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要治理雾霾，但你也许“付不起”

虎嗅注：今早（1月4日）北京雾霾又爆表了，pm2.5和pm10浓度均超过500，空气又差出了新高度。每次早起又发现空气指数攀到好几百，会有愤怒的情绪，但总归找不到能够为此负责、承担我怨气的人。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雾霾的制造者，不仅在于开车、吸烟等明眼所见之处，而是生活方方面面的细节。这篇文章，从另一个角度看雾霾的由来与解决办法，或许能让你对雾霾有更多理解。

本文来自铅笔经济研究社，作者黄鑫，原标题为《治理雾霾，你“付得起”吗？》，虎嗅获授权转载。

最近两条新闻，对照着看挺有意思。

一条是北京近段时间出现严重雾霾天气，让 “雾霾”再次成为网络关注热点；另一条则是中央派出环境保护督察组，对全国各地环保决策落实情况和突出环境问题等进行督察，许多地区企业生产和居民生活都因此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雾霾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讨厌灰蒙蒙的天，想要呼吸新鲜的空气，都是人的正常想法。但是世界上没有被“关注”以后就自然消失的问题，真心要解决问题，始终还是得问问自己“愿意付出多少代价”。

“治理雾霾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是泛泛而谈地抛出这个问题，那么大多数人的回答一定是“很重要”。可不是么，要是因为空气污染而失去了健康乃至生命，用什么代价也无法挽回啊。要是环境已经恶劣到影响生存，留给子孙金山银山又有什么价值呢？

结束这种读者文摘式的抒情，现在换一种问法。

“既然治理雾霾这么重要，那你愿意为此改变你的哪些生活方式？”知道汽车尾气是PM2.5的来源之一，你能不能用骑自行车或者步行代替开车？冬天供暖是造成雾霾的元凶之一，所以你能不能节约用电，停止取暖？

……

在我的老家农村，过年和清明都有回家烧纸的习俗，特别是今年来不少人富裕了，拜祭先祖烧掉的纸钱鞭炮一年比一年多，多少有点攀比的意味。每到这种时候，家乡到处是纸灰和烟尘，还有放鞭炮留下的呛人的火药味。

家乡的亲戚里并非没有文化人，不少人甚至在朋友圈里支持过柴静，为空气污染问题发过声。但是在家乡的祠堂，烧着大捆纸钱和十万响鞭炮的人，在滚滚的浓烟中，都十分默契地不去谈“烧纸钱鞭炮是否会造成空气污染”这个问题。

治理雾霾到底重要到什么程度呢？当人们开车的时候，治理雾霾的重要性让位于出行的舒适；当人们在家里开着各种电器的时候，治理雾霾的重要性让位于现代生活的便捷；当人们抽烟、撸串的时候，治理雾霾的重要性让位于感官的刺激。总的而言，治理雾霾的重要性主要体现在发朋友圈的时候，其余时候都让位于人们对生活的各种需求。

当然有人不同意这种说法，认为开车抽烟烧烤等日常生活排放的污染物并不是雾霾的主要来源。治理雾霾应该靠治理火电厂和企业排放，为了治理雾霾去限制人们日常生活，是典型的舍本逐末。

“工厂的烟囱为谁而建？”

很多年前，姚明接拍了一个拒绝吃鱼翅的公益广告，里面有一句广告语，在今天的动保分子中非常流行，那就是“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今天，也可以借用这句话说“没有买卖，就没有排放”。

现在的世界是一个全面工业化的世界，在市场中购买的任何一件商品，背后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工业环节。一件衣服，也许是从动植物身上取得原材料，也可能是人工合成材料，送进工厂，加工成纺织纤维，然后纺成布料，染色，印花，裁剪，缝纫，装饰，包装，再送进商场。不但是生产过程，也包括生产过程中的运输，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排放污染物，其中就包括造成雾霾的空气污染物。虽然这些污染物不是消费者自己排放的，但是所有污染排放都是为了满足消费者需求。

