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0年老记的心声：我为什么要离开-虎嗅网

来源：轻博客作者：郎朗（21世纪经济报道资深记者）

记得2002年底在北京友谊宾馆参加南方报业集团的面试时，时任南方日报总编辑的杨兴锋曾经这样说过，做记者是不可能发财的，要发财可以做广告人，这句话在过去的10年内不断得到验证。

其实对于在燕园象牙塔里呆了7年的我来说，当时对南方报业还是充满了憧憬，不仅是听同学说南方报业记者的收入还不错，而且当初对南方周末、21世纪经济报道这些南方系的媒体打心里是尊敬的，正因为如此，即便当时的广州日报主编，现中山市委书记薛晓峰亲自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考虑加盟广州日报，而且广州日报的待遇和职位可能更好，但我还是毅然选择了南方报业。

经历了最初在南方都市报的职业环境不适应而愤而出走的风波后，在当时的南方报业人力资源总监张瑛的劝说下2003年8月我到了南方日报经济新闻中心，并开始从事3C家电行业的报道，虽然之前从来没有过在媒体实习的经历也并非新闻科班出身，但是在党报的怀抱中还是快速适应了这里的节奏，尽管这些会多了一些，不过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两年后我还是选择了离开，当时离开时我曾经对主管编委说，“我离开这里是你们的损失，至少你们的家电报道将回到石器时代。”

想想当时是多么的年少轻狂，不过很快我就在集团内找到了下家，那就是我已经服役7年多的21世纪经济报道，这家市场化的媒体不仅是我大学时就经常看的报纸，而且其企业内部的文化也是超级合我胃口的。

虽然最初由于拒绝到深圳工作曾经得罪过领导，但是在这里的几年中我甚至可以半年到报社一次，与报社的关系也很简单，除了与版面的主任和编辑来进行业务的讨论外，在这里我很少与同事有过多的接触，更没有所谓的条线争夺。

虽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和争斗，但是在21世纪我一直游离在这些所有的争斗之外，与其他同事的接触也就是一年一次的部门和报社年会，在这里的饭桌上可以听到关于报社领导的各种花边新闻，所以外界有了“21的爱情有点乱”的说法并不奇怪。

说实话对于21世纪我一直怀了一颗感恩的心，在来这前我每月最多写8万字但是最高的收入也就是每月8000元，工作两年后手头不光没有积蓄甚至还有外债，买房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然而到21世纪后第一个月我写了8条稿收入就过万了，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过去的7年中我写了1500多条稿件，在报社的总收入也累积超出了170万元，我的生活状况有了质的变化，2006年诈打遍一圈电话找朋友借钱凑首付买了一套130多平的房子，如今升值后的获利也有200万了，这也是我能够之后在广州郊区再次买房的原因，除了广州郊区房价低，第一套房升值后我又用其做了抵押贷款付了第二套房的首付。

即便如今每月还银行1万多元，依靠21世纪的收入我也可以应付，当然工作之余也给其他媒体和朋友写过一些稿件，这也可以保证我的稳定的生活水平，但是绝对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夸张，对于外界的传闻我一直并未理会，但是现在可以说清楚了，说到底是勤劳和运气让我成为了记者圈的一个焦点。

这也是我对21世纪感恩的重要原因，这里的收入改变了我的生活，21这个平台也让自己所从事的戏份行业的记者中脱颖而出，说实话在3C特别是家电这个行业大家都还是比较认可我的业务能力，不仅是因为自己张扬的个性，更多是过去这么多年撰写的多篇深度稿件的积累。

然而在21世纪我也有自己的烦恼，自己关注的家电、广电等行业并不是报社编辑部关注的重点，家电一直被编辑们看作是缺乏新闻两点的夕阳产业，而广电行业更是被看作是腐朽势力的代表，事实也的确如此，但是即便从一开始就跑了这条线那自然要坚持，于是在报社和采访对象之间我进行着艰难的适应。

曾经多次跟朋友说过，在21世纪，金融、上市公司、重化工、互联网的新闻可以说是显学，只要是新模式再小的哪怕有包装嫌疑的新闻也可以占据头条的位置，而如果是家电这样行业的新闻，即便是全行业都认为是很重要的新闻，在21世纪能否获得千字篇幅的版面还是要跟编辑沟通良久，虽然我同事在IT科技和产经版发稿，但是编辑更迭过多，每换一个编辑的关注重点和对稿件的要起去又不同，所以过去一直在艰难的维持着看似很高的发稿量。

这个过程是艰难的，在报社很多人认为你在发企业的公关稿，而在企业眼中你确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制造者，而有的行业的记者则可以内外兼香，记得21世纪10周年时征文，我写了篇《在新闻贫矿中掘金》，其中也说到了自己的艰难处境，不过在21世纪这也是难以改变的情况，为了能改变被动的局面，我在远在广州，却在挖掘着重心在北京的广电行业和三网融合的新闻，这也实在是无奈的选择。

