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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30 15:57

1981年:开放新气象,与东风卡车出国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autocarweekly (ID:autocarweekly),作者:Dedee,原文标题:《1981年:迪斯科、女排姑娘,托福来了和东风卡车出国记》,题图来自:《排球女将》


1981年2月5日,农历大年初一,中国电视史上的首台春晚在魔都诞生,全称是“1981年春节电视点播大联欢”。


当时国内还没有综艺的概念,只有“联欢会”这样的名词。虽然名字很古早,但这场春晚用现在的眼光看则相当时髦。比如在电视、电台和报纸上提前预热,邀请观众写信点播想看的节目。


串场的主持人并不是专业人士,而是著名电影演员韩非,他以猜谜的形式,引出下一个表演嘉宾与节目,极善于活跃气氛;各路艺术家和演员齐聚一堂,上台表演下台看戏,和主持人打成一片……怎么看都觉着,这场联欢会可谓是如今国内各路主流文艺晚会和综艺节目的老祖宗。



晚会的节目内容也堪称豪华:话剧、各地方戏曲曲艺、芭蕾、诗歌朗诵、电影配音、魔术、杂技、故事演绎、电影歌曲、海外民歌、流行歌曲、乐器表演等等……各行各业的各路神仙都来了。


是的,晚会上,艺术家们不仅重新演绎了意大利民歌《我的太阳》,印度电影《大篷车》的著名插曲,芭蕾舞《胡桃夹子》选段,还唱了两首“靡靡之音”,更准确地说法是台湾校园民谣,分别是《橄榄树》和《乡间的小路》。


不过这两首歌在那场晚会上的演唱者,是当时极为著名的美声歌唱家朱逢博和施鸿鄂,在他们的演绎下,台湾校园民谣瞬间端庄大气起来,“靡靡”也就无从谈起了……


这场晚会也从侧面说明,当时中国人对于艺术的各类表现形式涉猎越来越多,范围也越来越广——拓展到了海峡对岸和大洋彼岸。



大家对于外面的世界,好奇心一日胜过一日,甚至还不惜做出些许越轨的举动。不仅听起了海外民歌、海峡对岸的校园民谣,还暗戳戳地对另一种艺术形式动起了脑筋——跳舞,尤其是Disco。


中国人正式从耳朵开始,对身体开启一场解放运动。


由于舞厅尚未出现,那段时间北上广的公园每到周末都热闹到不行。小年轻们扛着家里花了大价钱购入的双喇叭录音机来到能敞开跳舞的公共场所,公放起了各种国外和港台Disco音乐。大家通过音乐互相battle着臀大肌,创造着属于新一代人的娱乐方式。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北京圆明园的周日舞会。



当时,诸如“星星美展”、“四月影会”和“今天”等民间组织中存在着大量急需用臀部释放荷尔蒙的年轻人,他们和本就百无禁忌的使馆区歪果仁们一起,成为了当时圆明园周日舞会的中坚力量。


不管认识不认识,不管肤色发色瞳色,只要在周日这个特定时间段来到圆明园公园,大家就都是Disco星人。跟着舞曲喝啤酒扭屁股,是陌生人进入这个“组织”最直接的方式。


最受人欢迎的曲子,必然有西德著名迪斯科演唱组合Boney M的一系列舞曲。比如《Sunny》、《巴比伦河》、《拉斯普京》和《Gotta Go Home》。我敢拍断肋骨保证,但凡生于1990年前的中国人,必然听过其中的一两首。


记得《青红》中有一段关于1980年代舞会的描写:第一首歌曲就是《巴比伦河》。而让穿喇叭裤戴墨镜吹飞机头的秦昊,努力模仿《周末夜狂热》疯狂扭胯的那首舞曲,则是《Gotta Go Home》。


年轻人如此喜欢Disco的原因很简单——“不健康”和禁忌。


自1979年除夕夜,消失多年的交谊舞再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民大会堂联欢会上之后,中国人聚会跳舞终于不再带着什么政治色彩。只不过,要看跟谁跳、在哪儿跳,用什么音乐跳,怎么跳。如果任何一种“跳法”不达标,那就是典型的“不健康舞” 。


其中,Disco以舞蹈本身即原罪,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不健康舞”的顶流,甚至还有一个专有名词:扭屁股舞。


