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R真的毁掉了世界杯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清华大学清新时报 （ID：qingxintimes），作者：张皓然，编辑：徐辰奕，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12月1日，著名足球评论员黄健翔发布微博称：“VAR毁了足球，犹如特效毁了电影。”

黄健翔炮轰VAR技术。图源：黄健翔微博

VAR（Video Assistant Referee），意为视频助理裁判，其通过视频回放技术，帮助主裁判做出正确的判罚决定。赛场上，VAR介入主要包括四种情况：进球是否有效判罚、点球判罚、直接红牌犯规判罚以及确认犯规球员身份判罚。当裁判没有第一时间做出确定判罚时，VAR将会通过对讲机，提醒裁判员，而最终判罚权，则仍然归于当值主裁判。

在本届卡塔尔世界杯上，VAR总是与场内场外的巨大争议相随。

在引发热烈讨论的阿根廷对阵沙特的小组赛中，阿根廷上半场的三个进球，皆因“体毛级越位”被VAR吹掉。而在乌拉圭对加纳的生死战时，对于两粒争议点球，当值主裁没有选择观看VAR直接作出了判罚，引起了乌拉圭球员的不满。最终，乌拉圭因进球劣势被淘汰出局；赛后，乌拉圭球星卡瓦尼在球员通道愤怒地击倒了VAR设备。在场外，VAR更是引起了像黄健翔等诸多足球相关人士的批评。

高科技判罚技术是否应该引入，VAR的使用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已然成为本届世界杯的热议话题。

VAR的初衷：纠错与公平

事实上，录像回放制度在很多体育项目中都存在，篮球有即时回放系统IRS，网球、排球比赛中采用鹰眼系统。“给裁判一次纠错的机会”，是足球引入VAR的初衷。

由于足球比赛得分的“低效性”，一个进球的判罚就有可能改变一支球队的命运。但主裁判无法通过肉眼看清球场中的每一个角落，有时很难做出准确的判罚。

1986年马拉多纳在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上用手把球碰进英格兰队球门，裁判错判为进球有效，最终阿根廷赢下比赛并最终夺冠，这就是著名的“上帝之手”事件。使用VAR，就可以有效地避免此类错误判罚的出现，维护足球比赛的公平性。

马拉多纳“上帝之手” 图源：百度百科

此后，在纠错上，VAR的效果可谓显著。据英超官方统计结果显示，在英超联赛引入VAR之后，判罚准确率从82%上升到 94%，其中19/20赛季共发起了2400多次VAR，纠正了109次裁判的初始判罚。而在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上，VAR更是让判罚准确度提升至99.3%。同时，VAR可以用回放、动画等形式提供最直接的证据以支持裁判判罚，这让足球场上的执法有了更为坚实的依据。

同时，除了控球区域的争夺，球场上还存在一些无球挑衅、吐口水等隐秘的角落。2006年世界杯决赛齐达内头顶马特拉齐被罚下，最终抱憾大力神杯，原因就是后者用言语侮辱了齐达内的姐姐。而VAR技术可以让球场上的球员们处于摄像头的监视之下，球员们就会收敛很多，无球恶性行为也会随之减少。

由此可见，VAR确实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足球比赛的公平性。

Bobby Kotick，“足球是不完美的运动”

然而，同时引人注目的是，场内场外，对于VAR的反对声依然存在。很多教练、球迷与媒体人都不满意当前VAR的现状。英超豪门利物浦队主教练克洛普谈及VAR时说道：“我曾是VAR的支持者之一，但现在我不认为我还是（它的支持者）。”

现行VAR的使用，已然造成了足球场上的一些问题。

足球作为一项观赏性很高的运动，每一次进攻机会、每一次射门都在牵动着观众们的心。然而，VAR的加入使得比赛节奏的中断变得更容易发生，这让现场以及电视机前的球迷感受到观赏性的下降。

虽然国际足联对于VAR的使用原则是“minimum interference，maximum benefit”，意即“最小限度地打断比赛，最大限度地获得收益”。但目前来看，VAR的使用仍然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比赛的连贯性，也影响了进球的激情。如今不少球员选择克制庆祝，以避免进球被取消而引发的尴尬，这也影响了观看者们的情绪，使场上的狂欢常常冷却。

亨利在谈到VAR的判罚时也谈到：“我总是说VAR的判罚耗时太久了，有时候即使你破门得分了，你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算进球，没有人欢呼喝彩，你在两分钟后才开始庆祝。这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现任罗马主帅的“狂人”穆里尼奥也公开批评VAR：“在球场上的公平确实重要，但若是与足球的本质和精彩程度相比，那就不值一提了。”