“可是，生产过程中排放的污染并非不可避免的，只要企业都意识到环保的重要性，严格控制污染物排放，这样环保跟生产发展并不冲突啊。”

这个想法非常美好，可惜的是“严格控制污染物排放”并不是“意识到环保的重要性”就可以了，减排的工作需要的一整套设备和制度的落实，都会增加生产成本，最终体现到终端产品的价格中。消费者在购买产品的时候关注的是质量和价格，产品的生产过程因为消费者难以细致了解所以不会关心。

因此，严格按照环保标准生产的产品，因为价格比同质量的不按照环保标准生产的产品高，在市场竞争中反而处于劣势。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企业都不会主动提高生产过程的环保要求，甚至有企业宁肯被环保局罚款也要违规排污了。因为在市场中，消费者一直在“惩罚”那些努力按环保标准生产的企业。

同理还有被称为“雾霾元凶之一”的火电站。许多人都站在环保角度提出了建议，如用水电、核电代替火电，用天然气代替煤炭发电，对煤炭进行清洁化处理等。问题在于，水电站和核电站不可能短时间完全代替火电（这里先不谈水电和核电本身反对声音就很大），那么就剩下清洁化发电（增加成本就意味着增加电费）和节约用电两条路可走了。

支持治理雾霾的人，支持提高电价和节约用电吗？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治理雾霾，同样是下得了决心便能成功。真正的难点在于，让人们放弃现有的生活便利，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的。“是否愿意为某个需求支付代价”是检验人们真实需求的有效方式，某个“很重要”的事，一旦谈到代价是多少，很多人立马会觉得不重要了。

听很多人的表态“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让孩子呼吸到新鲜空气”。可是在中国还是有很多城市空气质量非常好，要让他们带着孩子离开雾霾严重的城市到环境好的城市去，他们是不愿意的。因为雾霾严重的城市很多是经济发展较好的城市，而环境好的城市经济跟不上。

退一步讲，即使不搬家，对于很多生活两点一线的人来说，在家里和学校、公司装上质量较高的空气净化器也可以解决个人需求。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比起呼吸新鲜空气，他们更宁愿剩下买空气净化器的几千块钱。

表态，其实并不值钱。很多人的表态，无非是“我说出我的需求，让政府和别人去完成”。但是政府解决雾霾问题的方法无非也就把减排变成强制性的，不管是哪一源头的减排，最终还是要人民自己承担代价。

说了那么多，难道对雾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任由雾霾问题继续严重？

雾霾问题不是近几年才有的，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存在，只是由于网络的普及和人民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不断提高，才被逐渐重视起来。事实上，2000年以后，中国的雾霾问题一直在好转【1】，对未来，我也是持乐观态度，因为雾霾是“穷病”，得靠经济发展来解决，治霾就是治穷。

从小长在城市，没有怎么体验过农村的柴火灶，但是记忆中小时候是烧蜂窝煤烧水煮饭的，长大一点后父亲工作调动，搬了家，新家不再适合烧煤炉子了，改用液化煤气。最近的新家，则装了管道天然气。收入提高了，自然就会选择更舒适更环保的生活方式。治理雾霾，靠的就是生产和生活的升级换代。

总有人喜欢“不要污染的GDP”“不走发达国家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中国应该放弃一点发展速度换取干净的环境”这种空洞的调调。可惜世界上并没有捷径可走。放弃发展速度，意味着放弃产业结构和生活方式升级的基础，放弃治理环境的经济后盾。

经济发展了，人民才用得起更高效更清洁的能源。

经济发展了，人民才买得起环保工厂生产的商品。

经济发展了，人民才付得起整治环境污染的成本。

治理雾霾，就是让中国人过得起低排放高质量的生活。不实现生产和生活水平的大幅度提高，任何“环保”要么成为空洞的口号，要么以牺牲其他方面的利益为代价，而这个代价不一定是人们真正想支付的。少一点口号，多一点脚踏实地的行动吧。

备注：【1】参考知乎问题“为什么感觉雾霾是近几年突然爆发了？”中用户“唐文韬”回答里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