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潮落，上海最后一家言几又退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外滩TheBund （ID：the-Bund），作者：strawberry，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年后开工，位于虹桥天地的言几又书店却紧闭大门，宣布暂停营业，归期未定。

上海最后一家言几又，终于也没撑过这个冬天。

虽说告示上给出的说辞是“店铺调整”，并未言明会彻底闭店，但很多顾客都说，前几家门店也是这样悄然离场的。

外滩君尝试着拨打了它留下的联系电话，连续多日始终无人接听。

当年的初代网红、打卡胜地，巅峰时期曾豪言壮语要开100家店，如今却惨淡收场，难免令人唏嘘。

我们依然爱书店，但只看颜值的时代过去了。

全国门店所剩寥寥，电话无人接听

关门是毫无预兆的。

上周，陈欣刚从老家过完年回到上海，晚上习惯性地去家附近的虹桥天地散步，突然看到了这个消息。

店内漆黑一片，门口贴了张通知：“因春节期间店内运营压力过大，现节后做店铺调整，线路检修，暂停营业。”

陈欣记得，她年前来的时候，虽然感觉到有些冷清，但除此之外似乎一切正常，结账时也没有任何店员提醒她营业时间有变。

惊讶的同时，她也有点欲哭无泪：卡里的钱怎么办？

陈欣是言几又的会员。2017年，她刚来到这座城市，就被这家新开的书店吸引了：装修设计感强，还有专门的咖啡区，很适合消磨时间。

充值后的福利也不错，每个月都有一杯免费咖啡，每周三还可以优惠兑换饮品。于是她理所当然地办了卡。

2020年疫情刚爆发的时候，言几又发文求助，希望大家支持他们渡过难关。陈欣深受触动，又为情怀充值了1000元。

如今，卡里的钱还剩下200多，而全上海已经没有可用的门店了。

陈欣按照通知上给的联系方式，打电话想找客服退钱。但不管是成都还是上海的号码，一直无人接听。

虽说卡是全国通用，但其它城市的门店也陷入了停业风波。在北京、天津、深圳、广州……言几又已全面撤退。

陈欣又去查看了它的官方微信公众号，发现最后一次更新是在2022年11月29日。小程序也不能用了，显然不是好兆头。

像她这样的顾客不在少数。言几又的微博留言中，大多都是询问如何退钱的，均未得到回复。

对于这个结果，曾经的会员小满见怪不怪。

“这是个熟悉的‘套路’。所谓线路问题，基本是因为欠费而停电。一开始会说是内部调整，后来就人去楼空了。留下的电话经常也打不通，只能认栽。”

