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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著网 (ID:covricuc),作者:沐沐,头图来自:《失恋巧克力职人》剧照
如今,互联网的沃土上好像吹起了一阵“难嫁风”。
“化解问题,并非依靠制造新的对立。当我们从两个词、两种定义中跳脱出来,便能遇见更广阔的天地。”
它时而停留于一种对生活的抱怨。比如,“我想躺平,不想打扫家务,真是个难嫁风女孩”。
时而又成为一种个性的宣言。比如,“做个难嫁风女孩,读书、旅行、爱花钱”。
“难嫁风”真的像一阵风,看不见也摸不着。
不过,可见的是,难嫁风并非来势汹汹,它的温和之处就在于,它已然隐匿于网络对话的一呼一吸,成为聚散于诸多聊天场景下的点点空气。
更可见的是,在吹起这阵“难嫁风”之前,“好嫁风”其实早就已经吹了好多年。
(《失恋巧克力职人》中的石原里美被认为是典型的“好嫁风”)
“好嫁风”一词起源于日本,即モテ(Mote)风,是日语モテる(moteru)的缩写,意为受异性喜欢的。谈及好嫁风,绝大多数人的脑海都会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石原里美在《失恋巧克力职人》中的样子,清淡的妆容、奶茶或马卡龙色系的衣服、甜美而温柔的笑容。
如今,难嫁风作为另一种风格横空出世,似乎好嫁风范畴之外的大多数风格都能被纳入其中。值得关注的是,当两股气流对峙,碰撞中我们能看到些什么?
当“好嫁风”成为风格收纳,依稀可见的语意挤压
要提难嫁风,就不得不提好嫁风。
显然,好嫁风在一些人眼中并不是什么好词。
去年三月,女演员宋轶在微博宣传新剧时因提及“好嫁风”三个字遭到抨击。随后,她发微博道歉,而宣传海报中的“好嫁风穿搭”几个字也被优雅风、温柔风和清新风取代。一则宣传文案引发的小型争议机缘巧合地揭开了有关“好嫁风”的两个问题。
(更改后的剧照)
其一,好嫁风和优雅风、温柔风和清新风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可以相互替代。
其二,好嫁风这个词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说出口就值得被批评的词。
温柔、优雅、清新,这是广义上的好嫁风,也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好嫁风。而实际上,在某些狭窄的场景下,“好嫁风”还有一重特定的意思:将自己打扮并伪装成所谓“好嫁风”的样子,然后以此为资本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这套逻辑下,女性魅力变成一种兑换货币。
在这种意涵中,随着娱乐圈几位被质疑对待感情不忠或者破坏他人婚姻的女性被归为好嫁风的范畴讨论,“好嫁风”一词也开始遭受越来越多的污名,与之相关的妆容与穿搭也被关联了更多的遐思。
(网友评论)
在一些人眼中,被视为“好嫁风”的,便也可能是表里不一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不过,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更加值得关注的其实是某种风格与“好嫁风”这三个字的嫁接,在此,“好嫁风”三个字成了一个收纳盒,收纳了很多早就存在的选择与风格。
当聚焦于衣着的时候,好嫁风体现为“淡”,不能过于暴露,但又必须有女性魅力。
当聚焦于妆发的时候,它体现为“柔”,比如口红不能太浓,比如最好不要染发。
当聚焦于性格的时候,它体现为温柔、好脾气、没有攻击力。
如上特质,当它们作为一种打扮喜好、个性使然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人选择的诸多可能性之一。而当它们被“好嫁风”收纳,却被挤压、析出了一种延伸意义。
暂且不提“嫁”字所体现出的传统而被动的嫁娶关系。当“好嫁风”吹起,值得警惕的绝不仅仅只是一种对刻板化异性审美的迎合。
温柔、好脾气可以被延伸为好驾驭,乖巧而没有攻击力则会被延伸为容易激发男性的保护欲。
这些特质延伸出的结果,都将凝练出一种“弱”,而“弱”就意味着更能扮演好一个依附者的形象。
依附与被依附,是一种不平等的关系。就像舒婷笔下攀援的凌霄花,又像祖辈口中的“出嫁从夫”。
