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网上花钱学套路的男孩儿

情人节这天，微博红人“纳兰性急”发了这样一条微博 —— “值此欢度佳节之际，不如你来讲讲为TA做过哪些只感动了自己的傻逼事吧。 ”很短的时间，这条微博获得上千条评论和转发。

评论区不乏令人捧腹的故事，猛地“哈哈哈哈哈哈”完之后还是难免有一丝悲伤涌来，上千条评论都在用不同的故事讲三个字——“得不到”。

笑料、社会和情感，是社交媒体上最具引爆点的三类话题。从此前的陆琪，到现在依然活跃的不加V、衣锦夜行的燕公子，甚至是ayawawa，不论持有何种价值观，只要涉及情感问题解惑、方法论的微博博主往往拥有着大量粉丝。

而在大多数人的刻板印象中，在感情中常常感到困惑的女生居多，市面上，将年轻女性定义为目标受众的情感类书籍占到多数。

然而，越来越多的迹象显示，18-25岁（甚至更大年龄范围）的男生也在以另一种方式关注和解决他们的感情问题，比起情感倾诉，他们更希望学习具体的方法直接解决“得不到”的问题。

他们学习的核心理论是发源于美国的、站在男性立场的—— PUA（Pick-up Artist），主张通过一系列行为模型打开女性吸引开关。

《谜男方法》和《把妹达人》两本书则被看作是PUA 理论的圣经，撰写《谜男方法》的谜男（本名艾瑞克.冯.马可维克Erik von Markovik）最为广泛流传的一句名言就是：如果你无法吸引女人，按照字典定义，你等于没有生殖能力！

PUA理论进入中国已有 6、7年的时间，有时被人们直白地称为“泡学”，这6、7年中，各种围绕 PUA 的论坛、网站和培训机构逐渐在中国成长起来。

有投资机构的投资经理向虎嗅表示，近一年以来，他收到的 PUA 微信公众号的 BP 明显增多。

据他了解，这类项目在内容创业领域相对而言也更容易拿到钱，以缺乏恋爱经历或者恋爱失败的青年男性为目标受众，开设线上线下的付费课程，“这类账号变现能力强，不依靠广告，而是各种规模的付费培训和会员服务，用户的付费意愿强，且客单价高。”

而一位行业资深人士则向虎嗅透露，现在 PUA 行业内一线导师月收入都在10万左右。

那么，PUA 教什么？有人会说是约炮“套路”，也有人认为是以男性立场出发的两性沟通技巧。虎嗅找到一位教“套路”的导师和三位学习过“套路”的男孩聊了聊。

今年 25 岁的 “插曲”陆陆续续在此类内容上花费过 3000 多元钱。2015年，还在日本留学的插曲暗恋上一个女生，他在雅虎上搜索如何表白，却最终以失败告终。回国后，插曲又暗恋了一个女生，这一次他不确定是否还要像上次一样冒然表白，在网上搜索方法的时候，他第一次接触了 PUA。

“插曲”的 3000 多块钱主要花在了电话咨询和视频课程上面。回顾来看，他认为通过 PUA 他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知道了女生是怎么想的，好多自己觉得对的事，其实女生并不喜欢，甚至会反感。”

了解女性心理和感情观是 PUA 的最基本也是最根本知识，相关培训机构的线上课程通常会使用这样的标题《你为何会表白失败，女生其实是这样想的！》、《你要这样做女人才会爱你》……

“他们共同的问题是如何追一个姑娘，但是用’追’的本来就错了，要吸引，平等的姿态很重要。”曾就职于某知名 PUA 公司的张鹏程说。

在采访张鹏程的过程中，虎嗅习惯尊称他为“张老师”，因为谈吐之间你会发现这个生于 91年的男孩对于女性心理实在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认识。

“比如我跟我女朋友一起过马路的时候，我会先站在她的左边，过到马路中间再绕过她右边，她有时候很奇怪的问我说 ‘你过个马路老是绕什么’，我说‘因为这边来车如果真有事的话，那就先给你推倒’，其实这在给女生展示你是一个细心的人，女生当然挺感动的，她在潜意识里边至少在细心可靠这个选项上能给你加5分。”

张老师说，他懂得的这些也没人教，都是天生的，但是他也发现在中国，还有大部分的男生在这部分的认知上是极度缺乏的。上文提到的投资经理的总结则更精炼——“中国感情自由化在进程中，但 Skill 没有跟上，PUA 赚得很大一部分钱来自于信息的不对称。”

“插曲”最后意识到，他的根本问题并不是自己本来烦恼的如何让女生接受自己的表白，而是让女生真的喜欢上他。

在 PUA 理论中，解决“如何让女生喜欢”这个问题被分为了两个流派—— “技术流”和“自然流”。简单来说，“技术流”主要依靠有技巧的聊天方式和行为举止来快速吸引女生，而自然流倾向改变生活方式进行自我提升。