不过好在自己从业的第7个年头，我碰到了从业以外发生在家电行业的最有戏剧性，对整个中国企业都有代表性的事件，那就是国美股权之争，依靠多年的资源积累和独家新闻的捕捉，也在报社内部获得了认可和再次晋级，然而这样的新闻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我在想如果谁在21世纪可以依靠家电新闻成为资深或者高级记者是很了不起的事情，那可能需要连续3-4年都出现国美内战这样的重磅新闻，显然是不可能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作为一位老记者我陷入了一个困境，那就是对新闻的兴趣在减退，当采访对象还没开口你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当你看到新闻就觉得似曾相识，当你从采访，收集材料到成文2000字只需要1个多小时时间的时候，你所写的稿件自然也就成为了填版面的普通稿件，而外界对你的赞誉也无非因为你拥有卖油翁或庖丁式的“惟手熟尔”。

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维持着现有的报社的节奏无疑是浪费时间，因为你现在熟悉的生活对你来说失去了挑战性，2011年底开始我就在寻找转型的出路，然而多年来形成的工作和生活的惯性却自己对于跳出媒体的转型思虑再三，其实在媒体的收入可能不高，但是在时间上你是自由的，也就是性价比还是不错的。

比如在媒体我可以在过去几年每年进行近10次的旅行，可以每个周末都在广州郊区的大房子里种花养草，钓鱼汽车，一旦去了企业这样的生活节奏自然无法继续，这也是自己之前未能迈出转型步伐的主要障碍。

然而已经年满35岁的我，是否真的应该过这样闲逸的接近退休的生活呢？考虑良久我觉得答案是否定的，我想用自己未来的15年的努力来走出一条新路，而这就需要与现在这个已经习惯的生活节奏告别，所以即便在楚楚刚刚出生的情况下，即便要离开熟悉的广州到此前几次都愿意落脚的深圳工作，我还是做出了决定，也获得了包括楚妈在内的家人的认可和支持，因为我意识到再维持现状就如同温水中的青蛙难免被烫死的命运。

另外从媒体行业来看，貌似平面媒体的整体广告才刚刚开始下滑，可依靠裁员降薪来维持运营，而财经媒体更是少有的广告还在增长而且新媒体拓展还算成功的媒体，但是这样的情况是否可以维持，平面媒体的新媒体之路在我看来是难以行得通的，因为现有的团队的运营模式是无法为继的，而很多同行想在移动互联时代依靠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来打造自媒体的模式，但是这种模式注定是少数人的游戏，只有你所在的行业的关注度够高，你个人的影响力够大才可以成功，但是作为商业模式其难以复制和做大。

在我看来这些希望靠自媒体告别传统媒体体制但是又维持行业影响力和原有的尊严的同行，他们的努力是可敬的，但是前景堪忧，而从自身来看无论是自己长期关注的行业还是自身的影响力也难以具备成就成功自媒体的条件，所以我也没有选择这条路。

对于自己报道近10年的家电和广电行业，我也认识到其增长的瓶颈，所以向这些领域转型并非最好的选择，幸亏2011年开始我也开始关注正在快速增长的电商行业，也撰写了很多电商行业的稿件，这为我这次转型创造了条件，对于电商行业的前景我是看好的，而在电商行业中除了已经盈利的阿里和亚马逊外，我更看好的是之前走出不少弯路目前正在进入正轨的腾讯电商，于是去年年底短暂接触后双方都还满意就达成了入职协议。

在报社领导和编辑看到的是你的文字和逻辑，以及你提供的新闻的重要性，显然前者不是我的优势，而后者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而我最擅长的是创意策划和对行业的认知，显然我需要一个更可以展示自己特长的舞台，个人认为目前的选择是这样的舞台，尽管那里的收入可能并不比报社高出太多。

虽然我也舍不得自己从事10年的媒体行业，舍不得这个行业的朋友，舍不得刚刚出生的楚楚和辛苦的楚妈，舍不得广州郊区可以钓鱼的大房子和随时可以休息出行的自由的生活节奏，但是为了人生不留遗憾，为了不在平媒大船沉没中跟着沉沦，我必须走出这关键的一步，虽然转型的磨合和适应的过程是痛苦的，但是当21世纪的饭桌上听到的爱情故事都开始不断重复而没有新段子的情况下，我觉得自己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

当然这仅仅我这个从业媒体10年的老记者个人经历的缩写，在媒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情况，而且媒体作为刚毕业的年轻人依然是一个可以获得不错收入并且可以释放激情的地方，但是对于在媒体浸淫多年也逐渐失去热情的同行，我眼前的选择也可以是你们的选择，不过人各有志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正常的。

也许有人说郎朗的离开也是无奈的，是因为2012年的那次虚假新闻事件的后果，毋庸讳言，这次事件和事情发生后在报社的很多经历是让我下定决心的诱因之一，但是转型是我2011年甚至更早就在想的事情，当时看到那么多同事离开自然心中也有动摇，我现在只能说后悔自己走得晚了些，错过了一些好机会。

3月4日我已经通过报社OA系统正式提交了离职申请，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交接，还是那句话，站好最后一班岗，善始善终也是我对老东家的一份责任和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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