她在去年申请了退款，迟迟未到账，赶在最后一家虹桥店关闭前一次性消费掉了余额。

而陈欣只能继续不死心地一遍遍给公众号留言，希望收到回复。

4年内融资2亿，现在成被执行人

言几又的倒下又似乎早有预兆。

它有过辉煌的日子。2014年，它在北京中关村开设了第一家门店，定位是走台湾诚品和日本茑屋的路子，把书店做成一种生活方式。

不仅卖咖啡和文创，它还在空间设计上苦下功夫，到了不计成本的地步。

比如西安迈科中心店，投入了1.4亿元，由日本著名设计师池贝知子打造，面积约4500平米。

它参考了大明宫的构造，将日式风格与西安的古都气质融合。

店内各种装饰令人眼花缭乱。一面墙以兵马俑、铜车马为意象。一面墙的浮世绘壁画由日本艺术家创作。还有纯手工打造的悬空艺术装置。

郑州建业凯旋广场店更扩张到了7000平米，挑高超高的书墙极为壮观，不出所料又获封“颜值天花板”。

昆明公园1903概念店则请来了日本设计师青山周平，抢下“最美湖畔书店”的称号。

还有曾拿下世界建筑节（WAF）奖项的青龙坞乡村胶囊旅社书店，位于浙江桐庐，设置了20个胶囊客房，读者可以睡在书海中。

多番出圈的操作下，言几又成了当之无愧的网红书店，有时甚至需要排队才能进入。并且频频获得资本的青睐，曾在4年内融资超2亿元。

人们不仅在这里看书喝咖啡，更把它当作“出片”“遛娃”的场所。言几又乘胜追击，开了不少美发、美甲、餐饮、家居相关的“店中店”。

然而好景不长。当看书和买书不再是人们去书店的理由，它只能不断变化外观和噱头，以期制造新的话题。但风头一过，很快客流锐减、逐渐冷清。 

尤其是打卡热潮退去后，大家发现，它把大量资金和人力投在了外观上，唯独没有好好选书。

店内书籍同质化严重，陈列摆放也不怎么用心。门口总是万年不变的村上春树和东野圭吾。

爱书的人找不到好书，自然不会再来；拍照的人过了新鲜劲儿，也渐渐不去了。 

等我们反应过来，言几又已经开始了大规模闭店，又爆出了拖欠员工薪资、不缴社保。

许多为了情怀加入书店的年轻员工，被拖欠数月工资后忍无可忍，在网上直接向董事长喊话，甚至不得不拉横幅讨债。

2021年底，前员工Summer直接申请了劳动仲裁，到了强制执行阶段，法院却说无资产可执行。

言几又的被执行总金额，一度超过了2000万元。

曾经的网红，被流量抛弃了。

颜值经济降温，书店往新的方向卷起来

言几又的落幕，或许意味着，对实体书店来说，“颜值即正义”不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在如今的上海街头逛一逛，新的浪潮正在涌动。书店依然是城市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不过朝着新的方向卷了起来。

分类书店越来越多，不再追求汗牛充栋的藏书量，而是细分领域，将各自的特色发挥到极致。

去年夏天，一家以诗歌为主题的书店出现在绍兴路上。店名叫“泡芙云”，来自PoemsForYou的谐音。

PoemsForYou是一个原创诗歌平台，主理人通过众筹的形式打造了这家书店，受到了来自天南海北的诗歌爱好者的支持。

书店共3层。1楼全是诗集。2楼除了淘来的旧诗集，还有一些文学小说和艺术画册。地下则是一片下沉空间，放了懒人沙发，可以躺着读诗，或是观看投影仪播放的诗歌影像。

诗意渗透在店里的每一处细节。楼梯、墙壁、地毯上印满了诗句，书店的饮品也根据口感匹配了对应的诗句作为名字。

店内还有一台复古打字机，花2元就可以敲出一首自己喜欢的诗，可以说是情书时代的浪漫了。

五角场伟德路上，侦探小说家时晨开设了一家推理主题书店“谜芸馆”。

地板上的人形模拟“犯罪现场”、全球推理作家大咖照片墙，氛围感十足。

选书也毫不含糊，不仅涵盖阿加莎·克里斯蒂、埃勒里·奎因、爱伦·坡等海外作家，还有紫金陈等本土作家的作品，甚至能找到不少珍贵的小众孤本。备货齐全，让推理爱好者激动不已。

长乐路上，紧挨着兰心大戏院，朵云书院开了家戏剧店，呈现古今中外与戏剧有关的一切。

除了编剧、摄影、剪辑等领域的专业书籍，还包括影视原著、剧本、戏剧人的传记和访谈等。

此外，它还有丰富的线下活动，不定期举办小型舞台剧、脱口秀等演出，与戏剧主创对话，邀请他们分享自己喜欢的读物……此前舞台剧《繁花》上演时，金宇澄还将剧照带来店里展出。

ShiroKaraWorld日文原版动漫书店则更特别，是一间在集装箱里的24小时无人自助服务书店。

顾客可以无人打扰地看漫画，自行租贷或购买。

除了细分领域，一大批书店承载了店主的个人情怀，并努力探索出属于自己的生存模式。

比如隐藏在奉贤路一栋小楼里的1691 cafe&bar，门头复刻了巴黎的莎士比亚书店，让人仿佛穿越回和海明威等文学大咖谈天说地的年代。

这家店下午2点开始卖咖啡，晚上变成酒吧，偶尔还会有乐队的驻唱演出。

位于湖南路的1984 BOOKSTORE，老板因为喜欢乔治奥威尔的《1984》，收藏了各种版本。

店里的书只看不卖，顾客也可以自己带书过来放在这里，有点类似于一个共享的书房。

最近几年，那些在资本的助推下动辄融资过亿的网红们，大多走入了商业的困局。反而是这些“小而美”的书店，生存压力相对小一些。抓住特定群体，不用讨好所有人，也能活得自得其乐。

很难说这样的经营模式就是正确的，但每个时代总有对书店仍有念想的人，不相信“书店已死”的论调，还在前仆后继地做各方尝试，守着书店的初心。

也许只有回归以书为纽带，我们和书店之间，才能建立更长久、牢固的关系。

言几又们带火的拍照打卡风潮，虽然盛极一时，但把书店变成了旅游景点，打卡一次后就失去了价值，终究难以持续。

网红退场的时候，只留一地鸡毛。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外滩TheBund （ID：the-Bund），作者：strawbe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