22 岁的在校学生小吉就不仅在课程上付过费，学习 PUA 更让他开始注重自己的外形，根据老师的建议他在造型、健身上都开始投入精力和资金。

小吉表示这些课程让他变得自信了，“跟女生接触不会唯唯诺诺了，原来见到女生要么是不敢说话，要么就是说出来的话招人烦，因为接触的女生太少，总是想引人注意，太过于表现自己。现在开始健身，心态变得平和阳光，身材好了，样子也不邋遢了。”

“插曲”和“小吉”的经历或许是 PUA 带给男孩儿们正能量的典型案例，但这个本来就难以描述的领域里依然存在着大面积的灰色地带，有的 PUA 机构提供的付费服务中不乏“代聊天”、“后宫管理”这样的选项。

何为“代聊天”？就是客户把目标女生和自己的社交账号给到机构，然后专人帮客户勾搭，直到聊到开房的那一步，再由客户亲自去执行。

何为“后宫管理”？就是客户拥有多个亲密对象，交由机构打理此间的关系，以保证多重关系在安全和谐的情况下继续。

PUA 发源于国外，谜男方法的场景主要是夜店，这样一个舶来品进入了存在巨大需求的中国市场，不可避免出现了现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局面。

虎嗅在微博上采访的一位叫大野的男孩就有着完全不同的经历，他曾经是重度 PUA 学习者，但现在已经不再看任何相关的内容。

大野一度在 PUA 课程中花费过上万元，买过不同机构的付费课程，每天还在 YY 上听导师的免费课程，混迹在不同的机构的学员群里。但他不愿提及这些机构的名称。

“一开始学到了什么套路就很兴奋，以前爱打游戏，后来没兴趣了，每天就想通过各种方式勾搭女生，马上去试这些东西，有时候恨不得直接复制导师的话。”

“成功过吗？”

“当然，觉得自己很厉害了，经常给哥们儿炫耀又泡到了哪个姑娘。但是突然有一天就觉得没意思了，和姑娘就是互相套路，谁都没付出真感情，那套东西说白了就是教你包装自己，时间长了感觉自己和骗子没啥区别，就是在浪费时间。”

“学了这些东西以后，谈到过女朋友吗？”

“没有，这么给你说吧，那些学员都和我差不多，试几次成功了就想不停地试，证明自己，都忘了真正喜欢一个姑娘啥感觉了。”

“你怎么看待‘套路’？”

“没什么可说的，我去打游戏了。”

大野并不是在 PUA 里迷失自我的个例，只是有人能像他一样觉醒，也有人就此沉迷。

于是，在某 PUA 公司里拍摄了近两年教学视频的张鹏程选择了辞职，自己转而重新创建一个教授男生处理两性关系的公司，虽然也是卖课，但张鹏程数次强调，他要与 PUA 严格划清界限。

他逐渐意识到，在一个不规范的市场，价值观很重要。在这里，有人能像插曲、小吉一样重新审视自我、自我提升，也有很多男孩就是为了学点技巧“骗炮”，快速骗炮，继而骗更多的炮。

张鹏程虽然不认为约炮本身是一件可耻的事，但 PUA 中欺骗及物化女性的那部分是他不想去触碰的。

“性这件事没有那么的沉重，两个成年人之间约炮不给别人和社会造成危害的话，也不是应该谴责的事情，但是如果你要是说我学了这些技巧就是为了骗一些姑娘，打着爱情的名义，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结果开完房提裤子就走了，这就过分了。”

所以当有学员在后台向他询问如何快速和一个女生约炮的问题，他会选择不再回复。

PUA 将女生的情感分为不同的指标，通过一些标准化做法让男生达到这些指标或者看起来达到了这些指标，于是通常课程中另一个重要的部分是教男生如何展示自己的高价值，比如通过聊天和朋友圈图片展示自己“高富帅”的一面，发发名贵的跑车高级别墅，告诉女生自己将要参加一个高端聚会等等。

“很多男生还是在物化女性，觉得自己单身是因为没钱，翻译过来是’我买不到一个女生’”，张鹏程说，张鹏程认为心态有问题的男生比起情商低蠢萌的更可怕，“心态有问题的男生就是那种如果法律不管，我肯定就会去打他的。”

张老师的新公司不打算把这部分男生列入目标用户，他在情商低、蠢萌的三四线城市的男孩们身上发现了更大的市场，提升他们的审美，给他们的感情状态把脉开药方，他想做的是一个“套路医院”，“出院”的男孩拥有的不是骗炮的把戏，而是建立长期稳定两性关系的能力。不过这一切都刚刚起步。

“中国的环境离情感自由化还很远……”张鹏程说。

（根据被采访者要求，以上被采访者除张鹏程外均是化名）