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林华（ID：gh_4d992808ffdf），作者：林华，头图来自：《小谢尔顿》截图

想象力比知识重要

想象力是非常重要的思维能力。爱因斯坦说过：“想象力比知识重要”，《科学发现的逻辑》与《猜想与反驳》的作者波普尔具体解释了想象力的重要。

大哲波普尔不认同我们熟悉的归纳主义和实证主义，因为归纳和实证都是根据有限信息/知识做出的总结和判断，而人类未知的信息和知识永远远大于已知。火鸡因为每天早上被准点喂食，通过归纳认为农夫到点来一定是投食。然而有一年感恩节农夫到来却并没有带来食物，结果大家可以猜到。

既然归纳和实证并不总是可靠，波普尔认为就需要用猜想或者假设的方法帮助既有知识实现跳跃性的增长，想象力就是进行猜测不可替代的能力。

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关于想象力我们最容易想到的倒并不是爱因斯坦和波普多少有点深奥的话，而是那句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那么到底是什么限制了想象力，贫穷就是想象力的瓶颈么？

贫穷是一种生活状态，贫穷不但让人疲于为生活奔波而无暇想象，也会使人的思想投射被圈限在贫穷自身的范围。这里不但指每月收入低于千元的低收入人群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上万元一只的金别针，也指低收入和富裕人群对世界的不同理解。

日本民法早期大家我妻荣出生贫寒，靠苦读考上东京大学深造。有一次导师鸠山在家招待，从小连白米饭都见不到的我妻荣人生第一次吃烤鸡，惊叹世上竟有如此美味。对彼时的我妻荣来说，烤鸡的美味就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力。

有两个场景和笑点相似的出名笑话。一个故事是说两个老农树荫底下休息时聊皇帝的幸福生活，第一个说皇帝老子白面馒头天天尽管吃，另一个老农说尊贵的皇帝肯定扛着金锄头下地干活。另一个故事是说清末两个农民猜想宫里的慈禧太后过什么样的生活，最佳答案是太后每顿吃馒头都有蘸酱，一次要拿两个馒头，吃一个扔一个。

贫穷确实限制想象力，但并不只是说穷人想象力才会受到限制。贫穷甚至不是想象力最重要的敌人。

富裕也会限制想象力

富有造就闲暇，闲暇是催生想象力的重要条件。

雅典三贤中最后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位亚里士多德说过，哲学诞生的三个条件分别是好奇心，闲暇，和自由。富裕在大多数情况下不但是创造闲暇的条件，而且也是人身自由、时间自由和思想自由的重要条件。

但是，富裕仅仅具有催生想象力的可能性。富裕非但不能保证产生想象力，自身也可能成为想象力的阻碍。同样是古希腊，虽然哲人用闲暇为雅典文明涂抹光辉，但富裕的雅典人鄙视体力劳动甚至鄙视一切实验的骄傲风气，也导致希腊主流文化抽象理论水平高而实践技术能力弱。直到不嫌脏累的古罗马人接过实践的火炬，用大量实验和测试的方法创造了建筑、机械等实用技术的发达。

仍然用举例来说明，这个例子正好有东西方两个版本。在东方版本的故事里，一千八百年前晋惠帝在臣下禀报帝国大饥荒时思考良久，给出“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的感人方案。三百年前路易十六王朝玛丽王后在听闻法国百姓因为饥荒吃不上硬面包时，异曲同工地给出吃蛋糕可以渡过饥荒的意见。

所以不难理解，早在春秋初期长勺之战时曹刿就说过：“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富裕导致的想象力贫穷不但会影响当下，还可能往下传代。观察地域最近的亚洲富人圈层，富人婚姻有两个大概率的结果。一类是门当户对，大富对大富，小富对小富。其中权钱地位可以兑换，在东南亚尤其清晰。另一类是富豪和演艺明星包括主持人的婚姻。这并不是因为演艺明星就是社会最优秀的群体。我们很少听到富人和科学家联姻，而科学家显然是知识和智力的顶层。这只是因为演艺圈在传播曝光的首页，可以最大限度触达富人。

富裕并不能保证富人具有比其他人更宽的视野，相反，富人的关注度和底层一样停留在演艺圈。富人和穷人一样无法超越视野局限，同样有自己的视障。

想象力的敌人

有些想象力并不重要，比如不论自己资产是多是少，都不用想象也无需羡慕有些人花几百元买只大牌垃圾袋。但是有些想象力就非常重要，特别是在我们试图用想象力弥补知识和信息不充分的障碍，用甚至完全违背直觉（by波普尔）的想象超越视障的时候。比如波普尔举例，生活在公元前600年前后的泰勒斯弟子阿那克西曼德认为大地形状像一只鼓，一些人（我们）生活在鼓的一个平面上，而其他人在鼓的另一面。这种超越时代的观点已经非常逼近地球是圆的以及万有引力两个科学史的里程碑。