也恰恰因为禁忌,使Disco格外性感格外祸祸人——无数男青年甘愿冒着被抓进局子写检查罚款的风险,也要来上一曲过过瘾。


那些诞生于1960~1970年代,即遇到国内第一轮婴儿潮的城市男青年们,大抵都存着一段关于“派出所半日游”的记忆:一大群朋友在夜间的天台/家/小花园里听着《巴比伦河》锻炼着臀大肌,突然间冲出来几十个老派,将几十人带回派出所关到凌晨一点,每人一份检查外加罚款五元,而当时青工的平均月工资为36元。手写收据上罚款原因都写得清清楚楚:跳不健康舞。


即使被罚掉七分之一的工资,已年过五旬的中老年男子依旧对当年的“行径”无怨无悔。他们无比怀念着当年成为舞池中最性感的雄孔雀、雄蜘蛛和雄螳螂的光辉岁月。那里,他遵从着自己的本能与本性,成功释放出了大量吸引异性的激素,即使周边环境危机四起也在所不惜。


当然没人会想到,仅仅过了两年,许多组织聚众跳“不健康舞”的人会被赠予10块钱一颗的花生米……



1981年,中国年轻人无处安放的荷尔蒙不仅在国内见缝插针地散发着,还在国际上散出了影响,散出了知名度,甚至成为了前无古人的独一份。


4月,中国乒乓球队在南斯拉夫诺维萨德(如今塞尔维亚第二大城市),办了件如今看来无比稀松平常的小事儿——在第3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彻底成为全世界媒体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小孩”,拿下全部七项锦标,五个单项的冠亚军,创造了世界乒乓球赛的历史纪录。



在这之前,尚未有一个国家能对斯韦思林杯做出如此能文能武之事。


当然了,在1920年代,匈牙利也曾有过将其它国家团灭的辉煌记录。但当时的斯韦思林杯仅有4个奖项,参与的国家也远没有1981年那届多——后者的参与数达到了59个。


欧美官媒算是彻底被开了大眼,于是分分钟就将这件“小事儿”咋呼得满世界皆知。


法新社表示:“七项比赛、获得七个金牌——这是中国对今天在这里结束的第36届乒乓球锦标赛的回答。在这次锦标赛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一个像这样全面称霸乒坛的情况。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甚至实力雄厚的日本也没有这种情况……”


美联社则透过蔡振华和谢赛克的过人表现,看到了未来国际体坛中国崛起的无限可能,并发出了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预判:


“中国有大量的人才,经过两年时间培养出了两个出色的,但实际上人们不知道的少年蔡振华和谢赛克。他们显然有能力打败世界上的任何对手,他们的纪律和体质似乎是没有人能超越的……中国现在似乎很有可能重返国际羽毛球坛,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他们将继续证明在那个项目中也是占有很大优势的,他们有可能使世界和全英格兰决赛出现类似的灾难。”



1981年的中国体坛,可谓是秦始皇照镜子,双赢。


除了乒乓球队,中国女排更是首次获得世界锦标赛冠军。此后直到1986年,女排姑娘连续五年,年年将冠军奖杯举高高,成为了世界女排史上的第一个“五连冠”,堪称是秦始皇摸电门,赢麻了的典范。


是的,比2019年献礼片《我和我的祖国·夺冠》中描写的1984年中国女排奥运会夺冠、首获世界大赛三连冠的故事更古早,也更传奇——以七战全胜的战绩成为了全民英雄,更成为了我国在世界三大球比赛中唯一的牌面——至今。



当然,全中国高度关注女排姑娘,其实还有一个更为刻骨铭心的原因——她们对阵的是有“东瀛魔女”之称的东道主日本队。而好巧不巧的是,正是在1981年,狠狠影响过无数70和80后的古早日剧《青春的火焰》在国内首播。


此后一直到1990年代末期,国内几乎每个地方台都曾将《青春的火焰》作为收视保障反复播放,其影响力甚至远胜于1998年开播的《灌篮高手》。


无数70后表示,当年在看女排姑娘比赛时曾经怕得全身都在冒汗:“好怕日本队队员会突然腾空而起,来上一记晴空霹雳或是流星火球!”


