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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痴迷的85后母乳研究员

特别策划

2023-06-12 22:04

旁边的电脑突然亮了,鼠标不断窜动。科研工作者崔东影的第一反应,是实验室闹鬼了。

 

要不要跑?她本能地感觉害怕。但下一秒,另一种本能按下了她。“不能跑,实验没做完,肯定跑不了。”

 

当天的实验必须当天做完,这是铁律。崔东影镇定心绪,继续实验。脑中同时飞速开始推演:是第三生物体吗?应该不是。如果是,它会显影的。

 

第二天上班,她还没来得及细述自己的奇遇时,师父王象欣一脸平静地搭腔——头天晚上临近十点,是他在远程使用电脑。 

 

这段轶事后来在飞鹤母乳检测和研究中心流传时,所有人都会心一笑。这事儿太符合这对师徒的性格了。一对痴人,各有各的痴,一个只要脑中闪过念头,即使快睡了也要蹦起来工作;一个极端严谨,就算怀疑闹鬼,也要先做逻辑推演。

 

这里是位于哈尔滨市双城区的中国首个专事母乳研究的科研机构,聚集着一群科研工作者,他们热衷于“坐冷板凳”搞研发,只为探索母乳中还未被挖掘的秘密。

 

一个中心都是痴人 

 

“即使是鬼,也得跟我一起做实验,今天必须把它做完。”实验室只开了一排灯,崔东影沉浸在幽暗中,平复着“被吓得要死”的心情,一边暗暗告诉自己。

 

当天的实验进程并非什么重要节点,它只是日常科研中很普通的一天。在母乳分析技术组,每天都在进行着无数次重复的检测工作。有时,取得突破前的尝试次数可以达到5000次。因为但凡一个小细节没注意到,可能就检测不出来。

 

正是因为检测之难,每一次他们都不敢怠慢。这种“执事敬”的态度,1994年生的崔东影是从师父王象欣身上学到的。

 

“他就是个科研狂人!”有耐心,也爱钻研。实验室里,王象欣统筹思路,崔东影负责后端,对实验进行重现。每次她做实验,师父陪在一旁,坐在电脑前盯着,一丝不苟。

 

“像他一样在技术上这么钻研的,在以往工作中很少见。”一位同事这样形容王象欣。办公室里的他就像个隐形人,在设备和文献前能端坐一整天,没啥声响,沉浸在只有数据和公式的世界里。大部分时间,他站着工作,一天仅在实验室就能走一万步。


 

高高胖胖的王象欣性格随和,和工作严谨的性格相反,生活中,他不拘一格,总是对人笑眯眯的,还喜欢穿热情的颜色鲜艳的衣服。

 

从东北农业大学硕士毕业后,王象欣曾在国家乳制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工作了十年,长年辗转国内各个奶企工厂、牧场等做抽样检测,足迹几乎涉及全国每个乳企。尽管如此,乳品业仍让他充满好奇,那些被检测到的物质到底是怎么来的?作用是什么?

 

此时,飞鹤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作为乳业头部企业,飞鹤意识到自主科研的重要性,想自建一个科研团队。2019年,王象欣加入飞鹤。在这里,他决定大展拳脚,实现基础研究与现实落地的连接——对于这个检测领域的“老兵”,这是一个让他兴奋的新起点。

 

全新的工作内容,也意味着充满挑战。起初,他需要对婴儿配方奶粉中添加的活性成分进行检测。当时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没有现成的可照搬的方法。王象欣从头开始,每天查看大量国内外文献和资料。当时,飞鹤的实验室还没有建好。有半年多,他每天早上六点出门,地铁转大巴,往返通勤共五个小时,去外部实验室做实验。

 

再之后,王象欣又来到一个几乎空白的领域——母乳检测。这是对母乳的脂肪组成、脂肪酸比例、蛋白组成等指标进行分析。既往检测方法很多,但可以落地到实验室进行批次重复检测,就少之又少。

 

他本想借鉴检测牛奶的方法,但发现根本走不通。“母乳的乳清多,牛奶的乳清少,比例上是反过来的。”再者,母乳样品很珍贵,要用最少量的样品得到最准确的结果,且结果还是可重复的,困难重重。做牛奶检测可以取样50毫升,“但母乳可能取到5毫升就算多了。”

 

这些困难,他仍然只能通过大量翻阅国内外文献,和同行交流来寻找思路。有了一点想法,就一个个在机器试,“设好了一组就在那儿走着,走完了看,不行,再设一组再走。”

 