如果说,好嫁风所关联的个性也好风格也罢成为了步入婚姻的快速通行卡,那么“通行”这件事本身实则并非全部,其折射出的“通行后”的状态更加值得关注——做一个贤妻良母,去相夫教子——这种隐约之间透露出的古早规训,本该只是众多婚姻状态中的一种选择。
当温柔风、优雅风等风格被好嫁风收纳,他们便一定程度上被重新解意,从一种自由的选择被无形地拖入了男性凝视甚至是父权制的框架之中。
这也是好嫁风饱受批评的原因之一。
相伴相生的气流,相互牵制的期待
有人想打破这个收纳盒,方法是打造出另外一个。
如今出现的难嫁风便是女性意识觉醒之下的一种顺势而为,它与好嫁风的关联绝不仅仅体现在“好”与“难”之间的对比。
一方面,难嫁风其实也是在表达一种期待。当好嫁风被视为一种排他性审美,“难嫁风”其实意味着期待这些限定风格之外的个性能够在任何语境下被平等看待。
另一方面,与好嫁风一样,难嫁风里其实也体现着一种人们对于婚恋的刻板想象。
比如,当有人说“我不想积极打扫了,我真是一个难嫁风女孩”。隐含之意其实是,如果不是勤于劳动的,那么就将是很难拥有理想婚姻的。
再比如,当有人说:“做个难嫁风女孩,拥有诸多爱好,爱花钱。”这其实透露出,社会对女性的期待就是家庭与工作的两点一线,要勤俭持家,要少发展个人爱好。
(网友评论)
如此看来,好嫁与难嫁之间存在着一种遥相呼应,甚至有点儿对着干的意思。
而对于难嫁风,其实还有一些内容值得被思考。
最直接的问题在于,当好嫁风与难嫁风真的成为两股对峙的气流,难嫁风的出现是否会加剧好嫁风原本所背负的污名。
如果说好嫁风背后的温柔、乖巧等特质只是一种个人性格,那么拥有这些特质的人似乎不该因为人们对一个词的好恶而被“特殊对待”。
如果说,在衣着和妆容上打造出清新优雅的风格是一种简单纯粹的“为悦己者容”,那么为了心仪的人做出点无伤大雅的外在改变,也未尝不可。
(网友评论)
倘若将“难嫁风”背后依稀可见的反叛意味提炼出来,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反叛可能会令“好嫁风”背后关联的诸多特质遭受污名。
难嫁风的本意是为了突破某种排他性的审美的约束,但在某种程度上却会反过来成为另一种约束。当其包含着一种否定意味,被与“好嫁风”关联的性格特征、穿衣风格、妆容风格就都变成了一种为了挣脱可能存在的束缚就必须去改变的事情。
在罗兰·巴特的眼中,“语言是一套强权人物用来标注、界定和分类的记号系统”。而在网络社会,不论“好嫁风”被认为是别有所图的还是缺乏个性的,当其被过度作负面解读的时候,舆论便形成一种“强权”,要求被“好嫁风”标记的人们理应做出些改变。
这种想法,一定程度上来自于个体意识觉醒下的自我焦虑:害怕成为依附者,害怕进入一种个性受到压迫的环境之中。
可实际上,乖巧不代表没主见,温柔也不等于没个性。勤劳,也不意味必然被分配更多的任务。
新的收纳盒或许没能打破原来那个,相反,它们创造出了新的相互挤压与牵制。
跳出二元对立,遇见开阔天地
这算是一种鹬蚌相争吗?
真正的问题在于,当我们在“好嫁风”与“难嫁风”之间徘徊纠结时,很容易忽视,“难”与“易”之间虽然存在对立关系,可是其关联的个性风格本身却并不是对立与矛盾的。
倘若打破“好嫁风”这个收纳盒的方法是打造出另外一个,那么无异于在本该自由融合的个人风格特征之间人为附加一道区隔。
比如乖巧与独立本不该被“好”与“难”分隔在对立面。
听话懂事也可以坚持自己的主张。安静女孩也可以偶尔有自己的释放。
另一个问题在于,无论是好嫁还是难嫁,“嫁”这件事本身与某种风格之间本不该存在直接关联,而恋爱成功婚姻幸福与否与某种单一片面的特质也并不挂钩。
毕竟,当谈及婚恋,我们所期待的理想状态并不基于一种错位的因果。
好比,我们所期待的“双方共同承担家务”,理想状态下,并不是基于某一方的勤劳或者不勤劳。
好比,我们所期待的爱,并不来自于哪一方是顺从的。
自然,从好嫁风到难嫁风的转变中存在着某些主张的流变。
就人之特质而言,在追求不被定义的当下,已经没有哪一种片面单一的特质可以代言女性气质,不禁锢于某些传统的“女性美德”也不再是一种羞耻。
就两性关系而言,在主体意识觉醒的当下,揣摩异性审美已经不再是展开或维系一段关系的必要操作。
就人本身而言,在追求独立自信的如今,人人都可以做自己,不必再考虑依附与被依附的问题。
但更重要的是,化解问题并非依靠制造新的对立。或许,当我们从两个词、两种定义中跳脱出来,便能遇见更广阔的天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著网 (ID:covricuc),作者: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