当然最后的结局是,没有超能力的中国姑娘以十七比十五拿下最后的关键一局,三比二艰难战胜同样没有超能力的日本姑娘,可喜可贺。


但只要看过那场每球必争人人拼命的比赛,就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亚洲姑娘,都值得人尊敬。


无论是《青春的火焰》主题曲中,那句“我已经对家乡的山峦起誓,就算艰辛,就算痛苦,决不能让人看见我落泪……”还是中国女排姑娘信奉的“扎扎实实、勤学苦练、无所畏惧、顽强拼搏、同甘共苦、团结战斗、刻苦钻研、勇攀高峰”——虽然国家不同,语言不同,但体育精神的本质是相同的。


额外插一句,纯子的扮演者荒木由美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一海之隔的中国,拥有着基数无比庞大的粉丝。其中,一个叫马云的男人在1994年到2000年间,连续6次来到日本追星,过程差不多都能拍成一部电影了。


他找荒木由美子的原因很简单:“如果没有她,也许就没有今天的马云。”他表示高考数次落榜,创业屡遭失败,但他都没有放弃过。


因为那个永不放弃的排球女将小鹿纯子。



也难怪当年,国内无数心灵手巧的妈妈们,一边为中国姑娘拍肿大腿喊哑嗓子,一边比照着小鹿纯子和夏川由加的照片,为女儿进行全方位的仿妆——从发型到毛衣再到背带裤,力求做到高度相似。


尤其是纯子与由佳的半披肩发,与《窗外》《聚散两依依》《梦的衣裳》等台湾琼瑶电影中林青霞与吕秀菱的中分披肩长发一起,开始替代烫头,成为1980年代初年轻女性的新宠。


年轻人对于发型与服装的偏好明显多元起来,无论是烫着头的时髦女工,琼瑶式的女文青,抑或是敢打敢拼的运动少女,都能在1980年代初成为“大众情人”。



1981年的中国,不仅仅是文艺体育、时尚等方面开始力求与西方同呼吸,其它方面也开始试着和国际接轨,跟上甚至与海外同步。


比如1981年4月8日成立的东风汽车工业联营公司。


正是它的出现,拉开了国家经济体制由完全的计划经济,向有计划的市场经济体制过渡的序幕,引发了以汽车产业为首的,我国工业第二次大调整和结构性整顿——以二汽为基础,联合杭州汽车厂、汉阳汽车制配厂、广州汽车厂、柳州汽车厂、重庆汽车厂、贵州汽车厂、云南汽车厂、乌鲁木齐汽车装配厂等8家汽车厂加入联营阵线,史称“老八路”。



联营之后,老八路们依据各自之长很快就进行内部分工,走上了“保护竞争,促进联合”的专业化发展道路,共同分担生产千余种与东风系列有关的零部件。仅仅过了一年,东风汽车工业联营公司很快就生产出各种专用车13类50余种,快速打破国内汽车工业制造长期处于“分散、重复,小而全、品种杂、质量参差不齐、成本高”的惨淡状态。


这次联营,不仅救活了急需发展而又是一盘散沙的中国汽车工业,还让海外同行开始刮目相看,甚至得到了“老汽车人”邓公的称赞。


比如当时,联营旗下的二汽有一台“闻名遐迩”的1.2万吨热模锻压力机自动生产线,当时引进花了1000万美元的天价!不出意外地话,这么高级的机器十有八九会被锁进仓库,静静等待海外友军伸出援手。


但是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当西德同行们准备像天神一般降临工厂解救生产线时,发现后者已经被二汽人自行安装好了,且操作与运行情况良好并因地制宜地进行了小改动。他们当场就表示:你们可算是给我们开了个大眼。我们明确看出中国实现现代化的决心、气魄和能力。


他们还告诉相关负责人:这批生产线已经涨到了3000万,你们等于赚了一大笔差价。


此外,东风牌卡车还与法国雷诺公司展开了外贸合作——不是建合资公司,只是非常实惠的车型合作。


双方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中国人将排量为5.491升的雷诺797型直列6缸四冲程水冷柴油机安在了东风EQ140卡车上,开发出了三种专门出口菲律宾、喀麦隆等亚非兄弟国家的6吨柴油卡车与自卸车。


不过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当时的中国品牌在海外毫无销售渠道可言,知名度不能说是大名鼎鼎,也称得上是默默无闻。因此只能挂上雷诺logo,被称作雷诺EQD142,通过雷诺的海外销售网络赚取外汇。



