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的广西，江河为何无法通航入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国家人文历史 （ID：gjrwls），作者：关禾，编辑：詹茜卉，校对：火炬、李栋、古月、苗祎琦，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2022年8月28日，在毗邻粤港澳、背靠大西南、直面东盟十国的广西大地上，“世纪工程”平陆运河正式开工建设。这是我国自京杭大运河后千余年来的第一条运河，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修建的第一条运河，堪称“头等大事、头等项目、头号工程”。平陆运河建成后，将连通西江航运干线与北部湾海域，在我国西南地区开辟一条由西江干流向南入海的江海联运大通道。这一举措意味着，广西多年来在地理位置上临海、却没有江河通航入海的历史，就此终结。

平陆运河规划示意图。来源/央视新闻截图

事实上，这条贯穿广西南端的陆海新通道，早在百年前就被人们构想和筹划着。曲折的海岸线造就了广西沿海众多天然良港，但为何广西至今没有通航入海的江河？如今，全长约135公里的平陆运河如何将百年设想一步步变为现实？它的建设对于广西全域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发展来说意味着什么？在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建设的背景之下，这个通江达海的新工程又将释放出什么样的综合效益？

一江活水，向东奔流

打开中国地形图，云贵高原的东南边缘、两广丘陵的西部、南岭之南、北部湾以北便是广西。沿着北部湾，广西的北海、钦州、防城港三市海岸线曲折，东起合浦与广东廉江交界的洗米河口，西至东兴市与越南交界的北仑河口，长1595千米。曲折而漫长的海岸线造就了广西众多天然良港，可以建设万吨级深水泊位的港口位置达120个以上。对于广西来说，北部湾的“一片海”既是宝贵的渔场、盐场、珍珠场，也是自汉代以来广西人民拥抱海洋、走向世界的重要水路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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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省地图。来源/北斗地图

广西内陆也有着丰富的水运资源，河流众多，水量充沛，全区大小河流总长约34000多公里，境内的西江还是华南地区最长的河流，航运量仅次于长江，有“黄金水道”之称。然而，浩浩汤汤的西江并没有如人们预想的那样，直接流入地利人和的北部湾，我们也几乎很难看到广西沿海地区百舸争流的繁荣航运场景。

循着西江水系的走势流向，我们会发现，西江发源于云南省东部沾益县马雄山的南盘江，流至贵州省册亨县蔗香与北盘江汇合后称红水河，红水河流至象州县石龙纳柳江后称黔江，至桂平汇合郁江后称浔江，至梧州汇合桂江后称西江，至广东省三水县思贤溪与北江相汇，进入珠江三角洲。由此可见，西江主流根本没通向北部湾，广西的这片海与中国的腹地根本不通航。是什么原因造就了临海的广西，没有一条可以通航入海的江河？

西江水系。来源/央视新闻截图

翻开黔南地形图，广西“一江活水向东奔流”的走向就有迹可循了。从地形上看，广西中部和南部多丘陵平地，岭谷相间，四周多被庞大而连绵的山岭和高原环绕，内部盆地总体来说西北高、东南低，地势呈西北向东南倾斜趋势。独特的地理环境，使得广西的大部分河流并没有近距离南下，而是因海拔落差继续向东流淌，奔向邻省广东的珠江下游，直至珠三角汇流入海。基于这些自然因素，广阔的广西内陆没有能直通向北部湾的大型可通航河流。

不利的航运条件，导致广西本地乃至周边云南、贵州等西南省份的货物若想出海，最佳方案只能是途经广西，沿西江东下，到珠三角的海港出海。这样一来，广西南部优良的港口几乎毫无用武之地。因为西南地区的大宗货物如果从广西的北部湾出海，虽然看起来直线距离短，但必需得先经过西江河运，再在南宁上岸经过200多公里的陆运，从防城港、北海等北部湾沿岸出海，这样一番折腾下来，运输成本蹭蹭上涨，也造成了“广西货不走北部湾港”的尴尬局面。

海上丝路，星汉灿烂

尽管先天不利的自然条件，导致广西沿海地区在建立和发展海运行业上存在诸多阻碍，但这并不表示广西缺乏发展大型港口的潜力和优势。早在秦汉经略岭南的初期，广西就以兼具边海、沟通“三南”（华南、中南、西南）、毗邻东南亚等独特的区位优势和上乘的自然禀赋，被中央所重视，并在海上丝绸之路中以“南海的对外窗口”而扬名世界，而在当时，如今繁荣的珠三角地区还处于一片荒芜之中。

公元前214年，秦始皇对百越发动大规模军事征服活动，秦军进攻两广地区时受挫，苦战数年而无建树。

广西与内地的通道难以负载大量军需运输任务，秦始皇便决定在广西兴安县城劈山开凿一条运河，沟通湘江和桂江，方便援兵和补给从长江流域经湘江直接抵达桂江和珠江流域的要塞。这条流淌至今已过千年的运河，便是有着“世界古代水利建筑明珠”美誉的灵渠。

自秦代灵渠开通以来，广西通江达海，内引外联。所谓“限隔内外”的南岭山地，没有真正阻隔广西与中原内地的交往，早在商周青铜文明时期，中原的青铜器就已传向广西；战国时期，楚国的势力范围更是达到了今广西东北部，为秦灭东方六国后进军岭南奠定了基础，而灵渠的开凿则使广西与中原更加紧密联系为一体。

