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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真叫卢俊 (ID:zhenjiaolujun0426),作者:余奔雷,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这两年,全国各地的撤县工作似乎都集体消停了。
从去年5月,出现“严格控制撤县建市设区”的文件。
来源:中国政府网
到今年7月初,江苏省政府也表示要按国家要求,调整十四五规划里的撤县设区事宜。信号的收紧已经明确。
这意味着,此前依附于大城市发展的县城们,今后将越来越独立。
这一点我其实没太意外,这几年县域经济增长迅速,关于县城的讨论也一直很热闹。而城镇化后半场,寻找新的经济增长极同样迫在眉睫,县城,恰好就是这个抓手。
比我们更早捕捉到这个信号的,无疑是嗅觉灵敏的各大消费品牌。
这两年,一些远在十八线开外的县城江湖,也陆续吸引了星巴克、奈雪的茶等知名品牌前来掘金。
今年,喜茶仅用了3个月时间,就在三四五线城市连开了278家门店。
上周,一位朋友发了个朋友圈,也刷新了我对当下县城的认知。
在小县城里,这样的精品咖啡店已经遍地都是。
从一杯奶茶、咖啡来看,县城与北上广深的边界,似乎正在模糊化。不止政策和消费,各方面来看,如今县城变革的时机,都已经到了。
作为中国最大的城市底盘,县城其实居住了全国6成以上的户籍人口,我也是其中之一。
作为一名走出县城、工作在一线城市的年轻人,这些年,在无数次返乡与远行中,我亲眼见证了县城的生活变化与城市更迭。
一
曾经的县城,留不住年轻人。
过去三十年,我国城镇化率从1998年的30.4%,提高到了2023年的65.22%。
数字的背后,是一场持续且巨大的社会变革。
县城作为中国社会最细微、最敏感的单元,也在不断发生改变。于是,这些年县城的人口迅速增长,城区规模不断扩大,但实际上,很多人关于县城的认知,似乎仍是交通、经济、城市界面的多重落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传统产业发展不起来、居住环境较差、公共服务落后等问题。
对于县城里的几十万、几百万人口来说,这些不是标签,而是沉甸甸的现实生活。
到了今天,根据山东发改委官网信息,相比全国的65.22%这个数字,我国县域的整体城镇化率,依然只有不到40%。
来源:山东发改委官网
而随着城市化加速,县域发展的经济差距也越来越大。
目前,全国共有52个千亿GDP大县,但到2021年大概有六成左右的县,GDP仍低于200亿。这些县域城市,大都位于中西部地区,甚至一些省会城市的下辖县,GDP水平也低于东部沿海县城。
以中部省会郑州为例,下辖有5个县级市、1个县。我整理了下去年这些县级市或县的经济发展情况。
作为中部特大城市,郑州常住人口超过了1200万人,下辖县域的经济成绩单,却并未有出彩之处。再看东部,以苏州为例,同样的人口量级却是另一种景象。苏州下辖4个县级市,分别是昆山、张家港、常熟、太仓。
我也统计了一下它们的数据,对比很明显:
都在千亿以上,而且这4个县,全部进入了全国GDP20强县,昆山还是万年第一,所以这波城市化进程中,不止郑州下辖的6个县(市),受限于基础硬件和经济水平的落后,大部分中西部县城,其实都有心无力。
今年,全国的十大县城榜单上,中西部县城仅占了2个。
而这样的县城,也就越来越留不住年轻人,尤其80、90这一代,基本是伴随着城市化浪潮长大的,也最先受到时代感召。
从一线城市崛起到重点发展各大城市群,无数更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于是,县城就被很多年轻人甩在了身后。
作为城尾乡头的中间站,县城进可繁华、退能安稳,但对他们来说,只是求学、打工的过渡阶段,一个短暂落脚的地方。
无论学生还是青年,都在流向教育、就业资源更多的城市。县城,只是一个过年才回去的尴尬故乡。
当然,县城的安稳属性,也成为了一些不愿漂泊的年轻人最后的避风港。于是这些年,公务员似乎是县城留住一部分年轻人的唯一手段。很多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心中最后的退路也是“实在不行,回老家考个公务员吧”。
但更多的年轻人,仍在选择离开。
过去20年,这些不断失去年轻人的县城,也逐渐失去了发展的活力。在城市化进程中,已经远远落后。
二
不过,近几年,县城开始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从十四五规划中大力发展县域经济,到近期的收紧撤县入市,都表明县城的时机到了。除了52个千亿GDP县,一大批产业经济强县也正在崛起。可以说,如今的县城,正在迎来自己的第二春。