一遍又一遍,他逐渐取得了不少开创性的成果,比如确立母乳中骨桥蛋白、HMO等成分的标准物质,研究出检测方法,建立了行业标准。做提取骨桥蛋白实验时,他失败了很多次。一筹莫展时,他无意中在一篇英文文献中看到一段话,找到了突破口。那段话只有两行,短短几个单词,但他却从中“衍生出很多东西”。

 

不仅仅是王象欣,痴迷几乎是整个母乳检测中心科研人员的整体气质,研究部门的大神李凯风是另一个代表。

 

当王象欣检测完毕,李凯风接棒做抽丝剥茧的数据分析,寻找母乳组分的规律,建立模型,写成论文,对妈妈和宝宝做健康画像。

 

听起来,这样的科研日常也显得枯燥平淡,但李凯风却可以连续数月埋在文献堆里,啃数据,找思路,一有新灵感,就马上尝试推导。走不通,再想新方法。尝试了一百次,往往只有一两次能找出他要的东西来。

 

“做科研就像看悬疑剧”

 

“外人看来,做科研可能很枯燥。但对于我来说,用无数次数据和实验去验证偶然的发现,可能就像一个玩的过程。”李凯风把做科研比作看悬疑剧。一个新问题出现,序幕开启,他就像侦探一样,跟随最初的伏笔,一点点揭秘剧情发展,最后获得一个全新的结论。

 

“读文献时发现一个疑问,如果有相关的数据,就一步一步去验证,去解答这个疑问,做出自己的成果。”母乳研究复杂又精密,随着步步深入,解谜的乐趣不断升级。

 

2020年入职飞鹤后,不到半年,李凯风就在顶级期刊上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当时他开辟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母乳研究通常都在分析某种物质的变化,但他跳出固有思维,把母乳看成一个完整的生物系统来研究。文章后来被一个剑桥大学的教授看到,评价他思路很新颖,也很有创新性。

 

这个开拓性的成果,起源于他看文献时冒出的一个疑问:不同类型的母乳在减少过敏、促进孩子生长上,是不是不一样?

 

他想利用现有的数据,做一次开拓性的探索。以前没人做过这样的研究,这意味着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在无数次预设、验证、推倒重来,再循环往复的解谜后,诞生了那篇开创性的学术成果。

 

但李凯风不满足于此。他马上被更大的谜团“勾住了”。这是200份样本得出的结论,如果样本量级扩增至2000份,20000份,会有什么新发现?

 

飞鹤因此启动了母乳采集工作。李凯风建立了严苛的采集要求:要覆盖到全国不同区域;从宝宝出生到长大过程中的初乳、过渡乳、成熟乳,也都要采集到;甚至同一个母亲早上采一些母乳,晚上也要采集一些。

 

每一份母乳可能都藏着解开谜团的密码。为此,采集流程也必须严苛。标准化采集需用固定型号吸奶器,且它的功率、速度要统一,分装样品管、试管样品贴要耐零下80摄氏度低温。样品邮寄时,还必须使用全程有温度控制显示的冷链。

 

一位负责采集的科研工作者第一次进行母乳采集是在2020年。她制作了一张招募海报,发到公司内部员工微信群里,通过扩散转发寻找响应者。当时是疫情期间,不能上门,只能让妈妈们在家自采。她每天要花四个小时,一个个跟对方电话沟通,详细介绍采集了母乳来做什么,如何采集。对方同意后,就约定时间,给她们送干冰,安排人上门取母乳。


 

采集前一般3小时内不能喂孩子。因为需要在单侧乳房充盈时采集完全部的乳汁。但是有的小孩月龄小,采集前饿了哭了,母亲要喂孩子,就只能约定下一次采集。

 

凭着激情、真诚、耐心和笨功夫,他们收集到一个又一个样本。从2016年开启,飞鹤迄今已经收集了27个省总计2万份样本数据,建成全中国最大的母乳数据库。

 

“当样本量足够大后,母乳的健康效应会有变化吗?随着泌母期推进,母乳成分是动态变化的吗?如果是,对宝宝的健康又有什么影响?”检测中心的建成开启了新的序幕,李凯风期待未来能彻底解开这个谜团。

 

去年,李凯风又花了很长时间思考如何提高把研究成果应用到产品里的可能性。他把方法从1.0升级到2.0的版本,写成专利。这相当于是从基础研究落地到应用。简言之,这是一个根据母乳成分进行定制化的一套系统和方法,“根据母乳成分,预测它属于哪一类,识别出类型后,就可以给予这位母亲针对性的产品。”

 

“把从营养学角度学到的专业知识,转化成实实在在的产品。”博士毕业,李凯风有留在大学当老师和进企业两个选择,但在学校里待了十年,他感到视野太受限了,选择来到飞鹤。他所在的营养部门半数以上是博士,各自攻坚不同的研究方向。

