类活动带来的气温变化就是推升地球温度的那只手,减排则关系到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从现实的角度看,他认为,若能在本世纪末做到2℃的控温目标也很了不起。
“高温极值为船,地球温度就是浪”
“如果全世界再不采取紧急行动,类似高温干旱洪水等极端气候事件未来可能成为常态。”世界气象组织应用气象服务主管罗伯特·斯特凡斯基(Robert Stefanski)近日接受媒体采访时发出警示。
以欧洲为例,世界气象组织秘书长彼得里·塔拉斯表示,由于气候变化,新的高温纪录和热浪正变得越来越频繁。数据显示,当前规模和程度的热浪在未来几十年中会越来越频繁,气候变化的负面趋势将至少持续到21世纪60年代。
同时,世界气象组织还预计全球冰川消融趋势将持续数百年甚至更长时间。 据“瑞士资讯”网日前报道,自1850年以来阿尔卑斯冰川的体积大约缩减了60%。照此发展,瑞士1500座阿尔卑斯冰川有半数将在未来30年内消失。
NBD:多年来,您一直致力于极端天气事件的研究。对于今年这种规模的高温,研究层面是否能进行预警?
张学斌:以中国的研究为例,2013年夏季华东发生高温热浪之后,我们和中国国家气候中心的工作人员展开了合作研究。我们在发表的论文中指出,华东地区的夏季温度自1950年代以来已经增长了超0.8℃,而且气温升高可以归因于人类活动导致的变暖。
我们当时的估算认为,人类活动的影响让2013年高温的发生概率,比1950年代早期增长了60多倍,并且预测未来这种高温可能会每4到5年就出现一次,而在二十年后(即2033年),可能就是两年发生一次了。
后来我们看到,中国2018年出现了高温夏季,2022年又是高温,这说明我们十年前的预测和当时用的气候模型是正确的。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许多年前就预料到了的。
NBD:今年,欧洲、亚洲和北美都出现了极端的高温天气,多地酷热背后是否指向了同一个原因呢?
张学斌:从大气层面来说,当高气压系统占据某个区域,大气就会变得稳定,通常会带来下沉的气流,天气持续晴朗,温度也就更热。
对中国影响最大的是西太平洋副热带高压(以下简称“副高”)。夏季副高的持续影响会给中国大部分地区带来高温热浪。副高往西北方向扩展地越远,中国的高温就越严重。
近期在欧洲西部也有一个高压系统,卡在那里不走,而北非的暖空气又一直往北输送,两个因素结合在一起,造成了欧洲的高温热浪。
但全球这么多地方同时发生前所未有的热浪,背后共同的原因是人类活动引起的气候变化。
如果没有人类活动导致的气温升高,高温现象的持续时间和强度都不会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在AR6报告中,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没有人类对气候系统的影响,过去十年里的一些极端高温事件出现概率是极低的。现在欧洲发生的热浪肯定符合这种“极端高温”的定义,中国的情况很可能也符合。
这就好比在海边划船,我们把高温极值理解为船,而地球的温度则是船下的浪。船会随着波浪而上下起伏,当浪潮变得更大,船只起伏的绝对高度就会越高。气候变化把船下的浪花抬高了。
NBD:高温热浪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当北半球多地还在经历高温干旱之际,巴基斯坦等地却出现了大暴雨。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呢?
张学斌:具体的降雨事件是否与当前的高温有关系,这个还需要进一步研究。不过,假如高压维持在一个地方,让另一个地方的低压跑不掉,这是有可能引起大暴雨的。比如说副高持续控制中国,那么台风就有可能在某一个地方走不掉。
从全球气温不断升高的大背景来看,我们预测强度最高的暴雨、台风和飓风的频率将会增长,尽管台风和飓风的总数可能不会增加。
举例而言,我们通过对北半球暴雨数据的研究,可以比较有把握地说,当前全球极端暴雨的最大降水量比五六十年前增加了5%到7%。这个增幅看起来不大,但实际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能实现2℃的控温目标也很了不起”
2015年的《巴黎协定》定下目标,要在本世纪末把相对于工业化时代前的全球升温幅度限制在2℃以内,并努力实现1.5℃的理想控温目标。据AR6报告的数据,地球温度已经上升了1.1℃。
气候科学家普遍认为,由于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能在大气中存在数百年,即使人类立即停止所有的排放,气温升高的趋势都仍将持续几十年。
NBD:有专家认为,今夏的高温可能预示着北半球已经进入了“超40℃的高温时代”。未来,极端高温是否还会进一步恶化?
张学斌: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开始阶段,而且强度还比较低,因为全球气温只比工业化时代高了1.1℃到1.2℃。但不管我们现在采取什么行动,减排力度有多大,气温可能到2035年就要升高1.5℃。
正如我们此前预测的,自2013年的20年以后,当年的高温将变成每两年一次。那时离2035年已经不远,极端高温会更频繁,温度也更高。像今年中央气象台发布的高温红色预警,到时候就是“家常便饭”了,高温一定比现在要更难受。
NBD:假如温度升高超过1.5℃,人类社会会面临怎样的情形?
张学斌:如果全球气温升高2℃,到时候的极端高温相比当前的增长幅度,约等于当前极端高温相比于60年到100年前的增长幅度。这可能听起来有点抽象,不过我们在IPCC气候变化报告的总结部分提供了一些例子。
按照AR6的预测,一旦全球升温突破2℃,则在1850年至1900年间十年一遇的高温事件,将变成每10年发生5.6次,强度提升2.6℃;50年一遇的高温,将发展为每50年发生13.9次,强度提升2.7℃。
但如果气候变化完全不受控制的话,到本世纪末地球的升温幅度或许会超过5℃,那时候不仅是高温问题,而且气候系统其他方面的改变将导致许多地方将不再适宜人类生存。
NBD:高温热浪若一直持续,会引发哪些次生的灾害?
张学斌:温度继续攀升,造成的影响会更深远、更严重。我们很难给出一个详尽的清单,因为所有事物、所有人都会在多方面受到影响,不过我们可以挑几个重点的来说。
首先,高温会影响食物供应和安全,不仅是主要的农作物,还包括水果和蔬菜。我举一个现在讨论的还比较少的事实:全球的蜜蜂数量已经在下降了,而蝴蝶、蝙蝠等授粉动物的数量也将减少。你可以想象一下,没有足够的授粉动物对植物会造成怎样的打击。
其次,高温会危害人的健康和生态系统的健康。今年在中国我们已经看到高温导致人死亡的报道。去年,加拿大西海岸大量的贻贝直接被高温“煮熟”了。但这只还是开始,未来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NBD:高温形势已经如此严峻,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控制住地球变暖的趋势?
张学斌:升温将超过1.5℃是毫无疑问的,现实一点来说,能做到2℃的控温目标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现在减排的难度太大,因为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要受影响。
生活水平提高以后,大家希望过得更好一点,这意味着能耗也会跟着增长。要实现节能减排,可以空调少开一点、汽车少开一点,这些东西都得跟着变。
不过,国际社会应对气候变化的共识正在不断凝聚。
相比之下,上一次IPCC关于 1.5℃控温目标的特别报告(2018年)出来以后,还有人反对,所以当年的气候变化大会只是承认有这么一份报告,都没怎么拿来用。
而去年召开的第26次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6),我个人来讲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当时AR6的第一工作组报告(自然科学基础部分)刚出来不久,被大会当作事实接受下来,成为了讨论的基础。
所以在我看来,COP26是一个很大的进步,这表明各国的政策是以科学为基础的。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假如再不把科学当回事,那我们(气候科学家)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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