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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小乐,编辑:王中中,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近日,日本“收纳女王”近藤麻理惠接受美国媒体采访,表示自己在生了3个孩子后“有点想放弃让家里时时刻刻保持整洁”,还说“我的家变得凌乱了”。
消息一传开,有收纳爱好者高呼“塌房”,有吃瓜群众微笑着表示“欢迎来到现实世界”,还有妈妈们纷纷称赞这消息为“年度最疗愈的新闻”。
近藤麻理惠曾入选美国《时代》周刊“世界最有影响力的100人”。她的著作《怦然心动的人生整理魔法》风靡全球,过去十多年来为其赢得“收纳女王”的称号。
随丈夫从日本移居美国后,她的收纳事业也走向世界。她一连两季主演网飞的真人秀《麻理惠的整理秘诀》,手把手教美国人如何有仪式感地扔衣服和叠衣服。
近藤麻理惠(中)在录制收纳真人秀节目。/Netflix
“收纳女王不愿再刻意去收纳”这一消息,之所以能引起网友关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普通人希望跳出样板间般的极简束缚,创造一种乱中有序的生活弹性。
当一部分人标榜空无一物的极简房间,另一部分人却在满布心爱小物的房间里甘之如饴,用“极繁”之姿与“极简”针锋相对。
1. 极简人设
极简主义的生活态度和美学,萌芽于上世纪初。建筑师和设计师谈起“极简”,第一个想起的大概会是密斯(Ludwig Mies van der Rohe),“少即是多”(Less is more)正是他的名言。
作为现代主义建筑的领军人,密斯提倡无须房间和房门阻隔的“开放式设计”。他的代表作范斯沃斯宅(Farnsworth House),落成于1951年,拥有大片玻璃外墙。
如果不拉上窗帘,这所“玻璃屋”内的沙发、餐桌和睡床都将一览无遗。密斯认为,周围浓密的树林可为住户提供必要的隐私。
只是他的委托人并不认可。初代女主人曾表示,待在这屋里一整晚都睡不好。
Farnsworth House. /美国国家图书馆
或许正因极简主义的追求过于先锋超前,甚至到了反人性的地步,它后来逐渐演变成了深受精英阶层青睐、用以凸显自己“能人所不能”的人设道具。
极简精英的最佳写照,非苹果创始人乔布斯莫属。
在1982年某日,乔布斯盘膝坐在美国加州的家里,拍下了一张环境肖像照。当年的乔布斯不到30岁,已是身家丰厚的成功人士,相片中的房间却几乎空有一物。
无论这照片是如实反映了乔布斯的家,还是拍下一个特意布置的场景,这张照片都成功地将乔布斯的年轻有为与创意,归功于他僧人般的自我约束力,而非“他不过是个富二代”。
1982年,乔布斯在自己家中。/Diana Walker
极简生活方式,不仅帮助精英们立“人设”,而且制造了无形的阶层鄙视链。
纪录片《极简主义:记录生命中的重要事物》里,描绘“坏消费”的画面是一大群人在黑色星期五冲进商场,旁白甚至将那些人解读为“物质的奴隶”。而极简主义者则是能独立思考的清醒者,他们买少而精的物品,过着一种自控的生活。
仅仅“因过度贫困而被迫采取低消费”,并不能算真正理解了所谓的“极简生活”。正如乔布斯照片中的物品数量虽少,但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根据美国杂志揭露,乔布斯拍摄的房子是海边别墅,背景的黑胶唱机高达8000美元,点缀一旁的落地灯是古董,而他招牌的上衣则由设计大师三宅一生亲自操刀。
极简,除了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门围绕特定人群服务的生意。越来越多品牌模仿无印良品和苹果,将“极简”当作流量密码,并贯彻至产品外观设计和营销策略中。
人们清掉那些无法使自己怦然心动的物品,出门左转,又购置一批与辛苦清空的房子相称之物。
日本作者三浦展在他的书《极简主义者的崛起》中,这样描述极简主义群体:“(他们)拥有不太多的物品,在房间里只摆放喜欢的物品,而且尽可能地使用天然物品。”
在着装上,追求高质感的性冷淡风,一件非定制的白衬衣要价四五千元;在用品上,甘心为颜值付费,原木色家具搭配无标签收纳盒;在家装上,砍掉那些小清新的挂画,墙面大片留白,用乐器、相机等创作工具来装饰房间。
less,家里能放的东西减少了;more,只要搁家里的都是更贵的。对极简主义者来说,价格不是第一考虑要素,品位与审美才是。
文化评论学者约翰·伯格认为,无论是欧洲传统油画,还是现代的广告,都在延续着“你有什么就是什么人”的信念。跟反映画作主人生活实况的油画不同,现代广告的目的,更多是让观众不满足于自己目前的生活方式。
人们推崇“极简生活”的初衷,往往是要逃离消费主义的陷阱,追求精神层面的纯粹感和意义感。然而,许多人只是把“极简”当成一种提升生活品质的途径,并没有真正降低自己的物质欲望。
2. “黑天鹅”到来,极简让位于极繁
正当极简生活全球横行,新冠疫情来了。这只“黑天鹅”一下就戳到了极简生活的痛点。