比如,很多原本籍籍无名的县城,开始借力互联网声名鹊起。
前两年霸榜各大平台热搜的宇宙中心,山东菏泽曹县,就是近几年县域产业迅速崛起的一个典型。
其实2010年以前,曹县人均GDP一直是山东倒数。
汉服热兴起后,2021年曹县借助电商,迅速占领了国内的汉服市场。
今年一季度,仅这个县城的汉服销售额就达10.38亿元,占了全国市场的近三分之一。
此外,曹县出口的棺材也占了全国市场的8成,几乎垄断了日本市场。
两大产业加持,2020年阿里研究院发布的《淘宝村百强县名单》中,曹县曾位居第二,仅次于义乌。
还有火爆海内外的村超,也来自贵州榕江县,吸引了全国上万名观众。甚至受到国际足球巨星欧文、梅西,以及央视名嘴韩乔生的关注,场面堪比“世界杯”。
6月28日,榕江端午旅游部门宣布当地旅游收入超过了4.4亿元。榕江县,也迅速成为众多县城中的亮眼新星。
而这些逐渐走入大众视野的县城,正在受到明显的资源倾斜。
首先就是政策支持。
比如全国60%以上的酸辣粉,其实都产自一个叫通许的河南小县城。
这些年,为了发展酸辣粉产业,当地极尽政策支持,甚至发了红头文件,要将通许打造成“中国酸辣粉之都”。
我大概梳理了下这两年的政府动作。
不得不说,确实很用心。
其次,这些县城也不断吸引着产业资源的聚集。
各位应该也发现了,目前的全国百强县城,基本都有自己的特色支柱产业。为了突围,每个县城都在放大自己的产业优势,占领全国甚至全球市场。
而产业,其实就是县城经济发展的活水,提供了大量就业、生活机会。
以睢县为例,很早之前就被誉为“中原鞋都”。这些年,作为中国制鞋产业基地,睢县不断吸引安踏、特步、足力健等427家知名鞋企在这里设厂。
2021年,鸿星尔克也在睢县打造了鞋服产业园,提供超3000个岗位。
这些产业的聚集,不仅让县城的本地人实现了家门口就业,也能向大城市反吸更多的企业和人才,吸引年轻人回流。
不过,最让我没想到的是,如今资本力量也开始进入县城了。近几年,县城IPO公司已经屡见不鲜。
据证券时报统计,目前国内资本市场县域上市公司近900家,约占总量的1/6。
这些县城IPO企业,如今正在吸引原本属于大城市的大量社会资本,和政府引导基金。
清科数据显示,仅2022年上半年,全国新设的区县级政府引导基金,占比就已经达到了50%。
这说明了,资本市场正在抢滩县域经济。所以结合前文来看,未来能吃到这波县域红利的县城,大概有三类:
一类是拥有地理优势的卫星城,类似昆山,占据了大城市群的各种资源;
第二类是功能产业型县城,比如前面提到的一些制造业、旅游业县城;
还有一部分,就是那些资源枯竭下人口流失严重的县城。
在2021年的《“十四五”特殊类型地区振兴发展规划》中,就明确提出要“重点扶持能源枯竭型县城转型”。
来源:国家发改委
这也意味着,当县城的沉浮往事告一段落,下一阶段的县域经济发展,还有很大的空间值得探究。
三
这些年来的文艺作品,也是县城迭变的另一个切口。
此前,我们似乎很少关注县城,因为大城市的高速发展和虹吸效应,越来越多的目光和资源,都集中在了一二线。
县城,成了大众视野的盲区。
过去这些年只在文艺作品中零星出现,受众很少,但也证明了,始终有一些人在为它感动。
比如贾樟柯镜头下的山西县城,就代表了商品经济下县城的变迁。《小武》中,小县城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很多KTV和游戏厅,冲刷着县城年轻人的感官。
来源:《小武》
而在《站台》中,故事发展冗长缓慢,毫无戏剧性。
来源:《站台》
这正是县城生活最本真的特点,漫长又无所事事。
这些电影,都真实记录了时代浪潮下县城的进化。
而到今天,县城的蓬勃与没落、年轻人的孤掌难鸣与远走他乡,依然是很多影视、音乐作品的主题。
在B站,关于县城的热门剪辑视频,很多都破了百万播放量。
年轻人听着《华北浪革》的摇滚乐,在弹幕和评论区,留下自己对县城的怀念与深情,有的也正在选择返乡。
不过,文艺焦点下的县城,总是被雕琢得太过深刻。实际上,生活在县城里的人,都有一种平凡且浪漫的韧性。
县城的一天,始于早点铺老板拉开的卷闸门。县城人也拼搏,在各种农贸和服装批发市场努力经营。早出晚归,脚踏实地,每一天,都有满满当当的生活。这是独属于县城,带着人情味儿的现实与温暖。
此前很多年轻人选择离开故乡,无非是因为县城没工作,灵魂又容不下。
如今,在政策、产业等资源的加持下,县城正在找回那些曾经失去的年轻人,迎来新的发展阶段。
幸运的是,在互联网上,在无数个电影和音乐作品下,我也看到了犹未走远的县城青年们,在一次次回望中重新理解,并尝试回到故乡。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真叫卢俊 (ID:zhenjiaolujun0426),作者:余奔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