如此迂回的卖法,怎么看似乎都是中方吃亏,却获得了邓公的肯定。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老人家年轻时曾经做过雷诺的钳工。虽然被狠狠剥削过,但这门手艺让他记了一辈子,甚至还在曾经的蹉跎岁月中派上过大用场。


邓公认为:雷诺是家优秀的海外车企,中国车企和它合作肯定能学到更多国际贸易方面的弯弯绕绕,能为以后打基础。而且,国际市场汽车已趋于饱和,人家还愿意带你玩,说明中国的汽车产业及相关的周边机械产业有着光明的未来。必须要把好质量关,这才是中国工业出口的关键所在。


无论如何,1980年代初东风X雷诺的这片出口试验田,成为了改革开放后,中国汽车品牌在拓展海外市场方面,最早且最成功的一次尝试。



也是这一年,中国民航开启直飞美国的航线,为北京—上海—旧金山—纽约,全程为1.58万公里。年底,732名中国学生则迎接了一场改变他们生命轨迹的语言类考试——托福(TOEFL)


这也是中国内地的第一次托福考试,在北京、上海和广州三地同时开考。并成功创下内地考试的诸多第一:第一次将美国标准化考试引入中国,第一次使用机读答题卡,第一次英语考试出现听力题。


自此,中国学生终于彻底摆脱申请美国高校后,要先不计成本地出国考一次托福的奇葩流程。



当时负责报名环节的老师回忆:自己是仔仔细细逐一检查了每一张报名卡,务必保证每一位考生在报名环节不发生任何意外。“因为这些报名卡都是直接寄往美国的,如果有一张出错,不仅考试没有成绩,19美元的报名费也要打水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开考前一天,732名考生被召集开会,每个人收到了一张答题卡的复印件,来做练习。负责的老师在会上反复强调:一定要带一把尺子进考场,可以避免涂串行。


监考老师则被通知:不允许在考生身后站立超过30秒,不然会影响考生的情绪,继而影响他们的发挥。


每个考场除了两名监考老师之外,还会标配一名机务人员——专门负责听力耳机业务的人员。


当然,最夸张还要数考生答题用的铅笔、橡皮和卷笔刀,都是跟着试卷一起从美国空运来的,每一根铅笔上都印着“TOEFL”的字样。因为美方担心“中国铅笔色度不够,会影响机器判卷的准确性;橡皮头擦过试卷上不会变黑……”


这些文具在考生结束后会被统统回收,留着给第二年的考生再使用——除了卫生问题有待考量,这招几乎没啥缺点。


如今看来,不少规则与细节似乎过于小心谨慎。但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毕竟这场“托福首秀”,从组织考生报名、交报名费,再到寄卷子和布局相关保密措施,前前后后起码用了6个月时间。


一招失误满盘皆输的经典案例,之前又不是没见识过。


几个月后,732名学生都拿到了自己的成绩单。少部分人在600分以上,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美国梦的一部分;更多的人在550分以上,轻轻跳一跳,也能够到那个梦。


41年前的这场第一次,彻底改变了几百个中国学生的命运——也让成千上万的学生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托福”很快就成为无数北上广年轻人心心念念的流行词,全国各地英语角不断冒出,甚至出现了全民学习英语的热潮。


英语对于无数的中国青年而言,不再是一门外语那么简单,更是他们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1981年,著名的综合类文摘杂志《读者文摘》创刊。最早是只有48页的双月刊,售价三角。封面的“读者”二字,由原中国佛教协会主席赵朴初题写。创刊仅一年,发行量就达到了16万份。


《CHINA DAILY》也出现了。周一至周五每天24版,周末16版,采用当时极为新潮大气的杂志设计范儿。文章多以深度分析作为基石,旨在对外解读中国万象,顺便点评世界风云。


88岁的宋庆龄,在获得中华人民共和国名誉主席荣誉称号后的第13天与世长辞。并留下了一句话:“民主是不能装饰的。”


邓公在这年的夏天,首次提出“一国两制”的方针。


1981年的中国人正在不断改变自己,不断寻找着自信的底气和理由——通过一同跳扭屁股舞,通过乒乓队与女排姑娘的胜利,通过《青春的火焰》里小鹿纯子的灿烂笑容,通过托福考试,通过将车出口到海外的全新联营公司……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autocarweekly (ID:autocarweekly),作者:Ded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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