穆里尼奥公开批评VAR。图源：网站

https://sports.sina.com.cn/g/seriea/2021-06-19/doc-ikqciyzk0530838.shtml

除了对观赏性的影响，VAR通过机器判罚带来的“教条主义”，同样也是反对者抵制VAR的主要原因。SAOT（半自动越位系统，即在场内用特制摄像机、球内传感器和人工智能系统追踪足球精准锁定越位线，以协助裁判判罚）加入VAR之后，“体毛越位”“腋窝越位”频频出现在比赛场上。

这也就成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现状：大多数明显的越位并不需要机器的介入，越位规则设立的初衷所追求的也并不是精确到体毛量级下的判罚。VAR将越位这个规则的处理推向了一个极端，所有人都被VAR困在了一种近乎吹毛求疵的状态里。在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引入VAR之后，著名有线体育频道ESPN就戏谑道，“英超的越位，你得拿放大镜看。”

VAR体毛级越位判罚。图源：网站

https://www.163.com/dy/article/HN1B067M0552EDZT.html

除了越位，门前角球混战以及手球判罚也是一大争议点。足球是一项鼓励身体对抗的运动，而在VAR的介入之后，禁区内的身体对抗很大程度变成了一个运气游戏。禁区内的球员互相拉扯的情况在角球开出后非常常见。

当双方球员纠缠到一起时，很多手球以及“犯规”都无法避免。这并不会影响当时的攻防，但VAR用放大镜锁定在每一次犯规以及手球的瞬间，被判队伍很多时候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佳。在这种情况下，追求绝对的判罚准确，反而很难寻找到真正的公平。

最后，VAR的使用能否保证公平，还是落到主裁判的身上。虽然VAR能够看清场上的每一个角落，但看与不看、判与不判的决定权仍然在主裁判的手上。很多争议瞬间，主裁判选择不看VAR，或者看了VAR也仍然无法清晰判罚，就意味着公正判罚依然无法实现。

乌拉圭在本次世界杯的生死战中就遭遇了此种状况。努涅斯在禁区内被推倒而裁判在看过回放后选择不判点球，卡瓦尼接球在禁区被放倒而裁判直接选择不看VAR而不予理会，这两个争议点球也直接导致了乌拉圭的出局。亦让VAR在赛后饱受各路媒体与球员质疑。主裁判是否采用，以及在多大程度上采纳VAR的建议，这一点仍然充满了主观性。这也让VAR追求公平的初衷，变得模糊。

乌拉圭球员遭遇争议判罚围攻裁判。图源：网站https://dongqiudi.com/articles/3143660.html

从VAR到足球的未来

若谈VAR将要毁掉世界杯甚至毁掉足球，似乎言过其实。

VAR通过技术追求公平的初衷是好的，重要的是如何使用。而当问题已经出现，针对问题，让VAR更好地服务于比赛，而不是喧宾夺主地过分影响观看体验与实际结果，才是国际足联对于VAR技术应当思考的重点。

在具体的改进策略上，增加有限挑战机制，学习网球项目将队伍的VAR挑战限定次数；去掉半自动越位系统，避免“体毛级越位判罚”以及限定判罚时间，缩短裁判看回放时间以减少中断比赛时长等等，都是有可行性的改进方式。

事实上，VAR也并非唯一一种正在改变足球运动的现代技术。摄像头辅助门线技术、VR转播技术……都在推动着这项运动的变革。在时代的发展中，高科技与足球的碰撞，已经改变了足球这项运动的原有模样。

在赛场技术之外，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医疗水平提升等等，足球这项从英国工人阶级、从人民之中走出来的草根运动本身也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科技算法让战术分析更加清晰精准，球员训练变得更加科学，同时，也让足球的踢法越来越固化。

每一位球员都越来越像一颗螺丝钉，以纪律性、执行力助力一个足球体系机器的运作，越来越多的足球六边形战士开始出现在绿茵场上。效率第一的追求下每个球队的踢法开始融合。虽然竞技水平越来越高，但也带来了球员与球队个性的趋同化。

黄健翔曾经说过，“曾经的世界杯比赛，法国队的球员换上德国队的衣服，停球一眼能看出是法国队。但现在即使不换球衣，德国队也更像一支小西班牙队。”黄健翔的言论，正是对足球这项运动追求技术至上，个性灵韵消散的一种感慨。而他对于VAR的批评，可能也是针对技术发展下当代足球踢法的工业化所发出的不满。

在此意义上，VAR的讨论背后，除了对球赛场上公平与纠错的思考，同样蕴含着对现代足球发展的反思。未来足球的发展中，如何让古典前腰、有球踢法、华丽足球等曾让人津津乐道的足球艺术，不会像手工业者一样带着灵光余韵在科技时代中完全消亡，如何在真正意义上让“足球回家”（Football is coming home，1996年英国欧洲杯的宣传口号，后成为英格兰队最常用的球迷助威语），也是VAR争议背后，许多热爱足球的人们在关心与思索的问题。

英格兰足球回家宣传标语。图源：网站https://sports.ifeng.com/c/87hvjp3UsG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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