为了更好了解想象力，我们需要知道妨碍想象力的因素，包括想象力的天敌。

经历和见识是知识积累的过程及结果。它们就像是墙，既让知识和思考有所依托，又容易反过来限制想象力突破见识墙壁圈围的视野。

传统海战中作为巨舰大炮主义代表的战列舰，始终是海军的灵魂和战场终结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最大的一次海军决战中，英国海军在战列舰数量及吨位都占绝对优势情况下先遭德国海军重创再被对手突围。如果这场日德兰大海战中英军统帅杰里科放下对战列舰的自负，没有故意把已经具备相当作战能力的全球第一艘航母坎帕尼亚号甩在港口，航母上的十二架飞机几乎必定可以为英军编队提前搜索到德国前锋和主力两只舰队，这样海战结局就大概率是德国海军全军覆没。

1884年诞生的马克沁机枪宣告了自动武器时代的到来，但列强明明见识过机枪暴风卷地般的威力，却仍然固守火绳枪时代形成排队冲锋的线性战术。直到1916年德国在索姆河战役中用全线密集的机枪火力为英军创下1天6万的可怕伤亡，自动武器才走上近程兵器的舞台中间，步兵战术也才开始为防备机枪而有所调整。

认知总是以过去的积累为基础，人类也容易通过经验理解当下。

俄国和日本直到热兵器奠定王者地位上百年了，还不约而同残留着打枪是孬种刺刀是好汉的冷兵器遗风。日本飞行员到了二战还人手一把武士刀带上飞机，既毫无用处又会干扰机舱仪器。这倒让满清死抱“弓马骑射乃建州之本”在笑话史上显得不那么孤独。

任何时刻的认知总有局限，而世界的发展也总在和过去告别。

70年代一位日本派驻东欧的外交官在当地招待会演讲，为拉近和听众的距离这位外交官说自己在日本穷乡僻壤的海边长大，穷得米饭都吃不起，每顿都在海边捡螃蟹海胆吃。演说效果是台下惊倒一片，因为在东欧内陆而且是计划经济国家能吃一顿螃蟹海胆就已经是上层才有的待遇。这个故事里，认知的地域局限限制了想象力。

2016年有传闻说快手成为中国全网前三的应用。当时我从未听说快手，直觉认为这肯定是吹捧快手的软文。但以东北农村和广大“五环外”用户起家的快手，当时的确已经在所谓核心城市主流用户不知不觉中崛起。正如一二线城市读者会惊讶于中国有超过5亿月收入不足1千元的群体，这个故事是认知的圈层局限限制了想象力。

90年代中国刚出现砖块一样大小的手机，见惯固定电话的我怎么也不能理解手机怎么可以没有电线。这个故事是对当时技术和生活方式固有认知的时代局限限制了想象力。

想象力的朋友

种种认知局限既然是想象力的瓶颈，解决瓶颈就要从解决认知局限开始。通常有以下几种方法和理念可以帮助扩大想象力。

扩大认知基础

鲁迅在《叶紫作<丰收>序》中说：“天才们无论怎样说大话，归根结蒂，还是不能凭空创造。描神画鬼，毫无对证，本可以专靠了神思，所谓'天马行空'似的挥写了，然而他们写出来的，也不过是三只眼，长颈子，就是在常见的人体上，增加了眼睛一只，增长了颈子二三尺而已”。

认知是想象力的基础，大多数情况下越多认知通常意味掌握越多创造和想象的素材。有一种常被忽视的认知障碍是，见过并不等于知道。

看到世界，并不意味着已经看到了全世界。世界的复杂性表现在事物的多层性和多样性，看见过一件事物不等于经历过。从不同角度观察可能就会产生不同结果。所以认知的扩大不仅从广度也需要从深度着手。

包容的价值观

仅仅掌握知识并不能保证想象力的增长。想象力意味观念的突破，而观念可能和当事人的价值观绑定。有助于想象力的价值观，通常是尽可能排除个人意志的客观审视以及有容乃大的价值观。在此基础上想象力既需要好奇，也需要勇于承认无知。

曾经很多美声唱法歌手看不起通俗唱法，学院派中鄙视链尤其明显。实际和芭蕾与街舞一样，每种艺术形式都是各自语境下审美表达的最大化。以一种形式为标准排斥其他形式的合理性，狭隘价值观产生的认知束缚不可能催生具有超越性的想象。

超越当下

如波普尔所指出的，科学需要的想象力不是妄想，而是超越既有知识的猜测。

想象力和习惯以及当下状态有关，比如一个拿着榔头的人看什么都会觉得像钉子，乔布斯和福特也都认为调研最大的障碍在于用户不能想象超越当下的需求，比如用户在没有汽车的时代都会以为自己需要一辆马车而不知道可以有比马车更好的交通工具。

超越当下是非常高阶的想象能力，也超越通常的文字总结表述。只能说超越当下的想象力需要当事人具有洞穿表象的观察能力，以及寻找事物表迹之下真正规律的敏锐天分。比如牛顿从苹果掉落联想到万物脱离地球都会掉落，从而捕捉到万有引力的规律。

胡适曾经说过，治学的态度应该大胆设想，小心求证。培养良好想象力可能是法无定法的，但胡适的总结已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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