 

飞鹤的科研团队多数是85后,他们像李凯风一样,以一种“冷静的激情”为驱力,日复一日,推动着科研。这种激情既向内,令他们沉浸于科学自身的解谜乐趣,又是向外的,实干的,尤其在成果落地服务于具体的人时,给他们带来欣喜。

 

崔东影硕士毕业就来到飞鹤,最初很长一段时间,她找不到对科研分析的兴趣。在跟着王象欣学习后,随着不断取得成果,得到正反馈,科研兴趣便越发浓厚。

 

他们还在北京时,王象欣陪着她用一项新技术,做了一个关于牛羊乳鉴别的实验。当机器跑出实验结果时,她第一次理解了师父的痴迷。“这个新技术没人想到能用在这一块,而他想到了,从那时起,我觉得他很厉害”。

 

现在的她慢慢变得和王象欣越来越像。每说一句话,她都极其严谨,每谈到一个科研数据,都要求自己务必精准。在检测中心,配置了很多亚洲级别的设备,但当有人想以此笼统地介绍实验室的科研条件时,她表示反对。“我要确认一下,哪些是亚洲唯二,哪些可能是亚洲少数的几台。”“我得一一确认”成了她最常用的口头禅。

 

实验室建立后,王象欣第一件事就是延揽人才。为了让科研人员更无旁骛地工作,实验室设地偏远,加剧了招人的难度。王象欣留足了耐心,他想找到更多的“崔东影”。有实验室经验和研究思路的人是必备条件,但他最看重的还是激情。“检测难的在于要一遍一遍做。有的人没有耐心,做到一半感觉没有用,就不做了,其实没准下一个就做出来了。”

 

在一次次严格面试后,他总归筛选出了兴趣母乳研究且沉得下心的年轻人。一年后,团队已初具规模。

 

回东北去

 

精心选出的科研人员有着类似的气质:他们追求创新,踏实沉稳,在从容的科研环境下,他们身上少有内卷的焦虑,科研业余培养跑步、弹琴、游泳的爱好,生活规律。

 

崔东影已经习惯了在哈尔滨郊外做科研的日常。每天清晨7:45分,班车抵达大片玉米田,她下车,走向旁边的实验室。换上白色的实验服后,她第一时间检查跑了一晚上的机器——它们一整晚都在检测试剂。接着,她开始新一天的试验,直到晚上机器实验结束,九十点才下班。

 

本科和硕士都就读于哈尔滨东北农业大学的她,原本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2019年7月硕士毕业后,她如愿到飞鹤北京总部工作了两三年,飞速成长为青年骨干。

 

2022年,领导告诉她,飞鹤打算在哈尔滨建一个母乳检测和研究中心,征询她想不想去。她略微犹豫,但考虑后,还是决定回东北。

 

大城市体验过了,换一个工作状态也挺好。最主要的是,母乳检测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她之前的工作只是分析牛奶和奶粉,“母乳,这样一个神秘的东西,你会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回到哈尔滨,“和一群人一起干着一件有趣的事情”,她充满期待。事实也确实印证了她的想象。现在,飞鹤在母乳研究领域已远远领先行业,它在HMO、骨桥蛋白等检测领域建立了行业标准,拥有专业的母乳采集员队伍和中国最大的母乳数据库,发表了15篇SCI论文,申请28项专利,获得奖项7个。

 

回想起是怎样从0到1建起母乳实验室,崔东影难得地扬高了声调。去年9月,中心刚落成时,她第一个提前抵达接收机器。


 

“整个实验室是我从卡车上运下来的,我亲眼看见它一点点摆放,安装好,调试好。”1000平左右的实验室还什么都没有。一些在清华研究所才能看到的超高端仪器设备,从北京专业打包运过来,昂贵且精密,不能磕磕碰碰。

 

在北京时,崔东影租房搬过几次家,每次都疲惫不堪。但当装满设备的四米高的两辆大卡车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忽然感觉“搬的那些小家不算什么”。这一刻,像是一个明确的节点,预示着一段新的人生要开启了。

 

那天晚上,她像管家婆一样全程跟踪每一台搬运小车,跑上跑下。一边考虑哪台设备放哪里,怎么合理连接,一边叮嘱师傅要轻拿轻放,嘴里嘟囔着“这个门槛要小心,这个东西要放到第几行第几列”。

 

搬完后,整个实验室一下子满了一半。去年冬天,公司又购买了很多新设备,实验室85%的空间都摆满了。新同事随后陆续入职。尽管实验室的日常仍然一片安静,她知道大家心中都在奏响各自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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