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中的基层医院，能否靠互联网来拯救？

2016年5月18日，湖南邵东县人民医院的医生被患者打死，起因甚至不是纠纷，仅仅是患者家属不愿意排队等待前一个手术结束。在此新闻之后，越来越多的市县级医院纠纷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并不是纠纷只发生在大型三甲医院，也不是这些基层医院一直太平，中国医疗体系中的基层医院一直处于自下而上的崩溃过程中，之前的崩溃没人关心罢了。当乡镇级一级的医院崩溃，矛盾自然上升到县市级医院，分级诊断变成了矛盾逐级上交，本该专心解决重病的三甲医院就会永远不堪重负。

谁来填基层医院崩溃后留下的大坑？指望国家大包大揽肯定行不通，必须有政府之外的民营资本一起增加基础医疗供给。问题是，该靠什么资本去填上这个大坑？不考虑高端医疗，现在的民营资本主力是莆田系，这股力量以非常高效的方式运营医院并且和互联网导流紧密结合。想取代几乎人人都不喜欢的莆田系资本，我认为只能依靠与互联网沾边的资本。原因很简单，一是互联网估值逻辑有足够多的钱可以砸并且长期忍受不挣钱，二是真懂互联网才能绕过已经被莆田系玩到炉火纯青的互联网导流模式。

基层医院留下的大坑对应大量基础医疗服务，靠少而精的高端医疗不行，靠投资每个几十亿的大型三甲也不行。我非常乐观地认为，互联网资本可以缓解基层医院崩溃留下的大坑，让整个医疗体系找到莆田系之外更合理的模式。

我选择的资本方例子有两个，一个是互联网出身的腾讯，他投资了互联网医疗行业中的微医和丁香园；另一个是保险出身的平安，用互联网模式内部孵化出了平安好医生。这三家公司恰好是从轻到重的互联网医疗代表。

微医在2014年10月宣称获得腾讯一亿美元（该金额曾有质疑）投资。从微医当时的名称「挂号网」就可以看出，这是一家依靠合作三甲医院保证自身信誉的轻模式。类似模式可以最大限度发挥互联网企业的轻资产优势，即便单独做医院或诊所也是依附于传统医院和医生，受到的阻力比彻底另起炉灶要小得多。例如微医在乌镇开设的第一家互联网医院，开幕时由著名心血管专家王建安教授隔着屏幕开了一张电子处方，类似远程诊断也有三甲医院曾经尝试。这里的互联网只是远程获取数据的手段，围着三甲搞创新可以最大限度挖掘现有医疗体系的潜力，即便只做好病人分诊也是很大的效率提升。

大部分互联网医疗创业是走轻资产路线的。除了腾讯投资的微医，百度和阿里也都在做相同工作，阿里在农村地区的淘宝店还试图整合远程诊断和网上买药。巨头之外的春雨医生依靠在线问诊做大后，也向线下导流建设自己的诊所。虽然整个医疗体系的方向是分级诊疗为三甲减负，可是眼看着基层医院难以吸引足够的资源和病人，大型三甲医院还会继续人满为患，互联网资本在这个领域可做的事情很多。

丁香园在2014年9月获得腾讯7000万美元投资，这家服务医院的机构选择了更重更难走的模式，自己从零开始建设丁香诊所。丁香诊所作为一家全科诊所，从一开始就在招聘三甲医院的医生离开体制全职加入，并且第一家诊所的位置紧靠三甲医院。可以发现，丁香诊所并不打算与三甲医院抢病人，而是提供分级诊疗体系中更基础的服务，并且在小病慢病方面提供用户体验优于大三甲的医疗服务。同时，丁香诊所显然也并不会满足于上门的病人，提供医疗科普和药品查询的手机APP丁香医生口碑很好，通过线下的全科诊所尝试整合线上咨询、智能硬件、慢病管理等医疗服务。无论模式轻重，能够成为家庭健康管理入口的互联网医疗企业会具有巨大的价值。

由于医疗行业的特殊性，控制最核心的诊断流程对互联网医疗企业来说非常重要。哪怕是国内顶级医院的医生，也有大量医生存在知识过时甚至错误的情况，很多医疗问题可以通过严格执行国际公认的临床实践指南来避免。以每个家长最头疼的小孩发烧为例，什么情况该观察、什么情况该吃退烧药以及什么情况有可能是肺炎该去大医院，现有临床指南已经给出了非常清晰的临床路径。在理想状况下，不同丁香诊所的不同医生可以实现相同的诊断和治疗结果，这对于不能严格执行临床指南和循证医学原则的医疗机构来说会格外困难，例如现在的公立医院中，医生们甚至有不轻易评价同行诊断结果的习惯。

平安好医生在2015年5月完成A轮5亿美元融资。这笔钱看起来很大，可是对于平安想做的事情来说依然远远不够。平安集团是综合金融集团，这几年在用互联网模式内部孵化各种拓展项目，而这其中，平安好医生的模式最重，几乎所有互联网医疗企业在做的事情都可以找到。有在线问诊，并且好医生雇佣了1000多名专职医生，开设自己的线下诊所和医院都在计划中；可以网上买药，虽然主打快速送药上门的药给力刚刚倒下，好医生依然在推进核心城区2小时送药上门；体检和健康保险自然也有，几乎每个互联网创业项目都指望保险公司成为医疗服务的支付方。很难说哪个具体业务方向一定能代表未来，甚至平安好医生本身也是一场需要边走边看的实验。五亿美元如果用来建设大型三甲，恐怕一家医院都不够花。

事实上，包括万达在内的众多地产商早就表达过做医疗的决心，首富王健林要投资150亿元建3个大型三甲医院，地产大佬冯仑还曾自信满满地写下《我为什么联姻莆田系医疗》。与已经成体系的莆田系民营医院相比，互联网医疗仍然非常弱小，远没有到了担心摊子铺太大的地步。需要担心的是，莆田系作为一种依靠广告投入拉病人甚至创造病人的模式，很大程度上已经堵死了很多医疗模式的可能性。总要有资本力量填补医疗领域的供给不足，我相信这股力量会是互联网而不是莆田系。

在开篇提到的邵东县医生被杀后不到一周，孔子之乡曲阜市人民医院再次发生暴力伤医，医闹已经迫使医院门诊停诊两天。这场自下而上的基层医院崩溃还在进行中，基础医疗服务压力会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上层传导，直到最顶层的三甲医院。希望互联网医疗行业能够加快速度，「好心」的监管者和旁观者千万不要再用压低供给的办法去解决基础医疗供给不足的问题了。

作者公众号理财实验室（微信号：MoneyLa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