设计博主Root自称是“坚定的极简主义追随者”。他曾把家里的大冰箱和烤箱处理掉,甚至连燃气罩也拆掉。家里不会储备超过一周的食物,生活用品也是有需要才补充。
经历隔离的第一周,焦虑的他变成了一个“囤货狂”。小区群里有团购必跟,即使一人住也会下单几人份。等到解封后,他把曾经丢掉的“生存”装备,又重新纳入购物清单。
女主躺在经过清理的房间里。/《我的房间空无一物》剧照
除了来自疫情的教训,人生阶段的改变也会动摇人们的极简信念。
知乎网友Cecillia在单身的时候,按着书本和网帖的教导去“断舍离”,将功能重复的物件和一年用不了几回的物件统统放二手网站贱卖,仅留下搬家或火灾时想带走的物品。
结婚后,她却一遍又一遍地后悔。婚后,她常在3个家换着住,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化妆品和内衣可分散放置,不得不重新网购。再次报考教师资格考试后,她才想起备考材料早被“断舍离”了。
经历了“丢了后想用,又重新买”的多次循环后,Cecillia正式告别极简生活。尽管消费时依然会考虑是否真实需要,但她不再把家中物件看作累赘,反倒视作自己辛苦赚钱购置的财产。
上层社会拥有更充分的资本和人脉,足够去对冲未来生活的不确定风险。就算在足不出户的时候,他们也会享受到五星级酒店的外送下午茶。
然而,对于普通人来说,减少不必要的消费可以,但长期维持极简则大可不必。
新冠疫情这一特殊的时代背景不仅让人们反思极简生活,而且重燃人们对 “极繁”的向往。
如果说极简主义讲究 “Less is more”(少即是多),那么极繁主义(maximalism)则强调“More is more”(多即是多),甚至认为“Less is a bore”(少才是无趣)。
极繁主义对于一般人来说,更温暖也更有实用性,让人们有更多的自由去挑选、混搭、搜集适合家居生活的物件。
极繁爱好者的房间。/Maggie Shannon
对于纯白色的极简家居布置,室内设计师汉斯·布朗坤斯特(Hans Blomquist)直言“看起来太冷漠无趣”。
比起光秃秃的极简风,极繁风格能让人毫无罪恶感地大方展示自己心爱的珍藏物品,创造独一无二的风格。
每一个极繁爱好者的房间,就像一座私人博物馆,里面有一趟长途旅行的纪念品,又有与亲朋好友的合影,还有彰显自身个性的物品。
作为一种装饰风格,cluttercore在海外短视频平台蔚然成风,无数年轻人为乱中有序的房间而点赞欢呼。
3. 极繁主义,风头越来越盛
作为美国时尚指标,艾瑞丝·爱普菲尔(Iris Apfel)可说是行走的极繁主义。“越多越好,极简很无聊”(More is more and less is a bore),这一极繁宣言正是出自她之口。
这位年逾百岁的老奶奶,总以一副粗框大眼镜搭配华丽至极的服装。脖子戴4条夸张项链,单手套3个大镯子,在她身上也是稀松平常的装束。
尽管成长于香奈儿小黑裙诞生的时代,但艾瑞丝直言:“香奈儿女士总说要去芜存菁,但我永远认为再多加一件比较好。”
介绍Iris Apfel的纪录片海报。
极繁主义,起源于1600年至1750年的意大利,继承了巴洛克风格的艺术特点。1720年盛行于法国的洛可可风格,也给极繁主义注入装饰小物件的特征。
在近代艺术历史里,极繁与极简一直在明争暗斗。
如果说20世纪中叶的极简主义艺术家在用朴素线条和色块,表现世界的原初样子,那么同时期的极繁主义艺术家,则是用一切能够得着的元素来颂赞世界的复杂。色彩搭配无所畏惧,造型组合打破规则惯性。
2019年,与极繁主义相关的高级别展览相继登场,再次将极繁主义推向大众。
哈尔的房间也是极繁风格。/《哈尔的移动城堡》剧照
随着极繁主义的复兴,普通人也开始鼓起勇气,公开表达自己的赞美。
豆瓣“请来参观我的房间”小组共有46万名组员,里面特设“恋物角落”专区,供组员展示摆满盲盒手办的玻璃柜,点缀各色植物的客厅以及占据整面墙的书架。
另一个拥有近8000名成员的“极繁主义爱好者”小组里,天南海北的网友热烈讨论极繁的诱惑。
有人看到宫崎骏动画《哈尔的移动城堡》,一秒就想住进去;有人每次看到满满当当的书桌,都会怦然心动;有人说自带喜欢小东西的基因,在充盈着自己心爱小物的环境里会格外有安全感。
美从来不止一种,生活方式也不该只有极简。就像肥胖的人不一定就懒惰,房间多一些东西也不一定是目光短浅的消费奴隶。
极简的另一端,还有极繁,两个极端之间还有宽阔的光谱,供你按自己的喜好个性来打造生活。
参考资料:
极简生活:中产消费奴隶的再改造丨多数事务社
反消费的极简主义何以变成另一种消费主义丨王馨茹
疫情隔离后的极简主义生活是否还值得认可 Minimalist丨Root喜欢熬夜
什么是极繁主义丨Harpers Bazaar
“断舍离”与“Less is more”丨黎隽维
为什么你很难在普通家装看到清水混凝土?丨伽罗生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小乐,编辑:王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