灵渠。来源/央视《地理·中国》截图

随着西汉海上丝绸之路的开通，广西北部湾地区的合浦港正式成为古代中国走向海洋、联系世界的枢纽。“合浦”意为江海交合之处，这里的“江”是指南流江，“海”是指北部湾。秦始皇派赵佗率军政府今越南北部地区时，行宫便设在此地。到了汉代，合浦港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顺理成章地发展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始发港，一方面通过广西腹地的内河水路，内联中原地区，另一方面则通过北部湾海路，外接东南亚、南亚、西亚、东非乃至欧洲各国。

《汉书·地理志》就对从合浦港出发的瓷器之路、黄金之路、香料之路上的奇珍异宝有所记载：“自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今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附近）……黄支国（今印度东南部附近）……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自武帝以来皆献见。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入海，市明珠、壁流离、奇石异物、赍黄金、杂缯而往。”如今，在广西北海的合浦汉代文化博物馆中，我们也能通过珍藏的文物，见证古代海上丝绸之路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的盛况。

在后来的朝代更替中，广西北部湾地区也继续发挥着增进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作用。北宋时期，政府重用钦州港，在广西沿海形成了合浦港、钦州港两个主要港口对外贸易的格局；光绪二年（1876），北海开埠通商，进一步刺激了北海港的兴起；光绪十六年（1890）后，还开辟了美国、荷兰、沙俄轮船公司开通到北海的航线。

从西汉的海上丝绸之路到清代的中外航海线路，广西北部湾沿岸的合浦、钦州、北海等港口作为主要口岸，留下了辉煌千年的海上丝路印记。但由于自然条件限制，内陆到海岸交通多有不便，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广西的进一步发展。

一百年前，孙中山在《建国方略》中提出了联通珠江、西江及北部湾，开通“平陆运河”的构想。如果能凿出一条运河把西江和北部湾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实现江海联运，将大大提升运力，降低运输成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人民政府始终未曾停止过对平陆运河的勘察和论证。

平陆运河，通江达海

如今，这一“世纪工程”终于开工。虽历经波折，但平陆运河项目总在一步一步向前推进，每一步都掷地有声。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平陆运河相继纳入国家相关规划：

2013年，国务院批复的《珠江流域综合规划（2012－2030年）》明确平陆运河“规划航道等级为一级，通航3000吨级船舶”；

2019年，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的《西部陆海新通道总体规划》提出“推进沟通广西西江至北部湾港的平陆运河研究论证”；

2020年10月，西部陆海新通道作为国家重大工程之一，被写入十四五规划；

2021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国家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纲要》将平陆运河纳入“四纵四横两网”国家高等级航道布局；

2022年8月28日，平陆运河建设动员大会在钦州市灵山县旧州镇马道枢纽现场举行，平陆运河项目正式开工建设。

根据规划，平陆运河工程总投资680亿元，起于南宁市横州市西津库区平塘江口，经钦州市灵山县陆屋镇沿钦江进入北部湾，全长约135公里。项目建成后，西江航运干线中上游的船舶可经西部陆海新通道从钦州港出海，比以前从广州出海缩短约560公里。

平陆运河走向图。来源/央视纪录片《江河奔腾看中国》截图

在地理度量上，这560公里或许只是一个生硬的距离数字，但在开放发展的战略支撑上，平陆运河的开通对于推动广西及西南地区发展却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平陆运河项目将有效提升西部陆海新通道运输能力和效率，预计可使西部陆海新通道沿线地区运输费用节约52亿元/年以上，带动沿线产业布局优化调整，形成运河经济带，助力广西全面融入粤港澳大湾区发展，经济效益显著；

项目开辟我国与东盟间贸易往来的便捷水运通道，推动我国在RCE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中发挥更大的作用，获得更大的发展机遇，促进中国与东盟国家经贸合作全面发展，持续推动中国-东盟开放合作走深、走实，开放效益良好；

平陆运河沿线两岸，原则上将预留1公里的保留区用于生态廊道建设，建设生物多样性观测站，对运河沿线陆生、河流和海洋生态进行定期观测，保护沿线生物多样性，生态效益持久；

平陆运河的开通也将扩大有效投资，带动就业，有效保障民生，同时提升沿线城镇防洪能力，有效缓解区域防洪压力，社会效益全面；

作为最环保的运输方式之一，内河水路运输将在平陆运河的建设中持续提效升级，舒缓长江、西江压力，促进跨国、跨地区贸易交通运输低碳化发展，环保效益凸显……

平陆运河施工现场。来源/央视新闻截图

一河开发而百业俱兴。在构建新发展格局中，我们期待着具有独特开放优势的广西，通过平陆运河将千百年来“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绸之路精神薪火相传。

参考资料

[1]刘硕良，郑维宽著. 广西读本. 桂林：漓江出版社，2018.10.

[2]广西航运志编纂委员会编. 广西航运志. 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4.07.

[3]广西壮族自治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 广西通志 自然地理志. 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 1994.06.

[4]新华每日电讯：我国通江达海新运河——平陆运河开工，2022年8月29日。

[5]广西交通新闻中心：蛟龙入海 八桂梦圆——写在平陆运河开建之际，2022年8月30日。

[6]南宁新闻网：给南宁带来一片海——南宁以平陆运河建设为契机加快建设港产城融合发展的滨海城市，2022年8月29日。

[7]观察者网：广西西部陆海新通道运河预计明年开工，将根本改变北部湾战略地位，2021年11月15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国家人文历史 （ID：gjrwls），作者：关禾，编辑：詹茜卉，校对：火炬、李栋、古月、苗祎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